壟上煙火(種田) 第173章 第 173 章 世間少有的自大張狂
世間少有的自大張狂
衛氏為了妹子的婚事花了十二分精力,
她在鎮裡住的這些年也交好了不少殷實人家的夫人小姐。
每逢聚在一起閒聊喝茶時,她就格外關注各人家裡年歲相當的少年郎。
非但他本人的人品性情,才學相貌打聽得一清二楚,
便是父母家人,
家底子厚薄都旁敲側擊弄個明白。說句良心話,
她當初自個說親時都沒這般精細地訪人家,
就怕哪裡疏忽誤了她小妹。
見老孃急切地看著她的樣子,
衛氏自得地笑了,
不枉她勞心勞力打聽了大半年,當下一五一十細說明白。
衛氏頭一個看好的是一個鄭姓少年,十七、八歲的年齡,
世代的讀書人家,最是清貴無雙,
門第高雅。
父親是積年的老秀才,數十年苦讀不輟,
奮發圖強,奈何時運不濟,離著舉人老爺總是隔了一層。
一般這種讀書人家雅是雅了點,
難免會跟清貧度日,
一貧如洗沾邊。那些筆墨紙硯,
交際往來哪樣不費銀子,更彆說每次科考時諸多雜七雜八的費用。
君不見叢家因著有個考童生的叢信,銀子如流水般花銷,隻出不進,
要是個家底子一般的早給謔謔光了,哪裡還能等到他考上童生。
然而這鄭家卻有些個不一般,想來祖上也是有見識的。
科考本就是個燒銀子的行當,
若是一味的想著考中後的光耀門楣,衣錦還鄉,而不事生產,兩袖清風抱著書本死啃。
隻怕等不到日後的前程似錦,顯貴於人前,一家子老小就得活生生餓死。
讀書固然重要,鄭家祖上做好了長期苦戰的準備,科考非一朝一夕能成的事。
鄭家經營著鎮上唯一的書鋪子,老爺子還開著一間私塾教導孩童啟蒙,如此家裡兒郎讀書方便不說,大人也能時常捏著書本苦讀。
非但如此,鄭家在鄉下還有幾十畝田地雇人耕種,真真的書香世家,吃穿不愁。
這般細水長流的營生可保證鄭家世代與書為伍,清貴無比,又不必整日蠅營狗茍鑽研生財之道,難得的一等一的好人家。
即便要衛氏自家說,她若是有年歲相當的女兒,碰上這樣的兒郎,那肯定二話不說請中人說合,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衛氏火眼金睛不假,可鎮上其他的富家太太也不傻,多少雙眼睛盯著鄭家的少年郎。
跟他家對親的人沒有八百也有八十,家裡的門檻都踏薄了三成。
真要說起來,衛家是這裡頭家底子最單薄的女方,衛氏心裡其實也沒底。
可這樣好的夫家錯過了實在可惜,她想著小妹的容貌或可一試,少年郎哪有不愛美嬌孃的,萬一鄭家少年看對眼了,非她小妹不娶呢?
若是能嫁到這樣的人家,小妹這一生衣食無憂,安平順遂。
“這個姓鄭的少年我也是見過的,長相隻能說稀鬆平常,不醜但也不是很俊俏,四平八穩吧。但他唸了十來年的書,青色的衫子、頭巾一穿戴,便很有幾分看頭。
整個人文質彬彬,斯文守禮,聽說學問也很不錯,上次科考時著了風寒發揮失常,下回準能考上童生。
這樣的兒郎跟小妹頂頂般配,才貌相當,家裡人口又簡單,小妹嫁進去真個就是進了福窩窩啊!”
衛氏眉飛色舞地跟老孃表功,滔滔不絕陳述打聽到的種種事跡,她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跟人兜圈子,旁敲側擊,口水都不知費了多少。
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關乎小妹的終身大事,衛氏不敢有絲毫馬虎,方方麵麵都要考慮到。
為此還守株待兔“巧遇”了鄭家少年好幾遭,連她母親也打過幾次交道,勢必要給人家留下一個好印象。
衛氏說得興頭頭,唾沫橫飛,衛老孃卻有些意興闌珊,心不在焉。
她皺著眉頭不耐煩打斷道:“窮秀才富舉人,考不上的進士老爺,咱們這小地方幾百年下來出過幾個舉人老爺喲?都是些花花樣子,中看不中用,說得比唱得還好聽,要錢沒有,要人擔不起兩捆稻穀。
這樣的人家敗落是遲早的事,一屋子男丁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還沒個娘們管用。窮酸書生說的就是這種人,又窮又酸,你到底有沒有長腦子,這樣的人還值當費心打探,白費時間?”
衛氏的喜悅戛然而止,臉上的笑容如湍急的河麵驟熱冰凍,冰冷徹骨,嘴唇蠕動想說什麼,喉嚨裡卻乾啞得厲害。
“縱是鄭家往後果真出人頭地,考出點什麼名堂,你老孃我墳頭的野草長得比人還高了,能沾到什麼光?
我豈不是白白賠出去一個好閨女,還有沒有彆的人家,你打聽了大半年總不至於就這麼一個窮鬼吧?”
衛氏扯動嘴角,勉強露出一個慘淡的笑容:“富家少爺也是有的,隻不過他家情形有些複雜。”
這世上但凡跟財、權,或財富權勢唾手可得相連的,都是家業興旺,人口繁衍。妻妾成群,兒女眾多,奴仆堪比牛羊,一大家子比小一點的村落還熱鬨,鬨騰騰好不興盛。
衛氏說的這一家就是鎮上開酒樓的楊家,家大業大好不興隆,子女也格外繁盛,單隻兒子就排到了行六。
衛老孃滿意點頭:“楊家也就罷了,在咱們鎮上算是排得上號的,早幾年我還見過他家兒子娶媳呢。
嘖嘖,那排場……說是十裡紅妝也不為過,高頭大馬好不威風,閨女嫁進這樣的人家還有什麼好愁的,親家臉上也跟著沾光。
對了,這次給他家說親的是第幾個兒子……怎麼是老四?排在中間的可有什麼出息,爹不疼娘不愛的,將來就算分家也得不著什麼好,怎麼不說老幺?
