壟上煙火(種田) 第46章 第 46 章 孩童走失
孩童走失
這天雲娘來約杏娘線雞。
“線雞?”杏娘吃驚地問,
音量提高了八度,“線雞是什麼?”
雲娘好笑回答:“就是把小公雞閹了,雞群裡的公雞多了搶食不說,
還啄架、踩母雞背,
影響母雞下蛋,
吃得多長得少,
完了肉還有一股腥膻味。”
“有這回事?”杏娘滿是疑惑。
“那是自然,
我還能騙你不成。”雲孃的語氣非常權威,
“閹了的公雞就不一樣,性格溫和長得快,肉質鮮美,
跟母雞一個雞籠也沒什麼妨礙。所以每年出籠的小雞留一兩隻公雞打鳴,其餘的都閹了。”
杏娘擡頭望天做思考狀,
“我家就剩了八隻雞,我也不清楚有幾隻公的,
你怎麼這麼厲害,連線雞都會?”
雲娘被逗笑了,跟杏娘在一起總是多出了許多樂子。她當然是不會線雞的,
這可是個技術活,
不能瞎胡搞。
每年的小公雞長到快兩月了,
就有褲腰帶上掛了各式工具的閹雞師傅走鄉竄戶。經驗老到的師傅閹割動作“快、狠、準”,一氣嗬成,閹割後的小公雞易成活,不會生病死亡。
兩人去雞窩檢視了一番,
就一隻小公雞,留著打鳴也罷。雲孃家的卻多,足有七、八隻,
她家養的雞多,不奇怪。
雖然英孃的雞更少,隻有三隻,還是杏娘友情贈送的,照說沒有公雞的。但凡事就怕萬一,倒黴起來喝涼水都塞牙,萬一全是小公雞,那就完犢子了。
杏娘順便去她家提醒了一句,英娘心不在焉點點頭,她這幾天跟朱青水鬨彆扭,也沒心思管彆的。
臨近傍晚,天幕將黑,娘四個洗漱妥當坐在巷子口乘涼。
夏天的風就是這麼邪乎,白天的南風吹得呼呼響,穿堂風從堂屋一路刮到灶房門口,暢通無阻。風把門板吹得“哐當”作響,隻能用條凳抵著,凳子輕了且不行,猛地“砰”一聲,門板被風關上,能震聾人的耳朵。
天色越晚風越小,到了晚上隻餘些微的清風可有可無地飄蕩,仿若柳枝拂麵。不過有風總比沒風好,潑了井水的地麵散發點點清涼,悶熱了一天的暑氣總算有些許消散。
杏娘正一手給小兒子的背撓癢癢,一手輕搖蒲扇,青果舒服地昏昏欲睡。涼床清涼的竹片熨帖著麵板,不時有風拂過臉頰,他神采奕奕了一整天的眼睛漸漸合攏。
杏娘越發放輕動作,幾乎用指尖在他的背上來回滑動,以至餘金、李娥兩口子走到跟前了才發現。
李娥率先喊了一聲“小姑”打招呼。
杏娘驚訝地擡起頭:“你們怎麼過來了?這眼看著就要天黑了,大老遠的也不像從我家門口路過吧?”
李娥擺擺手,一屁股坐在涼床邊,喘了幾口粗氣,啞聲吩咐青葉:“小表妹,給你表姐、表姐夫端碗涼水,渴死我了。”
青葉忙不疊溜下涼床,看她累成這個樣子,杏娘也不忍心催促。
半碗井水下肚,另半碗進了餘金肚皮,把碗向前一遞,“再來一碗。”
涼水緩解了乾澀的喉嚨,李娥纔有空說話:“小姑,陳皮可有來你家?”
“誰?陳皮。”杏娘一臉不解,“他爹孃沒過來,他爺奶也沒過來。”
陳皮是她三哥最大的小孫子,年方兩歲。
李娥耐心解釋:“不是他爹孃、爺奶帶來的,就他自個有沒有來你家,或者你可有把他帶來這邊?”
“開什麼玩笑,一個兩歲的小娃娃如何能走到我家,他又不能“嗖”一聲就飛過來。再說了,我又沒去白水灣,怎麼把他帶過來,就算我想把他帶回家也得知會他父母吧。”
“我就說吧。”李娥塌著肩膀,滿臉抱怨。
“想也知道陳皮不可能在小姑這,三嬸拿著雞毛當令箭,亂七八糟瞎指揮一通。以為誰都跟她似得,自個小孫子不見了天黑才發現,早乾什麼去了。我說不用來小姑這,她非吵嚷著要來,要不是看她丟了孫子的份上,我能依了她?
大晚上的也沒船坐,一路走過來全是窄小的田埂。鞋子臟得不成樣子,還摔了幾跤,你說這叫什麼事,真是叫人火大。”
餘金摸一把臉,有氣無力安慰她:“好了,好了,你抱怨這麼多有什麼用,來都來了,既然小姑這裡沒有,咱們還是回去吧,指不定家裡頭已經找著了。這一路還得走回去,省點力氣留著走路吧。”
一番話說得李娥更是想死,哀嚎一聲,真想就地躺下不動了。
杏娘聽得稀裡糊塗,著急地問:“不是,你們先彆走啊,跟我說清楚發生了什麼事?誰走丟了?陳皮嗎,他這麼小怎麼走丟的?”
原來李蘆根兩口子白日裡要下地乾活,小兒子就丟給李老三夫妻看管,這在農家是常有的事。
所以父母中有一個喪了,或者雙親都沒了的少年男女都不好說親。一個是男方家裡連個幫襯的人都沒有,乾活如何能騰挪開手,一個是女孩無父母教養,先天不足,怕德行有差。
李蘆根夫婦天黑回家吃飯,碗都端手上了才發現少了一個人。問老爹,老爹推給老孃,問老孃,老孃說是你爹晌午抱出去玩的。
這下子慌了神,孩子都不見了,還吃什麼飯啊?
