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台月明 128
十年
幾人在七月初回了明城，彼時陽光明媚，風光無限好，潮光巷街道兩旁的香樟綠樹成蔭，蟬扯著嗓子不知疲倦地叫。
魏君寧抱著半個西瓜坐在沙發上，笑聲中有幾分得意：“上大學就是好啊，苦就苦在期末周，暑假都沒有作業，看我們現在多瀟灑，哪像魏君鉑，還要喪著臉去上學哈哈哈。”
此時的魏君鉑即將升高三，還沒放假。
魏君鉑從小就不怎麼愛學習，精力全都放在了吃和玩。
上初中後成了中二病晚期患者，還想跟著三中土特產們一起混，以此彰顯自己的獨特，但是那些人好像不怎麼帶他玩，就沒混起來。
他的時間一抓一大把，不是捯飭精神小夥穿搭，就是用葉霜淘汰的二手機在網上裝憂鬱男神。
初三那年，眼見魏君鉑還是不思進取，家裡人開始威逼利誘。
魏廷說考不上高中就兩條路，一是進廠打工，二是去上職校，外邊的廠子和職校魚龍混雜，他這個腦子，進去了隻會被嚼得渣都不剩。
回憶起那段日子，魏君鉑覺得自己四麵楚歌，孤立無援。
老爸恐嚇，老媽漠視，表哥施威，親姐還一個勁兒嘲笑他初中學曆，就連他打小崇拜的美殊姐姐都說他的衣服醜，還問他為什麼不把心思用在學習上？
隻有battle不會說他。
但這並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情，隻是因為battle不會說話而已。
於是魏君鉑每次上網不是發傷心憂鬱文案，就是想向網友大倒苦水，傾訴原生家庭的痛。
話雖如此，最終魏君鉑還是以中等偏上的中考成績上了普高。
上高中後，他骨子裡的中二病依舊頑固，但審美卻被矯正了不少。
在某個平常無奇的日子，他自個兒將那些曾經引以為傲的衣服塞進了麻袋，並拖去了廢品回收站。
高中生就跟被鬼吸了精氣似的，魏君鉑頂著兩個黑眼圈精神萎靡，好不容易撐到放暑假，還沒為隻有20天的假期而哀嚎，就得知身邊的這些哥哥姐姐要輔導他學習。
魏君鉑崩潰了：“……”
魏君寧：“彆不識好歹，馬上就高三了，還不是怕你考不上大學！”
江雲辛偏理，魏君寧偏文，冷熠知幾乎全能，教一個魏君鉑還不是綽綽有餘？
“你知道你表哥做家教的課時費是多少嗎？”魏君寧驀地問道。
魏君鉑心如死灰：“多少？”
“500塊錢一小時。”
“什麼？！”魏君鉑猛地坐直，“這麼多錢？那表哥豈不是賺得盆滿缽滿？”
事實上冷熠知根本沒去。
他沒時間。
而且葉雨和冷成宇給錢一向大方，知道他和江雲辛談戀愛後更是出手闊綽，每個月大幾十萬的往卡裡轉，加上獎學金和各種競賽的獎金，不賺這些錢他也是盆滿缽滿。
魏君鉑不想成為潮光巷四人小隊中的差生，妥協了，在每天下午固定的時間學習，讓他們給他開小灶。
原本學得還有些痛不欲生，結果曾美殊來過一次後，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在傳媒大學待了兩年，彆的不好說，但聽儘了情感八卦、自覺像個狗仔的魏君寧嗅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
“魏君鉑，你是不是對你美殊姐姐有點意思？”
孩大要麵，魏君鉑不會像小時候那樣膩歪地喊著美殊姐姐，但也隻去掉了一個字，他現在喊美殊姐。
魏君寧仔細一回想，發現魏君鉑似乎打小就聽曾美殊的話，讓往東絕不往西，讓寫作業就寫作業，說不許哭就不哭。
連中二病和叛逆期最嚴重的那段時間，被曾美殊教育了也是一聲不吭，穿得不儘人意就往樓上跑，打死不下來。
