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族：救人而死，豈不應當 第16章 陌深 你還記得嗎？
明明是在盛夏，路明非卻偏偏覺得遍體生寒。
病房裡的空調嗡嗡作響，送出的冷風像無數細小的冰針刺入麵板。路明非蜷縮在病床上，聽著楚子航講述一個更加殘酷的事實——不止蘇曉薔，連楚子航和楚天驕對陌深的記憶也在逐漸消失。
就像被橡皮擦一點點擦掉。楚子航的聲音罕見地帶著困惑，我目前無法回憶起第一次見陌深的情景。
路明非的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被單，世界正在係統性地抹去陌深存在的痕跡，如果不是師兄和陌深一起經曆了奧丁之夜，恐怕他第一次醒來時，就已經活在沒有陌深的世界中了。
師兄路明非的聲音乾澀得像是沙漠中跋涉了三天三夜的旅人，如果有一天，連你也不記得陌深了
他沒有說完，但楚子航明白他的意思。如果連楚子航都忘記了，路明非是否還有勇氣獨自為陌深報仇？會不會最終也像其他人一樣，選擇遺忘那個為他們犧牲的少年？
沉默在病房中蔓延。窗外，一隻知了不知疲倦地鳴叫著，刺耳的聲音穿透玻璃，像是某種嘲弄。
良久，路明非深吸一口氣：師兄，能借你的手機一用嗎？我想約蘇曉薔明天來一趟醫院。
楚子航挑眉：你想測試她的記憶？
路明非點頭，我想問一些隻有我、陌深和蘇曉薔知道的事情，看看她的反應如何。
楚子航從口袋裡掏出手機遞給他：這是個好計劃。可以驗證陌深是否還有遺留的痕跡。
路明非接過手機，登陸上自己的qq。訊息提示音立刻如暴雨般響起——滴滴滴滴滴滴，一連串的未讀訊息提示幾乎要震碎螢幕。
最上方是蘇曉薔的頭像，後麵跟著醒目的99
。往下滑動，陳雯雯和其他同學的訊息也不少。最讓路明非意外的是，好友申請列表裡赫然躺著柳淼淼的名字。
柳淼淼？路明非皺眉點開申請詳情。
【我是柳淼淼，很抱歉暴雨天在走廊撞到你，聽說你出車禍了，可以告訴我是哪家醫院嗎？我想去探望一下你，順便道個歉。】
路明非盯著螢幕，一股寒意從脊背竄上後頸。那天下午，明明是柳淼淼撞進了陌深懷裡，怎麼會變成撞到他？而且為什麼要向他道歉？
他顫抖著手指繼續翻看其他訊息。趙孟華發來的資訊讓他瞳孔驟縮：
【路哥，趕緊養好傷回來啊！我們班的籃球隊沒有你這個籃球新星都快被初三乾碎了！】
籃球新星？路明非幾乎要笑出聲來，這個稱號怎麼可能是他的？他連三步上籃都做不利索，而陌深卻是班隊的主力得分手。
繼續往下翻，蘇曉薔的訊息更是讓他胸口發悶。除了常規的關切詢問外，字裡行間還夾雜著若有若無的埋怨：
【路明非！那天暴雨天為什麼不坐我家的車？非要自己回去！現在出事了吧？】
路明非的胃部一陣絞痛，強烈的惡心感湧上喉頭。這個世界不僅剝離了陌深的痕跡，還將陌深的女孩往他身邊推，像是某種惡趣味的補償。
路明非一拳砸在床沿，輸液架劇烈搖晃。楚子航警覺地抬頭，但路明非隻是擺擺手示意沒事。
他強忍不適，給蘇曉薔發了一條簡短的訊息：【我醒了，明天見。】
訊息顯示已讀的瞬間，路明非立刻注銷了qq賬號，彷彿那是什麼有毒的東西。
怎麼樣？楚子航接過手機問道。
路明非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比我們想象的更糟。世界不僅抹去了陌深，還把他的經曆轉移到了我身上。他詳細解釋了看到的異常訊息。
楚子航眉頭緊鎖：邏輯上說得通。你是比陌深家人更瞭解他的人，將他的痕跡與你融合是最的修正方式。
合理？路明非冷笑，這他媽叫合理？
楚子航沉默片刻，突然說道：如果有一天，我也不記得陌深了他直視路明非的眼睛，你可以狠狠暴揍我一頓，把陌深的名字刻進我的腦子裡。
