壟上煙火(種田) 第19章 第 19 章 青葉初試打豬草
青葉初試打豬草
按說母雞孵蛋這事陳氏應是清楚的,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麼?
但杏娘打心底排斥向陳氏請教,這在她看來就是向婆婆低頭。特彆是經過晌午吃飯那檔子事後,她直覺婆婆的那話不對勁,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隻好本能的逃避。
要是問誰是這條壟上或者整個泮水村裡最能吃苦勤勞能乾的人,非何石、周雲娘兩口子莫屬。兩人生了三女一子,幾十畝田種著,家裡養了一頭水牛,雞、鵝、豬一樣不少。
兩家就隔了叢五爺一戶,杏娘跟周雲娘打交道的次數卻是不多。
實在是那兩人天不亮就去了田裡勞作,不到天黑不著家。農忙時是這樣,農閒時還是這樣,農家活是多但也沒多到這種程度,她都不知道他們在田裡到底在忙什麼。
也就是這幾年兩個大女兒能搭把手了,兩口子能喘口氣。
剛開春雲娘肯定要孵小雞的,怎麼跟她搭上話才顯自然,貿貿然跑去問人家多生硬。這裡杏娘還在思索怎麼跟何家來往,那邊青葉已經跟何家女兒們“杠上了”。
天氣日漸暖和,花香襲人,田間地頭野草瘋長,綠意在大地肆意鋪展。
何竹邀青葉去田裡打豬草,她家每年都養幾頭豬,豬草被幾個女兒包攬了,何石兩人從沒為此費過心。
“打豬草可好玩了。”何竹傲嬌的顯擺,“之前都是我大姐、二姐做的,今年我娘讓我也跟著,這可是大人才能做的事。”
青葉本不想去,她家又沒養豬,好玩的東西那麼多,打的什麼豬草。一句“大人做的事”牽動了她的心腸,奶奶時常說他們人小肚大,除了吃什麼都不會。
她也是要臉麵的人了,被人如此嫌棄自是想做出一番大事。
於是拿上小鏟子提了竹籃,領著兩個小的跟著何家四姐弟往河對岸的農田走去。
此時還不到耕田時節,連成片的稻田裡長滿了一種本地人稱作黃花菜的野菜,人不愛吃卻是豬的最愛。
枯黃的稻茬經了一冬地風吹雨打愈發地雜亂無章,頑強的野草見縫插針衝破土壤地禁錮,一蓬蓬的黃花菜擠擠挨挨點綴其間。蓮座狀的分枝向四周平展,深綠色的葉片頂端夾雜著米粒大小的黃色小花,格外惹眼。
用小鏟子撅斷底部的根莖,甩一把泥土就可扔進籃子。鏟完周圍一圈稍挪一下屁股就又是一大簇,根本無需特意尋找。
起初青葉還是乾的蠻帶勁,一挖就是一大朵,人小蹲著也不累,極有成就感。等到裝滿半個籃子人就有點焉了,雖然大人常說小孩子是沒有腰的,但她確實感受到後背下半截到大腿根的痠痛。
三個男孩早不耐煩規矩地挖菜,不是扯一株甩的滿天飛,就是拽了雜草你追我趕,玩得不亦樂乎。
青葉擡起頭眼含豔羨地看著他們打鬨,不時站起來伸伸胳膊扭扭腰,她也不想乾了。可一轉頭發現何家三姐妹飛快地揮舞鏟子,頭都不擡一下地挖野菜,實在是丟不起那個人來偷懶。
略晃了會神,她蹲下身子繼續撅菜根。
何梅把左手拽的一把黃花菜放進提籃,張開手掌往下按壓,將將冒尖的菜垛空出一點地方。她擡起眼睛粗喘口氣,擦拭一把額頭沁出的汗水,在這稍顯涼意的寒風裡竟然熱出了一層汗意。