魏君寧還在回想，就見魏君鉑愣怔抬頭，大聲道：“什麼啊？你就沒有打小就崇拜的人嗎？腦子裡隻有愛情，魏君寧你思想不健康！”
“你纔不健康！”
姐弟倆又開始吵。
這樣的場景在魏家簡直跟吃飯一樣平常，插不進嘴，也勸不了架，於是冷熠知拉著江雲辛的手出了客廳。
想到剛才的事情，江雲辛好奇問：“冷少，以你聰明的腦袋瓜和敏銳的觀察力，你覺得呢？”
冷熠知將遛狗繩往battle脖子上套，想帶它出去走走。
“我也說不準。”
情感瞬息萬變且複雜交錯，更何況還是彆人的情感。
套好遛狗繩後，他將繩子遞給江雲辛。
四五點鐘，倆人走在錯綜複雜的巷道中，柔和的光線透過斑駁的樹葉灑在青石板上，形成一片片光影交錯的圖案。
冷熠知突然說：“小時候我帶著battle就是在這裡迷路了。”
那會兒剛知道媽媽要把他丟在小姨家，又被魏君鉑的童言無忌傷到，衝動之下就出了門，一個人漫無目的地亂走，沒想到小小的battle一直跟著他。
江雲辛沒想起來：“什麼時候呀？”
“大榕樹下你帶我回家的那次，後來還給我煮了麵吃。”
“我知道了！你出門遛battle，結果魏寧寧她們還以為你離家出走了，那天我剛好從大榕樹往家跑，看到你還嚇了一跳。”
“為什麼嚇一跳？”
“因為要下雨了呀，我還想著表弟怎麼這麼笨，下雨了還往樹下跑，會被雷劈的。”
冷熠知垂眼看她，想說他不笨。
當時之所以往大榕樹下跑，一是還沒下雨打雷，二是因為他之前在三樓的房間看到過大榕樹。
那是他初來乍到唯一記住的顯著地標，隻有到了大榕樹，他才能確認自己在什麼地方，纔有可能順著之前眺望的方向知道小姨家的具體方位。
結果還沒來得及，江雲辛就從他身後闖進來，帶自己回了家。
江雲辛回憶起這段往事，恍惚了一下：“原來這些事已經過去這麼久了。”
“快十年了。”
Battle突然往右邊拐了一下，拉扯感讓江雲辛下意識看過去。
過了會兒，她說：“我發現battle有幾歲，我們就認識了多久，battle隻比你早一個月來魏寧寧家。”
冷熠知剛到潮光巷的時候，battle才幾個月大。
它現在已經快十歲了。
而他們也認識了快十年。
江雲辛今年二十歲，人生中一半的時光似乎都與冷熠知緊密相連，如果不出意外，這個占比還會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增加。
“冷少。”
“嗯？”
江雲辛原本要說的話在開口的瞬間突然忘記了，過了會兒她說：“奶奶今年養了很多果汁陽台，現在開得正好，她讓你去看。”
“現在可以去嗎？”
江雲辛：“明天吧，明天你來找我。”
奶奶不僅讓冷熠知去看花，還讓她挑一些開得漂亮飽滿的，再去買漂亮的包裝紙，紮一束果汁陽台送給冷熠知，她覺得這個主意非常好。
但她還沒紮好。
冷熠知說：“好。”
隔天是個豔陽天，江雲辛讓他下午去找她。
冷熠知吃過午飯後上樓，幫魏君鉑整理了一下數學重點，整理完他看了眼時間，打算去找江雲辛。
剛出房間門，冷熠知莫名頓了下，鬼使神差般往小陽台走，越過兩棟樓間不算遠的距離望過去時，時間似乎都停滯了一瞬。
花開花謝是自然規律，就跟人生老病死一樣，所以為了留住江雲辛送給他的那盆果汁陽台，冷熠知按照回憶和圖片將它一比一複原，做成了積木。
可是那座陽台似乎永遠生機勃勃，花團錦簇。
那枚月亮掛件也懸掛其上，好像已經掛了很久，就等著他看見。
夏日的風輕而緩，時常滯在空氣中，有時又會掀起燥熱撲人滿懷，快走到江雲辛家時，冷熠知在略微刺目的太陽光線下點開聊天框。
想給江雲辛發訊息。
說他看到月亮了。
說他已經到了。
剛打了一行字還沒傳送，上方就傳來一道清脆的聲音：“冷少！”
