壟上煙火(種田) 第161章 第 161 章 舌燦蓮花的少年
舌燦蓮花的少年
王家老兩口吵得不可開交,
鑼鼓喧天,李蘇木可沒這閒工夫陪他們唱大戲。
站起身背過藥箱就要出房間,被王老漢一把扯住了袖子。
“李大夫,
先彆走,
且先等等……”王老漢粗喘一口氣,
揮手打斷婆孃的叱罵。
“你彆在這裡胡攪蠻纏,
我跟李大夫有正事要談,
咱們家的事我等一會再跟你掰扯。”
“你……”王老孃猛地一窒,
看一眼旁邊的青年才反應過來這房間裡不是隻有他們老兩口,當著外人的麵把家醜掀了個底朝天。
不過掀了就掀了,她也不在乎,
左右他們家是吃虧上當的一方。那得了好處占便宜的縮起頭當烏龜,她有什麼好怕的,
巴不得鬨得越大越好。
李蘇木重又坐下來溫和地問:“您可是還有彆的地方不舒坦?”
沒想到糟老頭子突然扭捏起來,他本來是半坐在床頭,
聞言左右扭了扭身子,坐立難安。
曬得黑紅的臉膛也看不出來到底紅了沒有,心虛地看了眼老婆子,
吭吭哧哧說不出個所以然。
“就是那個……你知道的,
一直躺在床上……”
李蘇木見他這幅難以啟齒的模樣,
恍然大悟:“哦,您是說……”
他開啟藥箱拿出一個小瓷瓶遞給王老漢:“來之前料到了這一樁,特意準備了隨身帶著,結果給這一鬨騰……
長期臥病在床本就易生褥瘡,
您大可不必忌諱,這是外用的膏藥,您若是哪裡不舒坦掏出來塗抹即可。”
王老漢長出一口氣,
提著的一顆心陡然鬆懈,李大夫可真是個大好人,不論什麼難堪之言從他嘴裡說出來絲毫不覺得羞恥。
人吃五穀雜糧,哪有不生病的。
李大夫看起來斯文俊秀,不成想病人的難言之隱他一眼就能看穿,著實全了老頭子的些微體麵,實在是個大好人呐!
王老漢舒心了,站在一旁的王老孃卻不自在起來。
“李大夫,難為你大老遠跑來我們家給糟老頭子看病,我們全家都很感激。我兒子、兒媳今天恰好去田裡扯草不在家,要不然定要好好招待你一番。”
“不用,不用,”李蘇木慌忙擺手,搖頭拒絕,“我們劃船過來的,來去都很方便,您不必講這些虛禮,忙完這邊我們就回去了。”
王老孃遲疑半晌,鼓足勇氣道:“那個……眼下還沒到秋收時節,家裡也沒有什麼彆的進項,這個診金……你看,能不能容我們緩一緩?”
李蘇木略一沉吟:“這樣啊……那……”
“王大娘!”一直坐在旁邊吃茶看戲的周鄰突然出聲,放下茶碗走過來,扶了她的胳膊往外走。
“咱們李大夫隻負責看病開藥方,他可不懂這些診金啊、藥費的,您問他問不著,您應該問我。咱們先出去說,李大夫還有好些話要囑咐王大爺,像什麼忌嘴的吃食,緩解疼痛的法子之類的。
咱們不要耽誤他們交談,我們去外麵說。王大爺這腳傷得可真重,我當初看到的時候嚇了好大一跳,幸虧李大夫醫術高超,妙手回春,保住了王大爺的這隻腳。”
“誰說不是,當時傷得可嚴重了,我看他麵色蒼白得沒有人氣,疼得哼都哼不出來。嚇得我心裡突突地跳,就怕出什麼好歹,好在李大夫是神仙轉世,是個大好人呐!”
周鄰不住點頭,一隻腳已跨出門檻,“咱們李大夫自然是個好人,可好人也要吃飯穿衣養活老婆、孩子吧,這個醫館又不姓李?說到底李大夫也隻是端人飯碗替人做事,他可做不了半分主。”
“我知道,我知道。”王老孃慌忙解釋,急急說道。
“我們不會賴賬的,上次的藥費也如數給齊了,隻不過這次實在是騰挪不開。你也知道現下還不到收割的時候,今年的黃豆又賣不上價。
每天忙裡忙外勉強混個肚飽,老頭子看病吃藥掏空了家底,哪裡還有彆的進項?你看能不能給東家說句好話,我們一定會還錢,等賣了秋糧就還。能不能容我們一些時日,實在是沒有法子可想了。”
周鄰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胳膊,“您彆著急,我爺爺就是種地的,我還不知道咱們莊戶人家的艱難?我也不會立逼著您拿銀子,這樣吧,咱們沒有銀子沒關係,可以拿彆的替代啊!
之前進門時我就看到咱家門前場地上晾曬了一大片花生,黃豆的價時高時低說不準,可花生的價一直不錯,價錢大差不差。您要是願意咱們可以不用付銀子,用現成的花生代替。”
王老孃望著門前的花生踟躕不已,“你是說……”
周鄰又是一番挖空心思,舌燦蓮花地勸說。
“我這也是為您著想,您家的花生總是要賣的,還不如拿來給醫館抵債。我收了您的花生還要拿去鎮上找買家,賣了錢給醫館報賬。
我又掙不了一文錢,純粹是給您幫忙,替您家省了多少事。您是不知道,醫館裡的老賬房說我們李大夫在外到處賒賬,心裡很是不滿,對我們天天擺著一張臭臉。
若是這次再拿不回銀子,下次就不許李大夫出門看診了。左右掙不了錢,還倒貼出去幾罐藥膏,東家怕是也不樂意哩!
