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誌煉 第87章 密室遺珍叩舊盟
密道裡的黴味漸淡時,龍誌煉已摸到了第三塊磚。他記得仇九方纔的話——“第三塊磚下”,便蹲下身,指尖在青石板縫隙裡摸索。蘇清雪握著寒梅劍站在他身後,劍穗上的冰碴子隨著動作輕響,像極了昨夜無塵觀簷角墜雪的聲音。
“找到了。”
龍誌煉的指尖觸到一道凹陷,輕輕一推,青石板“哢”地滑開,露出個巴掌大的暗格。裡麵躺著個銅匣,匣身鑄著九朵纏枝蓮,鎖孔裡塞著塊半化的蜂蠟——顯然是母親當年親手封的。
他取銅匣時,袖口掃過石壁,突然觸到片粗糙的痕跡。借火摺子的光一看,竟是行歪歪扭扭的小字:“阿煉三歲,偷抓藥杵,娘打手心,藏於磚下。”字跡邊緣有淡淡藥漬,像是被淚水暈開的。
龍誌煉喉頭一哽,指尖發顫。他想起幼時乳母總說他“頑劣”,原來母親早將這些事記在心裡。銅匣“哢嗒”開鎖,泛黃的絹佈下躺著塊羊脂玉牌——正是他與仇九手中“龍泰”玉的另一半?不,仔細看,這玉牌上刻著“丹”字,與他懷中的“龍”“泰”合起來,竟是“龍泰丹”三字。
“這是……”
“你孃的丹方印信。”蘇清雪湊過來,見絹佈下還壓著本《藥王九章》手抄本,封皮邊緣用金線繡著九朵雲紋,“仇前輩說第九章是‘星引訣’,該在這兒。”
龍誌煉翻開抄本,第一頁便是母親的字跡:“阿煉,若見此卷,為娘已不在。這九章裡藏著藥王穀的魂,也藏著星隕劫的解。記住,醫者仁心,不在於救一人,而在於救天下——即便這天下曾負過你。”
他翻到第九章,隻見上麵畫著幅星圖,二十八星宿的位置與尋常不同,旁邊注著:“星引訣需以星隕砂為引,天璿玉納氣,天璣玉導脈,待三者共鳴時,可引動星力滌蕩體內寒毒。”最後一行小字:“左冷禪練的‘寒玉訣’,實則是偷學了藥王穀的‘寒魄訣’,卻缺了最關鍵的‘溫養’一步,強行運功便會引動星隕劫,屆時天地為爐,萬物成燼。”
“原來如此。”龍誌煉合上抄本,隻覺掌心發燙,“左冷禪強奪天璣玉,是想用星隕之力強行突破‘心障’,卻不知這反會讓他走火入魔。”
洞外突然傳來重物砸地的悶響。蘇清雪握緊寒梅劍:“是山熊!左冷禪用寒玉髓驅使它們撞洞!”
龍誌煉將銅匣收進懷裡,九曜劍出鞘三寸,劍刃泛著幽藍的光:“密道往哪邊走?”
“往東南。”蘇清雪指著洞壁上一道刻痕,“仇前輩方纔說,出口在泰山玉皇頂的‘觀星台’下。但路上有處‘千藥崖’,崖壁上全是毒草,莫要碰著。”
話音未落,洞外傳來左冷禪的嘶吼:“龍家餘孽!你孃的丹方在我手裡,你若肯交出天璿、天璣二玉,我便饒你全屍!”