冷熠知抬眼望去——
耳畔的蟬鳴喧囂似乎從時空的罅隙中掉落，越過近十年的春夏秋冬與現在重合，他先被太陽晃了眼，下一秒又被江雲辛臉上熟悉且明媚的笑意晃了神。
某一刹那，歲月的長河驟然合流。
他在一個人身上。
同時看到了過去和未來。
江雲辛站在二樓陽台，朝他揮了下手：“院子門沒關，你快進院子！我馬上下來！”
院子門半敞著，周邊的牆角種滿了果汁陽台，宛如橙汁顏色的花瓣在陽光下泛著剔透的光澤，冷熠知剛看了兩秒，就聽‘吱呀’一聲。
七月晴空，風卷雲舒。
江雲辛捧著一束花推開了門。
【正文完】
番外一
聚會
明城初中的學生來源遵循片區劃分政策，所以初中同學間會具備很強的地緣關係，就比如江雲辛她們所在的三中，三中學生一般都住在潮光巷、美溪裡或者銅古巷一帶。
按理說在這種情況下，出門遛個彎都有很大可能會碰到初中同學。
但非常神奇的是，自從初中畢了業，除了關係特彆好的還時常聊幾句，剩下的幾乎銷聲匿跡。
現在她們都快大三了，魏君寧在這五六年間遛了快一百八十個彎，也沒碰見什麼初中同學。
“江辛辛，你平時出門有遇到過初中的同學嗎？太神奇了，明明住得這麼近，竟然都沒怎麼碰到過，我記得最近的一次，還是上高二的時候等公交遇到了紅褲哥。”
江雲辛仔細回想：“沒碰見過。”
上高中後，江雲辛的行動軌跡很固定，上學期間基本在附中，節假日都是跟冷熠知待在一塊，偶爾會跟魏君寧騎著電動車去逛夜市。
魏君寧又道：“你發現了嗎？之前我們出門還總是會碰見精神小夥成堆聚在一起，現在出門完全看不到了。”
“他們長大了？”
“……”魏君寧茫然問，“所以混子隻出現在我們那一代？現在的小孩兒不混了？”
也不對。
從魏君鉑的行為表現來看，精神小夥什麼時候都有。
倆人就此問題分析了半天，沒分析出所以然來，還心生惆悵，小時候總想著長大，莫名其妙長大後卻又開始懷念曾經。
受這股情緒的影響，魏君寧開始去翻QQ列表，聯係上了一些人，聊了幾句後一拍即合，組織了一場初中同學聚會。
臨時起意的聚會竟然也來了十幾個人。
五班氛圍一向很好，男生女生時常打成一片，雖然已經好幾年沒見麵，但一見麵脫口而出的外號瞬間就把大家拉回了那段青澀稚嫩的時光。
趙豪初中時話就多，長大後依舊本性不改：“謔，這幾年一回想起上學的時光，我就想到你們，好懷唸啊，班主任果然沒騙我們，隻有上學纔是最輕鬆最快樂的。”
有男生說：“太感動了，沒想到豪哥你一想到上學時光就想到了我們。”
“我操，老子又沒考上高中，初中畢業上了兩年職校就進廠了，也沒彆的什麼同學可以想了啊。”
周圍人瞬間笑成一團。
接著趙豪對自己的進廠生活大談特談，話題轉向了大家的近況，上學的上學，上班的上班，談起感情動向後開始憶往昔，聊起初中時誰跟誰在一起過，沒多久就掰了，又說多角狗血戀情，甚至有人自爆，用開玩笑的語氣跟當事人說當時喜歡過你……
魏君寧對這些事情略有耳聞，但江雲辛全程愣怔。
胡心怡坐在江雲辛左邊，餘光瞥見她的表情，忍笑問：“你咋這副表情？都沒聽說過嗎？”
“沒有。”江雲辛已經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這個班的了。
胡心怡：“當時班上還有男生喜歡你呢。”
“我知道我知道，魏寧寧跟我說過。”
但江雲辛沒放在心上。
倆人靠在一起講小話，後來才發覺隻有對方的QQ，初中那會兒大家基本都玩QQ。
江雲辛主動道：“我們留個電話，加個微信吧。”
“好啊。”
江雲辛從包裡拿出手機，剛點亮螢幕，她和冷熠知的合照就映入眼簾，江雲辛慌了一瞬，下意識去看胡心怡。