老大定是趕不上了,可老幺應是能靠一靠,爹疼長子娘愛幺兒,老幺最得寵。”
衛氏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楊家小兒子今年年方七歲……”
“才七歲啊?”衛老孃扼腕歎息,無不遺憾道。
“七歲太小了點,女大三抱金磚是沒錯,可你小妹這大了好幾歲,怕是說不到一起去。
男孩子大幾歲無所謂,姑孃家家的誤了花信可不好說親,哎……可惜了,多好的一戶人家,可惜沒碰上,還有彆的人家嗎?”
衛氏臉上平靜無波,把她打聽到的人家一一分說,士農工商按著順序來。
哦,農肯定是沒有的,即便是富農,但隻要挨著“農”這個字眼,在老孃眼裡怕也是上不得台盤的窮鬼。
幸而衛氏早有先見之明剔除掉了,打探的都是鎮裡的富裕人家。
衛老孃聽完後沉吟良久,蒼老鬆弛的眼皮耷拉著渾濁的眼珠子,想來想去沒一家看得上眼的。
“怎麼就沒有一家十全十美的,不是這裡差了點就是那裡不圓滿,你小妹花骨朵一樣的容貌如何能說給這樣的人家?小妹生下來就不凡,算命先生都說了準是大富大貴的命,差不了。
這樣吧,你再回鎮裡打探打探,要跟那些富家夫人們漏口風,彆弄些不三不四的回家來丟人現眼。
我的傻閨女喲,你可長點心眼吧,這回就不要打聽那些跟書本沾邊的窮酸腐儒,這樣的人家想都不用想。”
衛氏自嘲地輕嗤一聲,滿腔熱血被一盆冷水兜頭淋下,從頭到腳冷到透心涼。
“我是個沒本事的,來往的夫人小姐也隻尋常,想來那些大富大貴之家的太太們也看不上我。
娘若是心有成算,對小妹的親事另有安排,我這邊就不多插手了,畢竟我能打聽到的就是這些人家。
小妹是個明白人,娘把這些人家跟她說一說,看看她是什麼意思?她是我親妹妹,我還能害她不成,可我能耐有限,彆的確實高攀不上。”
衛老孃覷一眼大女兒平靜的麵色,心裡“咯噔”一聲,打了個哈哈:“你倆個可是嫡親的姐妹,你如今是咱家最有出息的,小妹不靠你還能靠誰?
咱們先不說這些了,你好容易回孃家一趟,跟娘說說你婆家可有人為難你?有什麼難處你隻管直說,大不了舍了我這張老臉去跟親家說道說道。”
“我過得挺好的,沒什麼煩心事……”
吃過晌午飯,衛老孃還想跟大女兒敲敲邊鼓,說幾句好聽話,衛氏以要準備晚飯為由堅持回家。李蘇木的晌午飯就是在外麵的小飯館胡亂打發的,晚飯再不好這樣糊弄。
衛老孃見她堅持己見,便也沒有狠勸,大女兒正在氣頭上,說多了也是惹她心煩。
這事確實怪她,大閨女雖說沒小女兒討喜,可好歹忙活了這麼久,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猛不丁被她這麼一杆子打下來,心灰意冷也是應有之意,她又不是根木頭,被人罵了還端著笑臉。
怪她心急了,大女兒打探的這些人家有兩戶著實不錯,她都沒想到能碰到家底子這般好的殷實富戶,可見大女兒是用了心的。
可她們這不是女方嗎,拿喬擺譜也是應當的嘛,要不人家還以為她們上杆子討好巴結呢。女方自來就要比男方顯得矜貴,更何況是她這樣如花似玉的小閨女,自擡身價也無可厚非。
再者大閨女初初打聽就找了這麼些有看頭的人家,若再逼迫一番,她再加把勁,指不定還有更好的等在後頭。
衛老孃想得很美好,卻沒想過她大女兒隻是搜羅了鎮上人家適齡的少年郎,兩家都沒碰過麵,何來的自擡身價一說。
男方家還一頭霧水呢,衛老孃還以為是板上釘釘的事,那些好兒郎如地裡的白菜、蘿卜,隻等她老人家彎下腰便可拾撿。
不得不說,衛老孃這一幅自大張狂樣也是世間少有。
然而對於大女兒的怒火,衛老孃並不放在眼裡,這個女兒向來是個心軟好說話的,等過兩天氣消了,她再哄兩句也就沒事了。
坐在回家船上的衛氏卻有些心緒不寧,在衛家她排老二,上麵一個哥哥,下麵一個弟弟、一個妹妹。
打小姐倆就長得好看,她卻不如妹妹討喜,小妹生就一張巧嘴,撒嬌賣癡,好聽話說一籮筐不帶重複的。
衛氏也不是個笨嘴拙舌的,可卻做不到小妹那樣信口開河,偏偏爹孃又把那些話當了真,隻把小妹捧在手心裡當個寶。
衛氏埋頭苦乾想討爹孃的歡心,卻是得了個實心眼的名頭,做得越多越受埋怨。
看著眼前的水波清幽蕩漾,衛氏自嘲苦笑一聲,她這輩子怕是得不到爹孃的真心疼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