龍誌煉的指節捏得發白。他想起昨夜空明子斷氣前的眼神,想起母親遺書裡“同淋過雪的人”那句話,突然覺得這寒夜裡的風雪,都不如此刻胸口的灼痛。
“阿雪,你記不記得無塵觀供桌下的木匣?”他突然開口,“鐘萬仇說他當年想放我爹一條生路,可左冷禪拿他孫子的命威脅。”
蘇清雪一怔:“你是說……”
“左冷禪的弱點,或許在他最在乎的人。”龍誌煉將抄本貼身收好,“走,先出了密道再說。”
兩人摸黑走了半炷香,密道漸寬,空氣裡飄來淡淡的藥香。蘇清雪舉著火摺子,隻見洞壁上密密麻麻刻著藥方,從“九轉還魂丹”到“清瘟敗毒散”,每味藥的劑量都用硃砂標得極細。最深處有座石棺,棺蓋上刻著“仇九之墓”——原來仇九早為自己備好了歸宿。
“她沒走。”龍誌煉伸手撫過棺蓋,“或許就在洞外等我們。”
洞外果然是玉皇頂的觀星台。殘雪覆蓋的漢白玉欄杆上,仇九正倚著欄杆望星,白發被風吹得飄起來,倒像株倔強的老梅。她腳邊放著個竹籃,籃裡是熱氣騰騰的藥粥,香氣混著雪氣鑽進鼻腔。
“來了?”仇九轉身,眼角的硃砂痣在雪光裡格外鮮明,“我就知道,龍家的種,不會被這點風雪困住。”
龍誌煉快步上前,扶住她的胳膊:“前輩,您怎會在此?”
“這觀星台是藥王穀的‘觀星台’,也是泰山派的‘鎮嶽台’。”仇九指了指欄外的星軌,“當年你娘被押往刑場時,我就在這兒看星象。她死的那晚,北鬥第七星突然暗了,我知道,藥王穀的命數,要斷在這一劫了。”
蘇清雪將藥粥接過來,遞到龍誌煉手裡:“前輩,您喝些暖暖身子。”
仇九搖頭:“我不餓。”她望著龍誌煉臂彎的逆鱗,“你體內的星隕砂,此刻該與天璿、天璣二玉共鳴了。來,站到欄杆正中。”
龍誌煉依言站定。仇九從袖中取出塊青銅令牌,牌上刻著二十八星宿圖,對準天空中的“天樞”星按下。隻聽“嗡”的一聲,龍誌煉懷中的天璿、天璣二玉突然發燙,與他臂彎的逆鱗連成一線,星芒自指尖湧出,在頭頂凝成個淡藍色的星圖。
“這就是‘星引訣’的引子。”仇九指著星圖,“你看,‘角宿’與‘亢宿’的位置顛倒了——這是左冷禪篡改的星圖。他要借星隕之力衝破‘心障’,卻不知星象自有規律,強行逆轉,隻會讓星隕劫提前爆發。”
“那該如何阻止?”龍誌煉問。
“用你的血。”仇九咬破指尖,在星圖上點了一點,“藥王穀的血脈能修正星軌。但你需得承受星力反噬之苦,輕則廢去武功,重則……”
“無妨。”龍誌煉打斷她,“隻要能替母親洗清冤屈,我什麼都受。”
蘇清雪突然抓住他的手:“我陪你。”
龍誌煉轉頭看她,見她眼中有星子在閃。他想起昨夜在無塵觀,她替鐘萬仇拔銀線時顫抖的手;想起今早爬崖時,她將鬥篷往他那邊攏的動作;想起密道裡,她捧著藥粥時指尖的溫度。原來最烈的酒,最暖的光,都在身邊這個人身上。
“阿雪,退開。”他將九曜劍遞給她,“萬一我撐不住……”
“我不退。”蘇清雪將寒梅劍與九曜劍並在一起,雙劍交鳴,發出清越的劍鳴,“當年你娘說,同淋過雪的人,要一起走到春天。現在,我陪你等春天。”
仇九望著兩人交疊的劍,突然笑了:“像,真像。你娘當年與龍淵公子,也是這樣並肩站著。”她從懷裡摸出塊玉牌,正是“龍泰”合璧的那塊,“這是你娘臨終前塞給我的,說等你見到天璿、天璣二玉時,便將它給他們看。”
龍誌煉接過玉牌,隻覺掌心一熱,玉牌上的“龍泰”二字突然發出金光,與他懷中的二玉連成一片,形成個完整的星圖。觀星台外的雪突然停了,雲層裂開道縫,露出半輪明月。
“星引訣成了!”仇九指向天空,“看,‘角宿’歸位了!”