胡心怡視線從她手機螢幕上收回，一臉震驚，說話都有點結巴：“這、這是你男朋友嗎？”
“嗯。”
“好帥啊我的天。”胡心怡又看了兩眼，頓住了，“呃，我瞅著有點眼熟。”
江雲辛輕咳道：“你認識的。”
胡心怡認出來了，驚訝得瞪圓了眼睛：“我靠，是荔枝啊，真是荔枝啊？你們在一起了？”
過了這麼多年，胡心怡其實都不太記得他叫什麼了，隻有幾個模糊的印象。
姓冷，外號荔枝，手好看，帥得慘絕人寰，成績好得一騎絕塵，江雲辛喜歡的。
江雲辛小聲道：“對，高考完在一起的。”
“這也太神奇了。”
這場同學聚會就是大家聚在一起吃了個飯，還有第二場，商量過後說去唱歌，一時半會兒感覺沒法結束，眼見時間有點晚了，幾個女生就先行離場。
冷熠知給江雲辛打了兩個電話，但是太吵聽不清講什麼，就發訊息說等會過去接她們。
他找魏廷要了車鑰匙，按江雲辛發來的位置過去，在附近停車場停好車後坐在車裡等，不知道過了多久，手機終於響了一聲。
【：寶寶我們來啦！】
【好，在門口等我，我很快過來。】
冷熠知驅車出停車場，在KTV門口看見了熟悉的身影，江雲辛和魏君寧還有幾個女生正站在一起講話。
他搖下車窗，倆人看了過來，招手跟其他人告彆後上了車。
“哇塞，完全沒想到趙豪喜歡過四眼妹，他之前不是喜歡隔壁班那個漂亮的妹子嗎？追了好久，還用圓規在黑板上刻兩個人的名字，中間畫了個愛心。”
這會兒沒其他人了，魏君寧說話都說得毫無顧忌，毫不掩飾地表達震驚。
“我也沒想到，紅襪姐居然真的喜歡過紅褲哥。”
“秦昊然今天都沒來，我問過他，他跟媽媽搬到申州了。”
魏君寧又歎了口氣：“我聽他們說，他媽和他後爸離婚了，秦昊然肯定隻能跟媽媽，可是他媽媽一個人帶兩個小孩很困難，他後爸又隻要兒子，也不是很想管他妹妹。”
江雲辛：“那妹妹跟誰？沒有人要了嗎？”
“秦昊然要，他讓媽媽把妹妹帶在身邊，說他會照顧妹妹，所以他隻讀完了高中，讀完就出來上班了，可能是因為家裡確實負擔不起了。”
“他後爸一直想要個兒子，他媽媽後來又懷了，但是沒保住，要離婚也是因為他媽媽流產，身體底子壞了，可能再也生不了小孩，這才離的婚。他後爸壓根不是個東西，要兒子要兒子，要個雞毛，天生沒兒子的命，這種人遲早遭報應！”
江雲辛麵色都凝重起來：“秦昊然現在怎麼樣？”
“他現在挺好的，乾銷售，說工資還行，挺快樂的，就是前幾年比較苦。當初他媽和他後爸剛離完婚，他就抄起棍子跟他後爸打了一架，打得很激烈，警察都來了，這件事情在他們那一片鬨得沸沸揚揚。”
這才傳得滿城風雨，離得近的同學就都知道了這件事情。
前兩天魏君寧跟秦昊然聊過。
提起這些事，秦昊然還發了好幾個笑臉。
說他早就想跟他後爸打一架了，怕打不過，還趁著體育中考強身健體，最後占了上風，沒什麼大事，他後爸被揍得比較慘。
說淪為話題中心也沒什麼，他故意的，這樣周邊的人就都知道他後爸是什麼樣，就不會再有阿姨被蒙騙過去給他生兒子。
說不怪他媽媽，他媽媽也沒辦法，她已經夠苦了。
後來他拋開了這些沉重的話題，說現在的生活很好，一家三口很幸福，日子還會越來越好，讓魏君寧千萬千萬不要同情他。
作為一個時常將妹妹掛在嘴邊的妹控，沒過一會兒秦昊然又開始扯妹妹，魏君寧原本還心情沉重，聽他插科打諢幾句後也沒忍住笑了。
聽秦昊然過得越來越好，江雲辛總算鬆了口氣：“那就好。”
魏君寧：“以他的心態和性格，以後乾什麼都會成功的。”
“對！”
路邊的霓虹光影從車窗投射進來，魏君寧懶散地靠在江雲辛身上，突然想到什麼後，坐直了一些：“江辛辛？”
“嗯？”
“我初三的同桌喜歡過你，你知道嗎？”
