壟上煙火(種田) 第85章 第 85 章 穿針引線
穿針引線
杏娘和英娘被納鞋底唬住,
要不是礙於麵子,怕是當場就得撂挑子不乾了,
雲娘給兩人打氣:“隻是看起來難而已,
做熟練了跟縫製衣裳差不多。你們就是看著可怕,
做著做著一張鞋麵不知不覺就納完了。要不大夥怎麼都選在冬日裡納鞋底,
不就是說著閒話穿著針線好打發時間嘛。”
英娘繼續哀嚎:“還說一雙鞋子要花幾天呢,
擱我這,
一個月也納不完,
還會戳得滿手針眼。”
“之前我還覺得鎮上賣的鞋貴了,現下看來,貴有貴的道理。便宜了它劃不來啊,
賣得低了都對不住滿手的針眼。要不……我家還是接著買鞋穿吧?”
杏娘也想打退堂鼓,納個鞋底弄的滿手傷,
是賠是賺都說不清。
雲娘好笑搖頭:“也隻你家捨得花錢買布鞋穿,一雙鞋子就要二十餘文吧?叫我是捨不得的,
還不如買一斤豬肉全家過個嘴癮,孩子們開心大人也沾光。
你家男人有手藝在身,到底比我們強。我們就是在田裡掙銅板,
勒緊褲腰帶才能剩下錢,
能省一個是一個,
斷不敢這樣拋費。”
杏娘沉默了,她想起很多事情。
想到了做生意時賠得空蕩蕩的嫁妝箱子,她的開源節流計劃,想到當家的漂泊在外討生活,
想到了三哥欠的賭債……
長歎一口氣,杏娘老實拿起鞋底認認真真納起來,不再抱怨、拖拉。另兩人有些奇怪她突如其來的沉默,
看了她一眼。
“想必你們也聽說了我孃家的事,我三哥賭博欠了債,賭坊的人找上了我爹孃。我爹一時間拿不出那麼些銀子,承諾下個月還剩下的債。
我想幫忙也幫不上,去年大姑姐鬨的那出本就掏空了家裡的積蓄。要不是分家得了些銀兩,還不知怎樣喝西北風呢。”杏娘低著頭,有些落寞地說道。
英娘跟雲娘對視一眼,都沒有說話。
李老爺子家裡出了個賭棍敗家子的事,傳得附近十裡八鄉的人儘皆知,她們怎麼可能沒有耳聞。相比尋常百姓,李老爺子家顯然要富裕得多。
可再有錢也架不住家裡出了個賭徒,沾染上賭癮的人叫做賭鬼,是比鬼還可怕的存在。鬼能不能害人尚且有待討論,賭鬼卻會害得人傾家蕩產,喪失良知。
而他本人依舊沉迷其中不可自拔,不死不休。
家裡出了個賭鬼,簡直防不勝防,睡覺都要睜一隻眼睛盯著,就怕他偷了家裡的東西出去賭。可想而知這樣的人有多麼的可怕,多少人家因著子孫染上了賭而家道敗落,橫死、枉死的人數不勝數。
而如今,李老爺子的一個兒子卻沾上了賭癮……
心地良善的人家自是希望李老三改過自新,重新做人,可千萬彆禍害了李老爺子。
心胸狹窄,平日裡就眼熱李老爺子家產的人則是抱著看好戲的態度,李老爺子不是神仙在世,能卜會算嗎?
怎地沒算出來自家出了個賭鬼,我倒要看看他家怎麼衰敗下來。說不定到時連自個家都不如呢,且等著瞧好戲吧!
更多則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並以此為依據嚴厲教導家裡的兒孫,望他們引以為戒,不犯此等錯誤。
李老爺子家裡的事牽動了多少人的心腸,到了下個月還不知怎樣熱鬨呢。
杏娘低沉了片刻,又重振精神:“總之,家底是靠攢出來的,不是靠花用出去的,能省則省吧。我家現在也不寬裕,單一年的鞋子花銷就不少,我得把這筆錢拿下。我就不信了,小小一雙鞋子還難得倒我?”