路明非看著師兄堅定的眼神，緩緩點頭：一言為定。
窗外，最後一縷夕陽沉入地平線，病房陷入昏暗。路明非盯著天花板，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他正在與整個世界為敵。
第二天清晨，路明非被一股熟悉的香水味喚醒。不用睜眼他也知道，是蘇曉薔來了。
路明非？你醒著嗎？蘇曉薔的聲音刻意放輕，像是怕驚擾到他。
路明非沒有回答，也沒有看她。他先轉向另一張病床，睜眼看到楚子航的身影紋絲不動，連呼吸的頻率都控製得恰到好處。路明非不禁佩服師兄的演技——說一動不動就一動不動。
我醒了。路明非回頭開口，卻依然選擇閉著眼睛，眼睛還是不舒服，就這樣聊吧。
事實上，他的身體恢複得很好，醫生都說是個奇跡。他隻是不忍看蘇曉薔精心打扮的樣子——那本不該是為了見他。
你沒事吧？蘇曉薔的聲音帶著擔憂，昨天看到你的訊息我就想來了，但你下線太快
我很好。路明非打斷她，醫生說隻是精神壓力大，有些記憶混亂。所以需要你幫忙確認一些事。
他開始了計劃中的測試，詢問那些隻有他們三人知道的往事——陌深在籃球賽上絕殺後對蘇曉薔做的鬼臉，暴雨天三人共撐兩把傘的狼狽，陌深總是搶蘇曉薔礦泉水的惡作劇
這些不都是你做的嗎？蘇曉薔的聲音越來越困惑，明非，你到底怎麼了？是不是這裡的醫生能力不夠，要不要轉去更好的醫院？
路明非的心沉了下去。世界的修正比他想象的更徹底，連這些鮮明的記憶都被篡改了。
不必。他強作鎮定，醫生說了，隻是暫時的記憶混亂。
對話間，路明非能感覺到蘇曉薔的不安。她似乎在努力將某個模糊的身影與眼前的路明非重疊，卻始終無法成功。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詭異的違和感，連陽光都變得冰冷。
終於，路明非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小天女，你認識陌深嗎？
陌深？蘇曉薔重複著這個陌生的名字，眉頭微蹙。就在她本能地想要否認時，淚水突然不受控製地湧出眼眶。
路明非沒有為她擦淚——那不是他該做的事。他隻是輕聲說：陌深讓我轉告你：對不起，小天女。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開啟了某個被鎖住的記憶匣子。蘇曉薔猛地站起身，淚水決堤般流淌。她說不清為什麼，但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幾乎窒息。
我我不蘇曉薔語無倫次，抓起放在床腳的愛馬仕包包，踉蹌著後退，我得走了
她轉身衝出病房，小紅鞋在大理石地麵上敲出淩亂的節奏，像是逃離什麼可怕的怪物。
路明非終於睜開眼睛，看著空蕩蕩的門口。陽光透過窗戶，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長長的影子。
至少路明非對著空氣喃喃自語，她的潛意識還記得你。
楚子航不知何時已經來，起身坐在病床上望著蘇曉薔跑遠的背影：深層記憶無法被完全抹除。
路明非苦笑：但這又有什麼用？最終所有人都會忘記他。
你不會。楚子航轉身，目光如刀，隻要你還記得，陌深就存在過。
路明非望向窗外，盛夏的陽光刺得他眼睛生疼。他想起夢中陌深棺槨上的白玫瑰，想起網咖通宵時的那一句我幫你。
奧丁路明非輕聲念出這個名字，像是立下誓言，我會讓你付出代價。
窗外，知了仍在不知疲倦地鳴叫。而在路明非聽來，那彷彿是陌深最後的笑聲，遙遠而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