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族：救人而死，豈不應當 第257章 休息一會
連綿的陰雨在持續了數周後終於停歇，久違的陽光刺破雲層，灑在依舊濕漉漉的東京街道上，折射出耀眼的碎光。
持續月餘的、那場被普通人視為罕見天災的“東京戰役”的陰霾，似乎也隨著這陽光開始緩緩消散。
源稚生緩緩睜開眼睛，長時間的昏睡讓他有些恍惚，適應了光線後，他看清了天花板上簡潔的線條。
身體各處傳來細微的痠痛和無力感，但更深處，屬於“皇”的磅礴生命力正如暖流般在四肢百骸中湧動，修複著那些在紅井深處被劇烈爆炸和死鬥造成的損傷。昏睡了兩天，他還是被這頑強的血脈從死亡邊緣拉了回來。
源稚生嘗試著動了動手指，然後是手臂，這個輕微的動作卻驚醒了一直守候在床邊的人。
“大家長！”櫻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和急切，她立刻俯身靠近，“您醒了！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源稚生微微搖了搖頭，聲音還有些虛弱，但很清晰：“基本沒事了。辛苦你了，櫻。”
他沉默了片刻，目光投向窗外明媚的天空，眼神卻有些空洞，彷彿穿透了雲層，看到了紅井深處那慘烈的一幕。
“櫻，你們找到我的時候……有沒有看到其他人？”
櫻的神色一凜，她當然明白源稚生問的是誰。她垂下眼簾，聲音壓得更低：“紅井深處，除了少主您，隻有一具……麵目全非的屍體，由於爆炸和坍塌……幾乎無法辨認。”
“麵目全非嗎……”源稚生低聲重複了一句，眼中掠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有痛楚，有釋然，最終化為一片沉寂的深潭。
“這樣也好。”
他深知橘政宗，或者說赫爾佐格，對蛇岐八家數十年的經營意味著什麼。那位老人曾是家族的支柱和信仰，如果讓家族上下知道，他們敬若神明的大家長，纔是這一切悲劇的幕後黑手，是整個東京災難的元凶，那對剛剛遭受重創的蛇岐八家而言，將是毀滅性的打擊。
讓一位為家族犧牲的英雄長眠於家族墓地，而讓真正的罪人無聲地埋葬在紅井廢墟之下，這是無奈之舉，卻也是目前最明智的選擇。
“聖骸呢？確定解決掉了嗎？”源稚生追問。
櫻肯定地點頭：“我親眼所見。在將您帶離前，確認了聖骸已被預設的高爆炸藥徹底摧毀。”
“大家長，蛇岐八家頭頂的陰霾，結束了。”
明明都是期盼已久的好訊息，仇敵伏誅，神隻湮滅，威脅解除。可源稚生的臉上卻看不到絲毫喜悅，反而籠罩著一層化不開的陰鬱。
支撐源稚生多年的信念、他所手刃的“邪惡”、他敬仰的“父親”，原來都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騙局，這種從根源被顛覆的痛苦，遠比身體的創傷更令人窒息。
櫻敏銳地察覺到了源稚生的異樣，她輕聲彙報了另一個訊息，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大家長，關於風間琉璃……我們已經將他轉移到最高階彆的監護醫療中心。”
“聽烏鴉說，宮本家主……似乎意外喚醒了他體內的另一個人格。”
源稚生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櫻繼續道：“恢複平靜後，風間琉璃表示，希望可以見您一麵。”
源稚生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胸腔內傳來隱隱的悶痛，稚女……那個會跟在他身後，怯生生叫他“哥哥”的弟弟，真的還能回來嗎？
他沉默了近一分鐘，才緩緩開口：“等我……出院再說吧，家族現在情況如何？”
櫻立刻進入狀態，條理清晰地彙報：“目前家族事務主要由風魔家主主持，犬山家主從旁輔助。”
“各家族在本次事件中損失都不小，尤其是戰鬥人員。但是，宮本家主通過解析政宗先生留下的研究資料，取得了突破性進展，已經成功製造出了能夠穩定血統的初步藥物。雖然還不完美，但家族中那些血統瀕臨失控的孩子們，都有了新的希望。”
這個訊息像一道真正的陽光，照進了源稚生陰鬱的心底。