說完埋頭跟針線奮戰,眉眼沉靜。
雲娘看著她的目光滿是驚訝,而後讚賞,之前杏娘在她的印象中就是富貴人家養在盆裡的嬌花。風吹不得,雨打不得,不能經受任何挫折,隻能小心翼翼嗬護、愛惜,不成想她纔是那個最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這樣的人何愁經營不好自個的日子,隻怕隨著年齡、心性的越發成熟,經曆的事多了,為人處世更加遊刃有餘,日子更加有奔頭。
而能養出這般女兒的李老爺子自然不在話下,小小一個賭徒敗家子怕是傷不了他老人家分毫,一個月後自見分曉。
見對麵的兩人沉默地忙碌,彷彿手中穿插的不是針線,而是未來酸甜苦辣的日子。一針一線有條不紊,從容不迫,製出來的鞋子才踏實、穩重。
如同過日子要腳踏實地,一步一個腳印,這世上沒有白走過的路,沒有白吃過的虧,經曆過方留下痕跡。
英娘也默默拿起桌上的鞋底,咬牙往下戳,鞋底被戳得變了形,有什麼關係呢。隻要能做出來,總好過縮手縮腳不敢動手。
萬事開頭難,隻要開了頭,總有一個結果。
……
地裡的紅薯枝條發黃、枯萎,薯塊膨大頂出地麵,叢三老爺和杏娘扛上鋤頭、鐵鍬,提了籮筐挖紅薯。
三個小不點也帶上幫忙,大人把紅薯鋤出來,小孩子跟在後頭撿。反正他們人小個矮,跟地麵捱得近,蹲下身站起來不費勁。
不比大人的老腰,幾個來回似乎就能聽到骨頭轉動的咯吱聲,時光易逝人易老,歲月不等人啊!
叢三老爺鋤了一會,彎下身子撿起一個疙瘩仔細打量,越看眉頭皺得越緊。
“今年的苕怎麼個頭這麼小,還儘是些紅皮的?”
他扔了紅薯,又低頭抓了把土細細看,“哎,還是水多了,這塊田的地勢本就不高,水排不出去,白糟蹋了這些苕。”
他家的田畝少,紅薯種的不多,這玩意在災年能救命,可尋常年份多是用來喂豬。叢家沒養豬,種出來的就是自個吃的,其實不必在意多少,反正有這麼些也夠全家老少吃好幾個月。
它又不能當主食,吃多了燒心、打嗝,頂在胸口難受的很。隻能當個零嘴,天冷了肚子容易餓,燒火做飯時仍一個進灶膛,半個時辰後扒出來還是熱乎的,正好墊肚子。
杏娘在一旁抿嘴偷樂,要她說這般個頭中等,不大不小的紅皮苕是最好吃的。容易烤熟不說,吃起來軟糯香甜,甜滋滋的,那黃皮的又乾又難嚼,哪裡好吃。
不過這話可不能說出來,老人家本就心疼糧食,再捅一刀子更難受了。
“爹,還是有大塊的,您彆著急,左右咱家又沒養豬,不差這些,明年換塊地再種。”
叢三老爺撿起紅薯丟在一旁,拿起鋤頭重新薅土,“明年是得好好合計一番,咱家地少,不仔細謀劃可不行。安排妥當能多收幾鬥糧食,不能這麼胡亂瞎種了。”
杏娘安慰他:“等七哥回來了,過年時咱們安排下明年的活計,這些也夠咱家吃的了,您彆擔心。”
挖出來的紅薯裝進框放在灶房簷下,青葉已經吃了兩個生的小紅皮苕,仍是覺得不過癮,“娘,我想吃燜的苕,晚上煮飯時在鍋裡放幾個吧?”