“我知道啊，你跟我說過。”
“我還有些事情沒說。”現在都過去了這麼久，過了保密期限，她同桌也釋懷了，魏君寧覺得應該可以說，“他之前為了跟你多講兩句話，整天拿著錯題去問你，我記得有次他一直在研究物理卷子，我以為很難呢，結果他後來問我，這道題難度怎麼樣？去問你的話，你會不會覺得他是智障哈哈哈。”
江雲辛對此完全沒印象，她初三那年成績挺好，男生女生都經常來問她問題。
“他還學我喊你江辛辛，在草稿紙上寫亂七八糟的符號，後來我才知道他寫的是福爾摩斯密碼，寫的是江辛辛我喜歡你。”
“我……”
江雲辛愣了下，手搭著駕駛位的椅背，下意識去看冷熠知。
魏君寧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表弟你彆吃醋，都是過去的事情了，而且你自己桃花也不少，宮越說你從小收情書收到手軟，那個上課的桌兜跟信箱似的。”
冷熠知手搭在方向盤上，沒什麼反應：“沒吃醋，情書都沒看。”
先到了江雲辛家的巷道口。
江雲辛下車：“拜拜拜拜！”
等人走遠，車往前開了一會兒，魏君寧剛靠向車窗，就聽冷熠知問：“除了問題目，福爾摩斯密碼，還做了什麼？”
“……”
這叫沒吃醋？
魏君寧也算是發現了，冷熠知這人非常心口不一。
每次聽江雲辛說冷熠知不讓她乾這，不讓她乾那，她都很想問表弟，還記不記得他當初說過的自由論？估計早被他自己拋到了九霄雲外。
隔天江雲辛找出了很多初中時代的東西。
去找冷熠知的時候，她還拿出年級大合照給他看：“給你一分鐘時間，快找出你的女朋友在哪裡。”
年級大合照很長，平時江雲辛都是捲起來存放，共三百多人，一分鐘之內要從密密麻麻的人頭中找到她並不容易，江雲辛隻是單純想使壞。
結果她剛掏手機準備倒計時，冷熠知的手指已經指向某一處：“這裡。”
江雲辛連忙去看他指著的地方。
還真是。
“你怎麼找得這麼快？”
江雲辛疑惑且震驚，跟冷熠知對視兩秒後，莫名有種大事不妙的感覺，還沒反應過來，臉就被他捏了一下。
冷熠知：“給你一分鐘時間，回想一下，你上一次問我這個問題是在什麼時候？”
“……”
江雲辛的記性時好時壞的，上大學後更是將初高中時期的事情忘得差不多了。
現在她看冷熠知的反應，又想到初中時自己連中午吃什麼都要跟他講的習性，說不定早就讓他找過了。
過了會兒，江雲辛憑經驗猜測，有些底氣不足：“初三吧，可能剛拿到這張照片我就拍給你看了。”
“嗯。”
“對了？”
“對了。”
“你就算之前找過，也過了五六年，怎麼還記得？”
“我記性好。”
冷熠知還記得她那時發來的訊息，她說今天拿到了畢業照，很長一張，像古代皇帝的聖旨，還拍照發給他看，讓他找找她在哪裡。
人太多，拍的照片也不是特彆清楚，冷熠知以為自己會找很久。
結果沒過一會就找到了。
江雲辛的集體大合照就兩張。
一張初中畢業。
一張高中畢業。
都發給他讓他找過。
“高中畢業集體照裡，你站在第四排靠右的位置，在穿紅衣服男老師所在的那一列。”
江雲辛驚呆了，她抬手去碰冷熠知的腦袋：“為什麼你記性這麼好？”
“為什麼你記性這麼差？”
江雲辛避而不答：“不是說小情侶會越親越像嗎？我們天天親，你的好記性怎麼沒分我一點？”
冷熠知的視線落在她鼻翼下方。
江雲辛很快湊上前親了他一下，笑了兩聲後拋開這個話題，捧著大合照靠在他懷裡。
“這個是我同桌，叫胡心怡，她的好朋友佳佳跟你是一個班的，她們之前都以為我喜歡你，因為我老是找佳佳打聽你的事情。”
“這麼早就喜歡我嗎？好能藏。”
“？”江雲辛仰頭撞他的下巴，“那時候還沒喜歡你，不是，喜歡的，但不是想跟你談戀愛的喜歡！我高二才意識到自己喜歡你的。”
