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智深現代行俠記 第13章 困境中的希望
老馬那條命,是工友們砸鍋賣鐵湊的第一筆錢,硬從閻王爺指縫裡摳出來的。可icu就是個吞金獸,一天幾萬塊往裡填!昨天醫院又來了通知,後續治療和康複,還得五十萬!五十萬!這數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得張建國整宿合不上眼。
“哐當——!”
一陣妖風卷著塊廢模板砸在腳手架上,震得張建國一個趔趄!心臟差點從嗓子眼蹦出來!
“小四川!下來!快他媽下來!”魯智深炸雷般的吼聲從底下傳來,穿透了風的嘶吼。
張建國低頭,看見魯智深像座鐵塔似的立在狂風裡,朝他猛揮手。他不敢猶豫,手腳並用地往下爬,鋼管被風吹得嗡嗡作響,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腳剛沾地,魯智深蒲扇般的大手就把他拽到背風的牆角。“不要命了?!”魯智深吼著,眉毛擰成了疙瘩,“這風能把塔吊吹歪!回工棚!”
工友們早就頂不住了,一個個灰頭土臉地縮著脖子往工棚跑。風卷著沙石砸在鐵皮屋頂上,劈裡啪啦像下雹子。棚裡彌漫著一股汗餿、黴味和絕望混合的濁氣,昏黃的燈泡在風中搖晃,投下鬼影般的光斑。
河南仔佝僂著背蹲在牆角,聲音嘶啞得像破鑼:“俺爹…把棺材本都寄來了…三千…”他手裡攥著一卷用橡皮筋捆著的舊鈔票,指關節發白。
東北老李狠狠吸了口煙屁股,火星在黑暗中明滅:“俺…俺把媳婦的金鐲子賣了…操!”他猛地捶了下大腿,聲音帶著哽咽。
張建國靠在冰冷的鐵架床邊,兜裡那兩百塊還帶著體溫——剛在碼頭扛了四小時麻袋換的。他看著工友們,喉嚨像被砂紙磨過,一個字也擠不出來。這點錢,扔進icu,連個水花都看不見。
魯智深坐在他那張吱呀作響的床上,像尊沉默的怒目金剛。昏黃的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側臉,腮幫子咬得死緊。棚外的風嚎得像哭喪。
“魯哥…”張建國聲音乾澀。
魯智深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掃過來,像兩把鈍刀:“省點力氣。老馬…還等著。”
就在這時,張建國兜裡的破手機“嗡嗡”震了起來,螢幕裂得像蜘蛛網。他手忙腳亂地掏出來,是李工!
“建國!聽我說!”李工的聲音透過電流,帶著一種火燒眉毛的急迫,“醫院那邊…副院長鬆口了!答應特批一部分費用減免!但流程卡在證明材料上!缺你們公司蓋章的正式用工證明和收入證明!沒這個章,前麵全白搭!快!想辦法弄到!我讓小陳馬上去取!”
希望的火苗“騰”地一下又竄了起來!張建國激動得聲音發顫:“好!好!李工!我們…我們想辦法!”
掛了電話,訊息像顆炸彈在死寂的工棚裡炸開!
“有救了?!”
“老天開眼啊!”
“快!快找王扒皮蓋章!”
工友們臉上死灰複燃,眼裡重新有了光。
魯智深眉頭卻鎖得更深,他猛地站起身:“我去!”
“魯哥!我跟你去!”張建國一步跟上。
王金發的“辦公室”裡冷氣十足,跟外麵的狂風暴雨像是兩個世界。他正翹著二郎腿,叼著根粗雪茄,眯著眼吞雲吐霧,脖子上那根小指粗的金鏈子在燈光下晃得刺眼。桌上還擺著半瓶洋酒。
“王工頭!”魯智深的聲音像塊冰砸在地上。
王金發眼皮都沒抬:“又什麼事?”
“老馬在icu,等著救命錢!醫院減免手續卡住了,就差公司蓋個章,出份用工和收入證明!”魯智深開門見山,語氣不容置疑。
“蓋章?”王金發嗤笑一聲,慢悠悠地吐了個煙圈,“張建國,又是你攛掇的吧?證明?證明老馬在我這兒累吐血了,好讓我賠錢是吧?”他綠豆小眼斜睨著張建國,滿是譏諷,“滾蛋!沒空陪你們玩!”