這孩子打小愛吃這東西,旁人吃幾個就頂住吃不動了。她胃口好,滿滿一碗燜在飯裡的苕,她一個人就能乾掉。
杏娘怕她吃多了胃脹,勒令隻能吃半碗飯搭兩個小苕。
杏娘拒絕:“才挖出來的苕要晾兩、三天才甜,你今天已經吃了兩個了,再饞也得忍幾天。”
青葉嘟起嘴巴不樂意,甜蜜蜜的汁水才把肚裡的饞蟲勾出來,還不讓吃個夠。不上不下的吊在半空,還不如不吃呢。
“好了,彆不高興了,園子裡的小白菜長高了,咱們去扒一些回來炒了吃。小白菜也是甜甜的,比苕嫩多了,娘昨天看它們長得太密了,正好可以拔掉……”
杏娘攬了女兒的肩膀柔聲安撫,輕聲細語慢慢遠去。
……
入了冬一天比一天冷,清晨的霧氣彌漫鄉野,人們穿上了夾襖,撥出的氣息在空氣中飄散。天也亮得遲了,缺覺的老人早早起床開啟大門,即便沒有農活可乾,家裡的門也必須一大早開啟。
似乎門開啟了,一天的生活也就開始了,就跟上香一樣,像一種信仰。
新的一天即將開始,柴米油鹽醬醋茶要準備妥當,安眠了一個夜晚的軀體精神飽滿地迎接太陽的升起。
開啟了門,汙濁、沉悶的氣息發散出去,清香、乾淨的空氣爭先恐後湧進來,帶來財源和福氣。
家裡的小公雞鳴叫第三次時,叢三老爺起床穿衣開啟門栓,漫天的濕意撲麵而來,外麵霧濛濛籠罩一片。河邊的大樹影綽綽能看見個黑影,伸手能看見自個的五指,五步開外就看不清人影了。
壟上很安靜,大多數人還在夢鄉,這般冷的清晨正適合沉睡。偶爾翻個身迷糊睜開眼睛,打一個哈欠眼一閉又睡了過去。
鳥兒嘰嘰喳喳的聲音消失無蹤,它們也要為過冬儲存肥肉,能多睡一會就多睡一會,好熬過這漫長、寒冷的冬日。
叢三老爺搓搓雙手擤了把鼻涕,吐出一口熱氣,眯起眼睛左右張望。
看了半天什麼都沒看清,霧氣太大了,天地萬物似乎泡在沸騰的水汽中。隻不過這水汽是冰涼的,絲絲縷縷浸入五臟六腑。
叢三老爺回房洗漱頭臉,晾了布巾端著木盆走出大門,朝巷子口隨手一潑。
隻聽一聲悶哼,一個人影慢慢踱進,看不清人臉,聲音先傳了過來。
“三哥,我說你還沒有老到老眼昏花的年紀吧,一個大活人站在這裡你看不見?才起床你兜頭就給我一盆水,幸虧這水是溫熱的,要不然我跟你沒完,我就是要洗臉也不用你洗過的臭水。”
叢三老爺忙放下木盆,訕笑著走過去:“老五你也起了,我這眼睛確實不大利索,看了半天沒看到人才潑水的。對不住了,我看看你哪裡濕了,要不還是回去換件衣裳吧,這大冷天的凍著了可是麻煩。”
叢五老爺隔開他三哥到處亂摸的老手:“彆瞎摸了,還好我躲得快,就濕了點衣角,衣服穿得厚不用換。三哥,大早上的你就潑了我一盆水,你得補償我。”
“好,好,”叢三老爺沒口子答應,又在他老弟身上摸了一遍,確認沒淋濕衣裳才罷休,“你想要什麼,你跟我說。”
“我家的煙葉子快用完了,你勻我一些,今年我得多種幾根煙草。”
叢三老爺爽快答應:“沒問題,我等會兒找出來給你送去。不過你如今是不是抽得太凶了,去年咱倆種的一樣多,我這邊還剩了一小把呢。你不要煙葉子不離手地抽,早晚嗆得喉嚨乾嗓子疼。”
叢五老爺不承認:“我哪時候煙葉子不離手了,就農忙時多吸了兩口,要不然沒勁乾活。對了,上次老七給你買的那個什麼……玉石煙嘴,你也給我嘗嘗鮮,我還沒用過這般講究的物什呢。”
“行,都給你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