“高二嗎？也好能藏。”
“我沒藏，除了沒直接跟你說喜歡你，我表現得還不明顯嗎？而且你不能早戀，早戀要被打斷腿逐出家門，太嚴重了，我都不敢說。”
“……”
冷熠知低頭：“因為這個，所以你沒明說？”
江雲辛：“對啊，叔叔阿姨看起來挺和善的，沒想到這條家規這麼嚴重。”
家規製造人冷熠知直接沉默了。
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憋悶感。
江雲辛繼續對著合照道：“她們給你取了個外號叫荔枝，昨天見了一麵，她還記得你，她覺得你的手特彆好看！”
“為什麼叫荔枝？”
“冷熠知，熠知，荔枝，可能讀起來比較像吧。”
江雲辛將還記得的初中同學都說了一遍，倆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一會兒。
基本講完了，冷熠知開啟水杯遞給她，從她身後環住她的腰，低聲問：“寫福爾摩斯密碼的是哪個？”
江雲辛水都還沒嚥下去。
聞言頓了下，指其中一個男生。
“早中晚都向你問好，早上還給你帶早餐的呢？”
“……”
魏寧寧都說了些什麼？
江雲辛快速將合照捲起來：“什麼呀？什麼早中晚問好？什麼帶早餐？我不記得了，我都是自己買早餐吃，哎呀，記性太差就是這樣，我等會去問問魏寧寧。”
冷熠知：“我十一歲就認識你了。”
江雲辛連忙點頭：“我也是。”
“十八歲就……”
江雲辛回頭親他，堵住他的後半截話。
過了一會兒，江雲辛攬著他脖子，嘟嚷道：“我十八歲就跟了你。”
“你搶我台詞。”
江雲辛笑道：“好吧，我不搶了，你說你說。”
“不說了。”
“冷少。”
“嗯？”
江雲辛脫口而出道：“我讓你跟到八十歲。”
冷熠知偏頭靠進她頸窩：“好。”
番外二
同居
冷熠知和江雲辛自從認識後就沒怎麼經曆過長時間的分離，即便在年紀還小、通訊不便且受距離影響的初高中時期，也都想儘辦法保持密切的聯係。
但是聊天、打電話或者打視訊都不夠。
冷熠知需要見麵。
所以他有時都不太願意回想聚少離多的那幾年。
之前受眾多條件限製，他還可以克製，可以忍受。
後來高考結束，倆人的關係有了質的飛躍，先前的問題也都迎刃而解，基本每天都待在一起。
就算平時學業繁忙，也都還在一個學校，見麵相對容易，節假日能出去遊玩，江雲辛偶爾還會來公寓跟他住兩天。
但是從大三的下半學期開始，倆人連軸轉了半年，暑假的兩個月不僅都沒回明城，甚至沒能見上幾麵。
江雲辛輾轉多地參加各高校的暑期夏令營，最終還是選擇留在京華，確定了未來導師後，導師急於用人，暑假後半段她就直接進了實驗室。
而冷熠知修完雙學位大部分的學分，回海市實習了。
這下不僅異地了，有時甚至連打電話的時間都沒有。
直到九月中旬冷熠知纔回京城，江雲辛說來機場接他，他沒讓，隻讓她在公寓等。
到的時候將近黃昏，冷熠知剛進屋還沒站穩，懷裡就多了個人。
江雲辛抱著他，側頭靠在他肩膀上：“好想你好想你。”
冷熠知輕聲說：“我出汗了。”他怕身上味道不好聞，又有點不捨得放開她。
江雲辛：“沒聞到，不難聞。”
靜靜地抱了一會兒，冷熠知去浴室衝涼，換了身衣服出來時在客廳沒看見江雲辛，她在臥室，蹲在他的行李箱麵前，衣櫃門大敞著。
“我幫你把衣服掛好了。”江雲辛聽到動靜，仰臉看過來。
她穿著一件淡藍色的吊帶連衣裙，蹲下時裙擺微微散開，露出了纖細白皙的小腿，烏黑的發絲散落在肩頭，帶著幾分慵懶和嬌俏，笑起來時眼睛亮晶晶的。
冷熠知盯著她看了一會：“寶寶。”
“嗯？”
“過來。”
“怎麼了？”