龍誌煉隻覺體內有團火在燒,星隕砂順著經脈遊走,與天璿、天璣二玉共鳴的刹那,他彷彿看見母親的身影——她穿著藍布衫,站在藥爐前熬藥,爐上的瓦罐飄著熱氣,瓦罐旁擺著塊桂花糖,糖紙上還沾著他的口水印。
“阿煉,彆怕。”母親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走的路,是對的。”
左冷禪的嘶吼聲突然從洞外傳來:“找到你們了!給我殺!”
仇九猛地推開龍誌煉:“快走!去泰山頂的‘日觀峰’,那裡有藥王穀的‘鎮穀碑’,碑上刻著解星隕劫的法子!我替你們拖延時間!”
“前輩!”龍誌煉想拉她,卻被她用內力震開。
仇九抄起石桌上的藥杵,朝洞外走去。她的白發在月光下飄著,像極了無塵觀那株老梅。龍誌煉望著她的背影,突然想起《藥王九章》裡的話:“醫者之勇,不在於懸壺,而在於逆命。”
“走!”他對蘇清雪道,“我們去日觀峰!”
兩人剛衝出觀星台,便見左冷禪帶著二十餘個嵩山弟子圍了上來。為首的老者手持九煞刀,刀身上的銀線泛著幽光——正是寒玉髓侵蝕的痕跡。
“龍家小子,你孃的丹方在我手裡!”左冷禪的聲音像刮過石縫的風,“交出天璿、天璣二玉,我便饒你不死!”
龍誌煉將蘇清雪護在身後,九曜劍出鞘,劍身上的星芒與月光相映:“左盟主,你可知我娘為何替龍淵頂罪?”
“不過是怕連坐!”左冷禪冷笑,“女人家就是心軟。”
“不。”龍誌煉的聲音冷如霜刃,“她是為了讓你相信,龍家真的通敵。這樣你才會用天璣玉引動星隕劫,而真正的星引訣,藏在藥王穀的《藥王九章》裡——你到死都不會知道,你機關算儘,反中了她的計。”
左冷禪的臉瞬間扭曲:“你胡說!拿命來!”
九煞刀裹挾著腥風劈下。龍誌煉揮劍相迎,星芒與刀光相撞,濺起火星。蘇清雪的寒梅劍也加入戰團,雙劍合璧,竟將左冷禪的刀勢逼得偏了三分。仇九的藥杵在旁敲擊,每一下都擊中嵩山弟子的“肩井穴”,疼得他們慘叫連連。
“寒玉訣,起!”左冷禪突然暴喝一聲,周身騰起白霧。他的瞳孔變成青灰色,九煞刀上的銀線瘋長,竟將周圍的岩石凍成冰柱。
“小心!”蘇清雪拽著龍誌煉後退,“他走火入魔了!”
龍誌煉卻不退反進,九曜劍直刺左冷禪的“膻中穴”:“阿雪,用寒梅劍引動天璿玉!”
蘇清雪會意,寒梅劍指向天空,天璿玉的星力如潮水般湧出。龍誌煉的星隕砂與天璣玉共鳴,兩股力量在半空交彙,形成個藍色的旋渦,將左冷禪的寒玉訣之力生生絞碎。
“不可能!”左冷禪慘叫著摔倒在地,九煞刀當啷落地,“你怎麼會……”
“因為我娘說過,真正的力量,不在刀裡,在人心。”龍誌煉踩住他的手腕,“去告訴你主子,藥王穀的血,不是那麼好流的。”
左冷禪的瞳孔逐漸恢複清明,望著龍誌煉手中的玉牌,突然老淚縱橫:“原來……我一直錯怪令堂了……”
仇九不知何時來到龍誌煉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走吧,日觀峰的鎮穀碑,還等著你們呢。”
四人踏著積雪往日觀峰走去。月光照在龍誌煉懷中的玉牌上,“龍泰”二字泛著溫潤的光。他轉頭看蘇清雪,見她腕間的硃砂痣與自己臂彎的逆鱗,在月光下交相輝映——原來最珍貴的盟,從來不是刀光劍影裡的承諾,而是雪夜燈昏時,有人與你並肩,共赴一場未竟的舊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