李老三全家上下撒開腿就往外跑,喊人的喊人,找李老爺子的朝老屋狂奔。
不一會兒,李家四房齊聚老宅,滿滿當當擠了一堂屋。李娥因嫁得近,家就在白水灣不遠處,今天恰好在孃家吃晚飯,故而兩口子也在當場。
李老爺子率先開口:“老三家都找遍了?”
“房前屋後翻了個遍,就差刨地皮了。”李蘆根焦急說到。
“這樣……”李老爺子捋著胡須,沉吟片刻說,“老大這一房頭的人往西邊走,挨家挨戶檢視,邊走邊問,大人、孩子都要問過,看是否有見過陳皮。路邊上的草叢、河裡都翻找一遍,細細地找,不可馬虎。老二這一房往東邊走,一樣的找法。至於老三……”
老三家兩口子向來不靠譜,不然也不會出這等事。
“老三這一房把家裡再過一遍,床底下、箱、櫃等邊角嘎啦的地方都翻開看,屋子前麵的河、後院的水塘、菜園都走一遍。邊走邊喊陳皮的名字,怕他躲在哪個角落睡熟了沒聽見。老四……你們幾個跑一趟親家那邊,看看孩子在不在他們那裡。”
屋裡眾人齊聲應答,站起身就要離開。
哭嚎得眼淚鼻涕橫流的錢氏慌忙嘶啞出聲:“等等,再派人去姑奶奶家一趟,興許被小姑子抱回家了。”
她滿屋子掃一圈,“娥姐兒,要不你去吧,你們兩口子年輕,腿腳快。”
李老爺子略一皺眉,看了她一眼,到底沒出聲反對。
李娥快言快語:“小姑都沒回來,怎麼把陳皮抱她家去?”
“那誰知道,小妹做事一向有主見,哪有旁人質疑的餘地。”
李娥張嘴還想說什麼,胳膊肘被男人捏了一把,遂閉上嘴巴。
兩人來時天色還有一絲微亮,此刻徹底黑沉下來,麵對麵站著看不清人影。
杏娘把兩個小的托付給公婆,帶上青葉回孃家。爹孃都是五十好幾的人了,這一番折騰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結束,她不放心。
四個人打了兩枝火把,深一腳淺一腳走到李家老宅時,滿是汙泥的鞋子沒法進屋,汗水把衣裳都浸透了。
杏娘坐在椅子上大口喘氣,“娘,怎麼樣了?陳皮找著了嗎?我爹呢?”
楊氏給母女兩拿乾淨的鞋子,“能找到就好了,出去的幾波人都沒信,估計還沒找到。你爹點了清香在房裡打坐,說是等會兒卜一卦。”
老李家傾巢出動,挨家挨戶的找孩子,把整個白水灣都驚動了。孩子丟了本就是大事,何況是李老大夫的小重孫子。
男女老少自發組隊搜尋,河邊、水坑、破爛的牆角,連李老三家的茅房都被攪了一遍,還是不見孩子的半根毛發。
滿地閃閃發亮的火把,沸騰的人聲喧鬨,村子熱鬨得像過節。連白水灣最東邊靠近林場的一間小屋子都能聽到外頭的響動。
“外頭怎麼了?今兒晚上怎麼這般鬨騰?”聽著隱隱約約的喧嘩,嘴角長了一顆黑痣,五大三粗的中年男子問到。
“強哥,您等著,我出去看看。”一道瘦削的人影閃身出門,不一會兒,又匆忙跑進來,“我打聽了,說是在找李老先生的重孫子,這都快找半夜了,估摸著夠嗆。”
簡陋的屋子裡一目瞭然,堂屋中央擺放著一張破舊的四方桌,桌上散落幾張牌九。四、五個男人或站或坐圍著桌子。
“怎麼是他家?”
“他家孩子那麼多,丟的是哪一個?”
張大強皺起眉頭,捏著下巴沉吟片刻,一把扔掉手裡的骨牌站起身,“既是李老先生的重孫子走失,沒碰上也就罷了,眼下正好給我們趕上,不去幫忙的話怎麼都說不過去。哥兒幾個彆玩了,都過去幫忙找孩子。”
推開椅子率先出門,剩下幾個麵麵相覷,不明白他什麼時候這麼急公好義了。
王茅發嬉皮笑臉點頭附和:“強哥說的對,到底是一個村的,我們都過去湊湊熱鬨。”
幾人無可無不可地站起身,牌玩不下去了,出去走一趟也無妨。
換了乾淨衣裳鞋襪的杏娘長舒一口氣,焦急地在他爹房門口打轉,“也不知道爹打坐好了沒,可有卜出吉凶?”卻也不敢擅自闖進去。
燃著燭火的房間裡李老爺子睜開雙眼,掏出袖子裡的五帝錢,依次擲了六次。
“離卦……”李老爺子神情嚴肅,喃喃自語。
聽到房門開啟的聲音,杏娘回過頭,李老爺子一臉平靜地走出,站在大門口望著河對岸出神。
對岸是成塊的農田,一片漆黑,河邊人潮湧動,火光通明,估摸著全村一大半的人在河裡蹚水。
“爹……”杏娘小聲喊到。
李老爺子平靜地說:“卦象顯示的是南麵,往河對岸去找吧。”
“河對岸?”杏娘驚愕地回頭,陳皮一個小小孩童跑水田裡去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