江雲辛將行李箱合上，剛走近就被冷熠知攬進懷裡，他身上還殘存著未散的水汽和清淡的沐浴露香味，很好聞。
江雲辛埋頭嗅了兩下，還沒反應過來，後頸就被他的手指握住。
緊接著冷熠知低頭吻下來，柔軟冰涼的觸覺傳來時，江雲辛愣了下，手臂環著他的脖頸回應。
很久沒見麵，冷熠知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想抱她、親她，各種衝動像火山一樣噴發了一輪又一輪，但是在沒把自己收拾得清爽乾淨之前，他不想這樣。
已經克製了很久，陡然得到釋放，就導致冷熠知此時的動作帶了幾分急切，他手扶著江雲辛的腰，不斷將人往懷裡帶。
兩人的身體緊密地貼著，安靜的環境中，除了細密的親吻聲和淩亂的呼吸聲交織在一起，還有曖昧的吞嚥聲。
江雲辛的手都酸了，她沒想到冷熠知這麼凶，逐漸有點招架不住，舌尖突然被輕輕吮了一下後整個人彷彿過電般顫抖，腿軟得差點沒站穩。
冷熠知手臂收緊將她抱起來，倒在床上後江雲辛還沒從這股衝勁兒中緩過來，下巴就被他的手指撥弄了一下。
江雲辛沒來得及閉眼，狹窄的視線範圍內都是冷熠知清俊的臉。
他的睫毛很長，顫動時似乎都拍出了一股微弱的風，在他抬眼的那一瞬，兩人對視上，她清晰看見了他眼底的炙熱和生澀。
唇舌被舔舐啃咬，呼吸也被掠奪，半晌後江雲辛不自覺發出了一點聲音，她臉熱得快沸騰，下意識伸手環住冷熠知的脖子不讓他看。
交頸相擁片刻後，紊亂的呼吸依舊沒有平穩。
冷熠知聞著她身上好聞的味道，低頭很深地埋進她的肩頸，餘光中瞥見她肩頭的吊帶已經順勢滑到了手臂處，便抬手將其拉上來，又吻了下那片細膩的麵板。
“最近不忙了嗎？”
“不怎麼忙了。”江雲辛小聲說，“會輕鬆很長一段時間。”
“搬來跟我一起住好不好？”
“我已經搬過來了。”
“嗯？”
江雲辛反應過來：“我開學就申請了外宿，已經把東西搬過來了，我是不是忘記跟你說了？”
確實沒跟他說。
不過沒關係，現在知道就跟意外之喜一樣。
“怎麼突然申請外宿了？”
“因為很想你，想一直跟你在一起，以後就算再忙也需要睡覺，搬過來就可以一起睡了。”
江雲辛不知道是什麼話又挑逗了他的神經，臥室沒開燈，窗簾被拉得嚴嚴實實，她透過昏暗的光線望向天花板時，感受著身上陌生又難言的觸感，咬牙抑製住聲音。
腦子一片空白，思緒遲鈍緩慢間，想著，今天不該穿裙子的。
實在是。
太方便他作亂了。
江雲辛不自覺動了下腿，很快大腿就被他的手掌按住。
不知道過了多久，江雲辛還沒從餘韻中緩過來，就察覺冷熠知要起身。
江雲辛下意識勾住他的腰身，氣都沒喘勻，嘴比腦子還快：“不繼續了嗎？”
“……”
兩人認識了十年，談戀愛談了三年，有時情到深處，出格過火的行為也有，但沒有更深入的了。
起初江雲辛並不以為然，因為沒那個意識，也覺得年紀還小，可是越到後來她就越覺得冷熠知是忍者，有時候她都忍不了，冷熠知還能全身而退。
到底什麼原因？
有什麼難言之隱嗎？
偶爾這個念頭會在腦海中盤旋不止，江雲辛還暗戳戳地去找過魏君寧，讓魏君寧給她推幾本小黃花的小說。
魏君寧一邊說表弟要是知道我給你看這些東西會暗殺我的，一邊甩過來好幾個文件。
江雲辛抽空點開看過，沒看兩頁就嚇得退出去了，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這會兒跟冷熠知漆黑深沉、**未散的眼睛對上後，那種心虛得心跳如擂鼓的感覺又出現了，她緊張地舔了下唇角。
她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樣子，冷熠知的視線都沒敢在她身上停留，隻望著她的眼睛，過了會兒，嗓音很低：“不繼續，沒套。”