魯智深腮幫子猛地一鼓,一步跨到辦公桌前,巨大的陰影籠罩下來。他蒲扇般的大手“砰”一聲拍在桌麵上,震得那半瓶洋酒直晃!“王金發!老馬是在你工地上倒下的!這章,你今天蓋也得蓋,不蓋也得蓋!”
王金發被這氣勢嚇得一哆嗦,雪茄差點掉褲襠裡。他色厲內荏地吼:“反了你了!保安!保安!!”
“不用叫!”魯智深猛地俯身,臉幾乎湊到王金發油光光的胖臉上,聲音壓得極低,卻像淬了毒的冰錐,“王扒皮,你剋扣工錢、吃空餉、材料以次充好那些爛賬…真當沒人知道?要不要我幫你回憶回憶?嗯?”他最後那個“嗯”字,帶著千斤重壓。
王金發臉上的肥肉劇烈地抽搐了一下,綠豆眼裡閃過一絲驚恐。他脖子上的金鏈子不晃了,僵在那裡。他死死盯著魯智深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喉結上下滾動,半天沒憋出一個屁。
辦公室裡死一般的寂靜,隻有空調呼呼的送風聲。
過了足足一分鐘,王金發像是被抽乾了力氣,頹然癱回椅子上,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章…在財務老劉那兒…去…去找他…”
魯智深直起身,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轉身就走。張建國趕緊跟上,手心全是汗。
財務室的老劉是個乾瘦老頭,戴著老花鏡。看到魯智深和張建國進來,又聽了來意,他推了推眼鏡,瞥了一眼王金發辦公室的方向,歎了口氣,沒多問,哆嗦著手從抽屜裡拿出公章和空白證明。
“姓名…馬有田…崗位…砌磚工…月收入…”老劉一邊寫一邊念,寫到收入時,他頓了頓,抬眼看了看魯智深。
“寫四千五。”魯智深聲音平靜。
老劉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什麼,默默寫下“肆仟伍佰元整”,然後蘸了印泥,“啪”、“啪”兩聲,鮮紅的公章穩穩地蓋在了兩份證明上。
拿著那兩張還帶著印泥味的紙,張建國感覺像捧著兩塊燒紅的炭。小陳很快來取走了材料。工棚裡重新燃起希望,大家眼巴巴地等著。
兩天後,小陳的電話來了。張建國幾乎是撲過去接的。
“建國…”小陳的聲音有點虛,“材料遞上去了…副院長…副院長說…”
“說什麼?!”張建國心提到了嗓子眼。
“…說你們提供的收入證明…跟…跟老馬實際工種的市場價不符…有…有造假嫌疑…這事兒…黃了…”
“轟——!”
張建國腦子一片空白!手機“啪嗒”掉在地上!工棚裡剛剛燃起的希望之火,被這盆冰水澆得連煙都不剩!死寂!比外麵的狂風暴雨更讓人窒息!
“操他媽的!”河南仔一拳砸在鐵皮牆上,發出沉悶的巨響!
“耍我們!耍我們玩呢!”老李眼睛血紅。
魯智深猛地閉上眼,腮幫子咬出一道淩厲的棱線,胸膛劇烈起伏,像一座壓抑到極致的火山。
就在這時,工棚的鐵皮門被“哐當”一聲踹開!狂風裹著雨點灌了進來!
王金發腆著肚子站在門口,身後跟著兩個一臉橫肉的保安。他嘴裡叼著新點的雪茄,煙霧繚繞中,那張胖臉上寫滿了刻薄和得意。
“都他媽聾了?!外麵風小了!全體加班!趕工期!誰不乾,這個月工資扣一半!”他聲音尖利,像刀子刮過鐵皮。
“王扒皮!老馬還在醫院躺著!我們哪來的力氣加班?!”河南仔紅著眼吼道。
“躺醫院?”王金發嗤笑一聲,金鏈子隨著他的動作晃蕩,“躺醫院就不用吃飯了?工程耽誤了,你們他媽的全得喝西北風!”他綠豆小眼掃過眾人,最後落在魯智深和張建國身上,“規矩就是規矩!不乾?現在就滾蛋!工錢?等著吧!”