到時王大爺要看病,得被人擡去醫館才行,醫館可沒有絲毫情麵可講,沒有銀子連門都進不了……”
等到兩人回程時,李蘇木照舊背著他的藥箱,周鄰肩上則是一布袋花生。
“你原先說自己不是學醫的那塊料,我還當你扯謊找理由躲懶,如今看來還真沒說錯。你是不適合當大夫,你天生就是塊做買賣的好料子,生就一根好舌頭,死的都能給你說成活的。”
“那當然。”周鄰不以為恥反以為榮,自得地說。
“我自己擅長做什麼心裡清楚得很,隻可惜生不逢時沒碰上好時候,若是讓我抓住機會,指不定我能一飛衝天呢!”
李蘇木哈哈大笑:“好好,我等著你一飛衝天,到那時我也能借機沾點光。不過眼下我倒是好奇你怎麼賣這些花生,若是賣得便宜了抵不上診金和藥費,你打算如何填補窟窿?”
“這個不勞你費心,山人自有妙計。”周鄰一副勝券在握,自信滿滿的樣子。
“你當我每天沒事乾專門往巷子裡竄是為著什麼,還不是為了今天這種情況。農人生病吃藥手頭不寬裕是常有的事,可不能因為他們賒賬,咱們兩手空空回去不好交差啊!
所以我就想了個法子,隻要是田裡的產出,我把這些東西的價格記得門清。他們拿不出現錢,總不能連田裡的作物都沒有吧,不論是什麼,我都能算出價來抵扣。
給他們的錢取中間價位,到時多賣了幾文就當是我的跑腿費。至多打個平手,反正我不會虧錢,咱們倆也不愁報不了帳,一舉三得,多好的事。”
李蘇木失笑:“你呀你,這一套一套的,都是跟誰學的?但凡你把這些心思花一二分在醫學上頭,何愁日後掙不出一條生路?”
“嘿!我說蘇木哥,你不能得了便宜還賣乖呀!我這麼做都是為了誰,咱倆要再兩袖清風回醫館,你信不信那個張老頭的鼻子能翻到天上去。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屬牛的,一天天哼唧個鼻孔呼哧喘氣,橫豎看咱倆不順眼。技不如人隻能怪他自己學藝不精,怎地還怨彆人比他厲害呢,越比心裡越失衡,我看他遲早要給自己氣死。”
李蘇木輕斥道:“彆胡說八道,張老大夫德高望重,治病救人,行醫問診幾十年,不是我等能比的。你在醫館可彆嘴上沒個把門的,人多眼雜,咱們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其它的少管。”
周鄰無所謂聳聳肩,他才懶得搭理那個酸老頭。
離著十裡遠都能聞到他身上的酸味,怕是天天就著醋泡飯吃,簡直是自找罪受,沒事找事。
小巧玲瓏的船兒在水麵緩慢滑行,河岸兩邊的樹木、農舍在眼前漸次略過,清風撲麵,颯爽飄逸。
自打多了這個小藥童,李蘇木的出診輕鬆了不少,事事有人安排妥當,不需他操半分心思。
就連在醫館也順當了很多,小少年是個圓滑樂觀的性子,跟誰都能打成一片。醫館裡從上到下,從裡到外,誰都能跟他嘮兩句,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
對此李蘇木是極其服氣的,這種天賦不是一般人能擁有,他就做不到這樣如魚得水,來去自如。
小孩兒在醫館混得開,他也跟著討喜,以往遇到的那些推諉、刁難依舊存在,但是多少有了些轉圜的餘地。
不像之前那樣滯澀、難堪,他也學到了不少人情世故,為人處世不再那麼呆板、耿直。
不得不說,他爺爺的眼光一如既往的毒辣,這個小藥童選的著實好。
“不過……我確實要跟你道一聲謝。”過了一會兒,青年明朗的聲音在水麵飄蕩,“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我承你這個情。”
“哼!”少年傲嬌地哼一聲,抿著嘴角搖晃船槳,身子規律地前後起伏,小船兒悠悠前行。
青年愜意地閉上眼睛,任由清風拂麵,水汽縈繞。
腦海中不由想起爺爺的訓誡,事緩則圓,人緩則安,他不著急。左右他還年輕,時日還很長,他不用著急,慢慢來。
……
青葉才走出劉家彆院大門就聽到熟悉的喊叫聲,她擡頭望過去,走近了問:“怎麼是你來接我,我娘呢?”
周鄰隨手接過她肩上的包袱,一邊護著她往外走,一邊回道:“有人接你還不好,七嬸在家給你做好吃的,回家了就能吃上,咱們先去坐船。”
周老爺子在船頭搖槳板,船上坐了六、七個回鄉的農人,兩個半大少年選了船尾的角落坐下。
周鄰把手上一直提著的油紙包遞給女孩:“給,趁熱吃吧,還是熱乎的。”
女孩驚喜接過,解開麻繩,“你還買了早點呢,什麼時候買的,我怎麼沒看到?”
少年懶洋洋杵著下巴,“去接你的路上順路買的,你喜歡吃什麼,我下回看看有沒有賣的?”
“我不挑食,都愛吃,不過有肉最好。”青葉拿起一張鍋盔一分為二,一半遞給男孩。
“我已經吃過早飯,你自己吃吧!”
青葉不理他,徑直把麵餅放在他手上,“吃吧,這裡還有包子、油餅,你買了這麼多,我一個人吃不完。”
男孩一愣,笑了笑拿起餅吃起來,半大少年的胃就是個無底洞。
一日三餐隻夠填個半飽,塞多少都裝得下。食物對於他們的唯一功能是填滿叫囂的五臟六腑,好不好吃倒在其次。
即便是吃飽了才放下碗筷,下一刻有食物擺在麵前,照樣能消滅殆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