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誌煉 第89章 歸穀令動萬峰應
泰山雪化,鬆針上的水珠順著山徑滴落,在青石板上串成細鏈。龍誌煉、蘇清雪隨仇九下至山腳時,日頭已爬過南天門,將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長。歸穀令在龍誌煉掌心發燙,青銅表麵的紋路似活了般遊走,竟與他臂彎逆鱗的金芒遙相呼應。
“這令牌自你娘去後,我藏在藥王穀最深處的寒玉洞裡。”仇九撫了撫鬢角白發,“當年穀中遭逢大難,左冷禪的寒玉訣順著地脈侵入穀中,七十二處藥廬被毀了六十,剩下的弟子要麼中了寒毒,要麼被逐出師門……”她聲音微顫,“你娘臨刑前托人帶話,說‘若有一日龍家血脈持令而來,便是藥王穀重生之日’。”
龍誌煉握緊歸穀令,指腹觸到令身刻著的“懸壺”二字——與他幼時見過的母親手劄上的印鑒一般無二。他忽然想起昨夜在鎮穀碑前,蝌蚪文裡那句“渡儘劫波,藥王重光”,此刻方知這“劫波”二字,原是要拿三代人的血淚來渡。
“前輩,這令牌如何召喚弟子?”蘇清雪勒住青騅馬,望向前方蜿蜒的山道。道旁野梅正開,粉白花瓣落在她鬥篷上,倒比劍穗更添幾分柔意。
仇九從懷中取出一方素絹,展開來竟是幅地圖:“歸穀令需得在藥王穀入口的‘回春石’上貼足三個時辰。這回春石是當年藥王真人手鑿,能感應穀中血脈。隻是……”她頓了頓,“穀外十裡有個‘斷魂崖’,近年多了群馬匪,專劫過路客商。你們且換身素衣,莫要露了行藏。”
龍誌煉點頭,翻身下馬時順手摘了枝野梅,插入腰間空著的劍鞘旁——那是母親遺物“寒梅劍”的位置,如今雖換了木鞘,他仍習慣在劍旁放些有生氣的東西。蘇清雪見狀輕笑,從包袱裡取出件月白鬥篷遞給他:“山風涼,披上吧。”鬥篷上繡著並蒂蓮,針腳細密,像是新製的。
三人換過行裝,沿著山溪下行。行至正午,遠遠望見山坳裡幾株老槐,樹椏間掛著塊褪色的木牌,寫著“茶棚”二字。茶棚裡坐著個戴鬥笠的老漢,正用枯枝撥弄地上的炭盆,見有人來,頭也不抬:“茶錢一貫,冷水免費。”
仇九剛要開口,龍誌煉突然按住她的手腕——他運起星隕砂護體,竟覺老漢周身有股陰寒之氣,與左冷禪的寒玉髓如出一轍。“這位老丈,”他笑著上前,“我們是去泰山進香的香客,想討碗熱水。”說著摸出枚銅錢放在案上。
老漢抬頭,鬥笠下露出半張臉:左頰有道刀疤,從眉骨劃到下頜,正是斷魂崖馬匪的標記。他盯著歸穀令看了片刻,突然抄起炭盆裡的鐵鉗,朝龍誌煉咽喉刺來!
“小心!”蘇清雪旋身揮劍,寒梅劍的劍氣掃過,鐵鉗“當啷”落地。老漢卻不躲閃,反而咧嘴笑了:“好個寒梅劍法!當年藥王穀的‘踏雪尋梅手’,可是連我師父都誇過的。”他扯下鬥笠,露出滿頭銀發,“在下姓周,單名一個‘福’字,二十年前在藥王穀當藥童,後來……”他指了指臉上的刀疤,“後來被馬匪砍了這道口子,才流落到這兒。”
仇九瞳孔微縮:“周福?你當年負責看管穀口的藥田,最會認星隕草!”
周福一拍大腿:“正是!當年穀主夫人(龍母)常說,星隕草要寅時采,帶露水的才靈。姑娘你腕間的硃砂痣,倒像極了夫人的模樣……”他突然壓低聲音,“不過你們來得不是時候——半月前,有個穿玄色大氅的男人來買過馬草,腰間掛著塊玄鐵令牌,刻著‘玄冥’二字。我瞧著那令牌,和當年害穀主中寒玉訣的邪派信物有幾分像……”
龍誌煉心頭一震。玄冥令他曾在母親的遺書裡見過——那是三十年前銷聲匿跡的“玄冥教”的標記,專練陰毒功法,專克醫家內勁。
“周伯,”他沉聲道,“可知那玄冥教為何對藥王穀如此執著?”
周福歎了口氣,指了指茶棚後的山路:“你們且跟我來。前日我在林子裡發現處地洞,洞壁刻著玄冥教的符咒,像是新挖的。若我沒猜錯,他們怕是想從地脈裡再引寒玉髓入穀……”
三人跟著周福繞到茶棚後,果然見山壁上有個半人高的洞口,洞中飄出陣陣腐臭。龍誌煉運起星隕砂護體,當先鑽了進去。洞內狹窄,僅容一人側身,走了十餘丈,忽見前方豁然開朗——竟是個天然石室,四壁嵌著夜明珠,照得滿室生輝。石室中央立著座青銅鼎,鼎中浮著團幽藍液體,正是寒玉髓!
“不好!”仇九失聲驚呼,“這是玄冥教在偷練‘寒玉奪魂**’!他們想用寒玉髓侵入藥王穀地脈,讓整座山穀變成毒瘴之地!”
蘇清雪握緊寒梅劍:“那玄冥教的人呢?”