他喃喃道：“每個‘鬼’都流著蛇岐八家的血。我們善待他們，他們就會與家族站在一起；我們把他們遺棄在荒野，他們就會回來報複我們……過去的錯誤，不能再犯了。”
“是，大家長。”櫻鄭重應下，“另外，繪梨衣小姐的情況也非常好。她的血統似乎因為某種原因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穩定狀態。之前在海螢人工島，她幫助昂熱校長他們成功抵禦了屍守潮，展現了……神跡般的力量。”
“現在，繪梨衣小姐正和學院專員路明非一起在日本各地旅行，根據輝夜姬的最新情報，他們目前已經到了北海道。”
聽到繪梨衣平安快樂，甚至還幫助了昂熱，源稚生蒼白的臉上終於露出了醒來後第一個帶著暖意的笑容。
那個單純得像張白紙的妹妹，終於可以像普通女孩一樣，去看看外麵的世界了。
或許，他那個去法國海灘賣防曬油的、不切實際的夢想，在這一切塵埃落定之後，也未必完全沒有實現的可能？
“對了，少主。昂熱校長曾來探望過您，離開前特意囑咐，如果您醒了，務必立刻通知他。”
“我們現在要聯係他嗎？”
源稚生臉上的笑意微微收斂，他當然要見昂熱，二人之間還有很多事情需要溝通，卡塞爾學院與蛇岐八家的關係也需要重新界定。
但此刻，源稚生感到一種從骨子裡透出的疲憊，不僅僅是身體上的，更是精神上的，他需要一點時間，獨自消化這翻天覆地的一切。
他輕輕搖了搖頭，重新躺回枕頭，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片象征著新生的藍天：“讓我……再休息一會兒。”
陽光靜靜地籠罩著源稚生，彷彿要將這段時間積累的所有陰冷和傷痛都驅散殆儘。未來的路依然漫長且布滿荊棘，但至少在此刻，他獲得了片刻的喘息。
高天原三樓宿舍，與樓下紙醉金迷的喧囂隔絕，彷彿兩個世界。
陌深靜靜地躺在柔軟的床鋪上，呼吸平穩悠長，麵色卻依舊蒼白，彷彿靈魂仍未完全歸位。
芬格爾百無聊賴地坐在一旁，啃著從廚房順來的雞腿，嘴裡含糊不清地嘀咕：“我說陌師弟啊，你這睡得也忒沉了點兒……”
房門被輕輕推開，凱撒和楚子航走了進來。兩人身上還帶著剛從海螢人工島戰場歸來的風塵與海腥氣，眉宇間儘是難以掩飾的疲憊。
“陌深還沒醒？”凱撒皺眉，他們檢查過，陌深身體機能一切正常，可意識卻如同沉入深海，遲遲不歸。
楚子航沒有說話，隻是走到床邊，探手試了試陌深額頭的溫度，又仔細檢視了他的瞳孔反應，最終搖了搖頭。
“身體無礙。”
樓下傳來隱約的樂曲與客人們的歡笑聲。在店長座頭鯨的超強組織能力下，經曆了動蕩的高天原非但沒有沉寂，反而爆發出更驚人的活力，彷彿要用極致的喧囂來掩蓋曾經的傷痛。
“走吧，到我們上場的時間了。”芬格爾抹了抹嘴上的油，站起身，“讓陌師弟安靜睡吧。”
凱撒和楚子航對視一眼，無奈地歎了口氣，轉身離開了房間，輕輕帶上了門。
然而，就在房門合攏後不久，床上那雙緊閉的眼睛，睫毛微微顫動了幾下，緩緩睜開。
瞳孔最初是渙散的，沒有焦點，彷彿蒙著一層霧。
過了好一會兒，那層霧氣才漸漸散去，顯露出底下深潭般的黑色，帶著剛蘇醒的迷茫，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彷彿跨越了漫長時光的疲憊。
陌深嘗試動了動手指，一股明顯的滯澀感傳遍全身，就像生鏽的機器重新啟動。但他還是咬著牙，用手臂支撐著身體，搖搖晃晃地坐了起來。
頭暈目眩，眼前陣陣發黑，可陌深固執地抗拒著再次躺倒的虛弱感。
他起身下床，雙腳落地時，膝蓋一軟，差點直接跪倒，男孩目標明確，朝著房門的方向，艱難地挪動。
就在陌深的手指開啟門把手時，腳下又是一個踉蹌，身體不受控製地向前傾倒。這一次，他再沒有力氣穩住自己。
預想中的撞擊並未到來，一雙手臂及時拖住了陌深下墜的身體。
陌深艱難地抬起頭，對上了一雙清澈冰冷的、如同西伯利亞冰原湖泊般的眸子。
零不知何時出現在他的房門口，嬌小的身影彷彿沒有重量，她看著陌深，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你要去哪？”
長時間的昏迷讓陌深的喉嚨乾澀發緊，他張了張嘴，發出的聲音沙啞得幾乎難以辨認。
陌深深吸一口氣，再次嘗試，幾個字眼從他齒縫間緩緩擠出：“青山墓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