看了一眼旁邊焉了吧唧的青葉和自家無精打采的小妹,兩個畢竟從小嬌慣長大,想必還沒做過什麼像樣的活計。
等喘勻了氣,她高聲吩咐三個小男孩:“你們既然不想挖野菜就去那邊折幾根柳條過來,要又細又長葉子多的,不許跑到河邊玩水。”
幾個小家夥一聽像是得到了指令的狗崽,撒開腳丫子嗷嗷叫地朝不遠處的柳樹衝去。
青葉亦抿起嘴角,想到接下來的玩意,動作頓時變得輕盈,一鏟一朵,流暢自然。
細條條的柳枝柔軟順滑,即便是孩童的力量也可輕易折斷彎曲。取三、四根交叉纏繞盤成一個環,插幾朵黃燦燦的晚開油菜花,或者是彆的不知名野花。嫩綠的葉子中間五顏六色的花朵隨風輕顫,幾個女孩精心裝扮各自的花環,美滋滋戴在頭頂。
就算沒有鏡子看不見自個模樣,女孩們也覺得美極了,傳說中的仙女們肯定也是這樣戴著花環的。
便是隻有十歲,常以大人自居的何梅也忍不住跟小姐妹們鬨成一堆,嬉笑追打,清脆的笑聲潤染了春風。一路點過青翠的草尖,略過寬敞的河麵,吹進千家萬戶的窗棱裡。
待到太陽西斜掛在半空,青葉提著一籃子黃花菜領著兩個小的回到家。陳氏見了好一頓誇:“家裡總算出了個能做事的,不錯不錯,往後還是要多勤快點。”
說得青葉挺直了胸脯,毛躁躁的腦袋也往上擡了擡。
話雖如此,何家的野菜直接倒進豬槽,青葉家有豬圈卻沒豬,隻得扔在牆角。
晚間就著昏黃的煤油燈,杏娘諄諄教誨女兒:“你傻啊,咱家又沒養豬,你何必跟著打豬草,白受累不說,打的豬草也用不上。今天就當玩兒了,明天不要去了,累壞了身子得不償失。”
青葉遲疑地點頭。
第二天吃了早飯,青葉在家佯裝忙碌,一忽兒給她娘端小杌子掃菜葉,一忽兒給她奶穿針眼疊衣裳。整個人顯得忐忑不安帶點心虛,既希望何家姐妹直接路過她家門口不要進來喊她,又怕被人比較說閒話。
等來等去等來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小玉,過早了沒?你奶奶這一向可好,腳還疼嗎?”杏娘招呼進來的清秀女孩,幾個月前麗姑媽崴了腳,當時她還去看望過。
張玉靦腆一笑,聲音雖小吐字卻清晰:“吃過了,勞舅奶奶惦記,奶奶用了舅奶奶送的藥好多了,這幾日已是能下地走幾步。”
“傷筋動骨一百天,要你奶奶不要大意。”杏娘叮囑女孩,“等忙過了這陣子我去看看她老人家,要她不要心急,急也急不來,還得慢慢將養纔是。”
“我一向也是這麼勸奶奶的。”張玉的語氣滿是無奈,“隻是您也知道,我奶奶最是個閒不住的,這段時間困在家裡脾氣都急躁了許多。現在又正是種菜的日子,她老人家恨不得杵著柺杖去點種。”
一番話說得幾人忍俊不禁,麗姑媽是個極溫和的人,輕易不跟人紅臉,人緣在這條壟上相當不錯。這樣的人都有了脾氣,可見養傷的日子著實太過無聊。
張玉繼續輕聲說道:“幸而奶奶的傷正在好轉,不需要人幫忙能料理自個。我是聽說青葉昨天去田裡打豬草了,想著今天跟她一起去,我奶奶也能放心。”
青葉尷尬的彎起唇角,打了個哈哈,嘴巴張開又闔上,不知道怎麼說。
“她呀……”杏娘剛想給女兒圓場,一道突兀的聲音闖了進來。
“青葉,你好了嗎,我們要出發了!”