話音未落,洞外傳來腳步聲。龍誌煉閃身躲在石筍後,隻見三個黑衣人魚貫而入,為首者正是那日左冷禪身邊的灰袍客!他腰間懸著玄鐵令牌,手中握著柄烏鞘刀,刀身上纏著條赤練蛇,蛇信子吐著腥氣。
“老大,那歸穀令的動靜太大了。”灰袍客陰惻惻一笑,“玄冥教主說了,活要見人,死要見令。那小娘皮(蘇清雪)長得不錯,不如……”
“住口!”為首者甩了他一記耳光,“教主要的是龍家血脈和九轉星露。當年龍淵那老東西藏了星露,害我們找了三十年。如今龍家餘孽帶著令牌來了,定是從泰山取了星露!”他盯著石鼎中的寒玉髓,“先把寒玉髓收了,等教主到了,再慢慢炮製這小崽子!”
說罷,他揮刀劈向石鼎。龍誌煉心念電轉——若寒玉髓被收走,藥王穀地脈必遭重創,到時候彆說重建,連存活都難!他摸出歸穀令,星隕砂自指尖湧出,在掌心凝成細針,猛地擲向為首者後心!
“小心!”灰袍客尖叫。為首者反手一刀,烏鞘刀與星隕針相撞,迸出火星。龍誌煉趁機衝出,寒隕劍氣破空而出,直取為首者咽喉!
“星隕劍氣?”為首者瞳孔驟縮,“你是龍淵的兒子!”他慌忙舉刀格擋,卻覺虎口發麻——龍誌煉的劍氣比昨日更淩厲,竟將烏鞘刀震得嗡嗡作響。
蘇清雪的寒梅劍緊隨其後,雙劍交鳴,竟在石室中織成張光網。灰袍客的赤練蛇突然竄出,咬向蘇清雪手腕!她旋身避開,劍鋒掃過蛇頭,蛇血濺在石壁上,竟腐蝕出個焦黑的洞。
“這蛇有毒!”仇九急喊,“清雪,用星露!”
蘇清雪咬破指尖,將血滴在劍刃上。寒梅劍頓時光華大盛,劍氣所過之處,蛇身瞬間化為膿水。為首者見勢不妙,掏出個青銅哨子吹了聲,洞外突然傳來馬嘶聲——數十騎馬匪從洞外湧入,個個手持彎刀,眼神凶狠。
“小子,你壞了爺爺的好事!”為首者吼道,“給我殺了他們!”
龍誌煉將歸穀令遞給蘇清雪:“你護著周伯和仇前輩,我去攔住他們!”
“不行!”蘇清雪急道,“你才剛運過星露,星隕砂消耗甚巨!”
“無妨。”龍誌煉笑了笑,“當年母親說過,醫者的劍,不僅要能救人,更要能護人。”他運轉星引訣,逆鱗處的金芒與星隕砂交融,整個人如星芒附體,瞬間衝入馬匪群中。
星隕劍氣如暴雨傾盆,左劈右刺,馬匪的彎刀紛紛折斷。為首者見他如入無人之境,慌忙從懷中掏出玄冥令,對著天空一拋——令牌化作團黑霧,籠罩住龍誌煉!
“玄冥蝕骨霧?”仇九驚呼,“這毒霧能腐蝕內勁,當年藥王穀主就是中了此毒才……”
龍誌煉隻覺呼吸困難,體內星隕砂如沸水翻湧。他咬碎舌尖,鮮血噴在劍刃上,星隕劍氣竟穿透黑霧,直取為首者麵門!為首者慌忙後退,卻被自己的馬蹄絆倒。龍誌煉趁機欺身而上,左手扣住他手腕,右手扣住他咽喉:“說!玄冥教主是誰?龍淵公子現在何處?”
為首者眼中閃過恐懼:“我……我說!教主是當年的……啊!”
話未說完,一支羽箭破空而來,正中他咽喉。龍誌煉抬頭,隻見山道上立著個青衫老者,手持鐵胎弓,腰間懸著“鎮北將軍”的金牌。
“罪魁禍首,還不束手就擒!”老者大喝,身後數百騎兵湧出,將馬匪團團圍住。
為首者見大勢已去,突然咬碎毒囊,黑血從七竅流出。龍誌煉運起星隕砂逼毒,卻覺那毒霧竟與自己體內星隕砂產生共鳴——原來玄冥教的毒功,竟是以星隕砂為引!
“阿煉!”蘇清雪的聲音傳來。她已帶著周福和仇九趕到,手中捧著個青瓷瓶,“這是九轉星露,快服下!”
龍誌煉接過藥瓶,仰頭飲儘。淡藍色液體入喉,頓覺渾身舒暢,星隕砂如江河奔湧,將體內餘毒儘數逼出。他看向蘇清雪,見她眼中有擔憂,有關切,更有藏不住的驕傲——原來,所謂“同淋過雪的人”,不僅是分擔風雪,更是能在風雪中為彼此撐傘。
“清雪,”他輕聲道,“等回了藥王穀,我要在寒玉洞外種滿野梅。”
蘇清雪笑了,腕間硃砂痣在陽光下格外醒目:“好。到時候,我給你煮梅花酒,你給我講星隕砂的故事。”
仇九望著二人,眼角泛著淚:“當年夫人總說,藥王穀的春天,該是有花有酒,有劍有星的。”她轉身看向周福,“周伯,勞煩你去通知穀中弟子,三日後在穀口接應。就說……就說藥王穀的重光之日,到了。”
山風掠過,遠處傳來梅花的香氣。龍誌煉望著天邊的殘陽,忽然想起母親遺書裡的最後一句話:“阿煉,等雪化了,記得帶清雪回家。”
此刻,他終於明白——所謂“回家”,從來不是回到某個地方,而是回到有溫暖、有信任、有希望的人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