話音剛落就聽江雲辛說話了，聲如蚊蚋：“有……在床頭櫃裡。”
天色似乎已經暗了下來，江雲辛沒太看清冷熠知的表情，也不敢細看，隻知道他起身開啟了床頭昏黃的台燈，緊接著床頭櫃的抽屜被拉開，響起輕微的翻動東西的聲響。
很快，那道身影重新俯身靠近。
“你買的嗎？”
冷熠知垂首親她臉，嗓音有些含混。
“嗯。”江雲辛縮了下脖子，硬著頭皮說，“我、我覺得我們可能會用到。”
“什麼時候買的？”
“就前幾天。”
“江辛辛。”
“嗯？”
冷熠知說：“原來早有預謀。”
“……”
江雲辛望著他脖頸和耳尖處明顯的血色，實在不知道為什麼這人都害羞成這樣了還要逗自己？
她實誠地點了下頭：“嗯。”
“會用嗎？”
“……不會。”
過了會兒，江雲辛聽到了撕包裝的輕響，看過去時就見他的五官處在明暗交錯的光影裡，眉骨投下的陰影恰好遮蓋了眼底翻湧的情緒，繃緊的唇線帶著幾分銳利的弧度，在微光下又顯得柔軟。
他突然抬起眼瞼看過來，與她的目光撞了個正著。
這幅畫麵衝擊得江雲辛心跳驟然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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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頭台燈的電量都快耗儘了，冷熠知起身倒水給她喝，抬手撥開她額前微濕的頭發，輕聲問：“去洗澡嗎？”
江雲辛一點力氣也沒有，思緒依舊遲緩，過了半晌才開口，嗓音有些啞：“我不想動了。”
“我幫你洗。”
“好。”江雲辛朝他張開手，“寶寶抱一會兒。”
冷熠知將人抱進懷裡，又用薄被將她罩住，安靜地抱了一會兒後，冷熠知低頭看了一眼，就見她閉著眼，眼尾發紅，眼睫也被淚水潤濕變成一綹一綹的。
他力道不重。
全程都控製著。
是她太敏感了。
江雲辛意識模糊，聽到冷熠知喊她寶寶才費勁兒地睜開眼：“好睏。”
“睡吧。”
江雲辛習慣了什麼都交給冷熠知，靠近他都感覺無比安心，聽到他這兩個字後，所有的顧慮全都煙消雲散了，於是偏頭貼著他的脖頸重新閉上眼。
迷迷糊糊之際，她感受到冷熠知將她抱了起來，似乎又重新將她放在了床上，溫熱柔軟的毛巾擦拭過她的身體。
腿被拉開時，她還想睜眼看看他，可眼皮卻沉重得像是被灌了鉛，隻能任由他擺弄。
隻知道似乎過了很久，冷熠知才躺在她身側，抱著她後下巴輕抵在她的發頂。
隔天日上三竿。
在另一間房醒來時江雲辛都有點沒緩過來。
冷熠知很早就醒了，指腹蹭了下她的臉，示意回神。
江雲辛：“幾點了？”
“十點半。”
“好餓。”江雲辛額頭抵在他胸口，根本回憶不起來昨天折騰到了幾點。
“洗漱完就能吃飯了。”冷熠知輕聲問她，“有不舒服嗎？”
“還好。”
沒有特彆不舒服。
頂多就是有一點不適。
兩人已經忙完了一段時間，大四後時間安排比較靈活，還住在一起，相處的時間一抓一大把。
很多事情一旦有了開端就會食髓知味，特彆是冷熠知這種壓製了很久的。
江雲辛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
她買的那些東西，很快全都用到了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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