杏娘不說話了,看女兒如何抉擇。
青葉不敢看她孃的眼睛,僵硬地回道:“這就走了,嗯,大家一起去……都是去打豬草,嗬嗬,一起去。”
杏娘就看她躲閃著做賊似得溜出去,又好氣又好笑。
何家三姐妹的打豬草速度青葉自是比不過,開始還想以一敵三來著,後來發現自家實在不是那塊料,太過高看自己低估了彆人,立馬歇菜偃旗息鼓,隻暗搓搓的跟何竹較勁。
偶爾偷會懶,一旦發現她籃子裡的豬草比自個多了,趕緊加快速度連扯帶薅,力爭保持兩人的差距不要太大。
這會多了個同齡的張玉,更是個家務農活一手抓的能乾女孩,把她們兩個遠遠甩開了不說,還能跟大了兩歲的何蘭持平,兩人不相上下。
激得何竹也起了好勝之心,占著平時有兩個姐姐相幫,懶散的性格突然就開始麻利起來。
這可苦了青葉,單蹦的比不過,合起來的更是不用說,之前還能掐朵花捉隻蛾,現下連擦汗的功夫都沒了。苦不堪言之下,把自個折騰的氣喘籲籲,滿臉通紅,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在乾苦力。
更為悲催的是何家的小豬玀每日呼嚕嚕吃得歡實,一天比一天壯實。叢三老爺家豬圈的野菜也一日比一日堆的高,眼瞅著底下的菜就要發黃爛掉了,叢三老爺一叉子揚起掀去了池塘。
青葉翹起嘴巴不高興,隻得安慰自己喂魚總比扔了的好,總算辛苦沒有白費。
杏娘也安慰她:“明年一定捉頭小豬,讓你的豬草有用武之地。”
青葉:“……”
青葉不想搭理她娘。
就在青葉以為這樣暗無天日的日子沒有儘頭時,似乎是一夜之間忽然從土裡冒出來的紫雲英遍佈了整片田野。
這可是肥田的好物什,可不能胡亂撅了,女孩子們隻得轉移戰場另尋豬草,青葉的打豬草生涯也就這樣“被迫”劃上了休止符。
她長長的撥出一口氣,暗下決定日後再不做這種陪跑的買賣,簡直就是沒事找事,自討苦吃。
這天傍晚將要吃晚飯,青葉嘴巴塞得鼓鼓囔囔手裡端著一個盤子走到灶房。
“雲伯孃說送給我們家吃的。”
杏娘定睛一瞧,盤裡整整齊齊疊了三張豆皮,想來是纔出鍋,最頂上的那張還在微微顫動,離得近了能聞到一股豆類特有的焦香。
這東西好吃是好吃,就是做起來複雜。把浸泡了一夜的綠豆、黃豆和大米磨成米漿,大鐵鍋燒至通紅時改小火,將米漿舀入鍋內後迅速用蚌殼把鍋心漿朝上向四周燙勻,形成圓形豆皮。
待鍋邊一圈皮微皺時用小鏟鏟鬆,雙手把豆皮翻麵,撒入幾粒細鹽,兩麵烙好即可疊好出鍋。
這裡還有個講究就是要用早穀米磨漿,早穀米雖說乾硬煮飯口感差,但是用來煮粥或做米漿卻是再好不過。今年的早穀米還沒下秧,應是用的去年的陳米。
費兩天功夫才能吃上一口,難為雲娘有那個耐性,也虧得現在還不是忙的時節。
莊戶人家的鐵鍋都是又大又圓,既能炒菜又能煮飯,一整張豆皮能填飽小兒大半肚皮,三張正好夠一家子香個嘴巴,軟嫩爽口,剛好省下一碗米飯。
吃人嘴短,須得回送個物件纔好,杏娘思索家裡有什麼拿得出手。
鄰裡之間就是這樣,有來有往方能長久。況且她恰好有求於雲娘,正是瞌睡遇上了枕頭,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啊,此時不搭上話更待何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