“王金發!”魯智深猛地睜開眼,那眼神像兩把出鞘的刀!他一步踏前,巨大的壓迫感讓門口兩個保安下意識地後退半步!“老馬的救命錢還沒著落!你他媽逼我們加班?良心讓狗吃了?!”
“良心?”王金發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唾沫星子橫飛,“老子開的是工地,不是慈善堂!沒錢治?那是他命不好!關我屁事!要麼加班!要麼滾!”
極致的憤怒反而讓張建國異常冷靜。他看著王金發那張令人作嘔的嘴臉,看著工友們絕望的眼神,看著魯智深緊握的拳頭…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劈進腦海!
他悄悄把手伸進褲兜,摸到那個螢幕碎裂的手機。指尖在冰冷的螢幕上劃過,憑著記憶,他無聲地按下了錄音鍵。然後,他往前走了兩步,站到魯智深身邊,抬起頭,目光平靜地看向王金發,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透了風雨聲:
“王工頭,”張建國開口,語氣甚至帶著一絲請教般的“誠懇”,“按您這規矩…那要是…要是有工友在加班的時候,像老馬那樣…累倒了,甚至…累死了…這算不算工傷啊?公司…管不管賠錢?”
這個問題問得太過突然,太過尖銳!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直插要害!
王金發臉上的得意瞬間僵住!叼著的雪茄差點掉下來!他綠豆小眼猛地瞪圓,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平時悶不吭聲的小四川!他張了張嘴,想罵人,想狡辯,可看著張建國那雙平靜得可怕的眼睛,還有旁邊魯智深那山嶽般的身影,一股寒意猛地從腳底板竄了上來!
“你…你胡說什麼!”王金發的聲音有點發虛,色厲內荏,“什麼累死累活!自己身體不行怪誰?!”
“哦?”張建國輕輕應了一聲,手指在褲兜裡,穩穩地按著手機螢幕,“那您的意思是…在您這兒乾活,累死累傷…都算自己倒黴?跟公司…跟您…一點關係都沒有?規矩…就是這樣?”
“當…當然!”王金發被逼到了牆角,胖臉上的肥肉都在哆嗦,他急於撇清關係,口不擇言,“簽合同的時候白紙黑字!乾活拿錢!天經地義!自己身體扛不住怪誰?!死了殘了那是命!還想訛錢不成?!規矩就是規矩!懂不懂?!”
“懂了。”張建國點了點頭,嘴角似乎極其輕微地向上扯了一下,那笑容冰冷刺骨,“謝謝王工頭…指點。”
他慢慢地把手從褲兜裡抽了出來。手機螢幕上,錄音時間的數字,無聲地跳動著。
就在這時,工地大門口突然傳來一陣汽車引擎聲!兩道雪白的車燈刺破雨幕,穿透狂風,直直地射了過來!車門開啟,幾個穿著深藍色製服、胸前彆著徽章的人影,頂著風雨,大步流星地朝工棚這邊走來!為首一人,手裡拿著一個公文包,麵色嚴肅。
風雨聲中,隱約傳來他們的對話:
“…就是這…宏盛工地…”
“…多次接到舉報…惡意欠薪…勞動條件惡劣…還有…重大工傷隱瞞不報…”
王金發臉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乾乾淨淨!像一張被水泡過的白紙!他脖子上的金鏈子僵直地掛著,再也晃不動了。他看著越走越近的監察員,又猛地扭頭看向張建國,看向他手裡那個螢幕碎裂的手機,綠豆小眼裡充滿了巨大的驚恐和難以置信!
張建國挺直了腰桿,迎著王金發驚恐的目光,也迎著監察員銳利的視線。他高高舉起那隻握著手機的手,螢幕上的錄音界麵在昏暗的光線下格外刺眼。
風雨更急了,抽打在工棚的鐵皮上,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遠處,那高聳入雲的塔吊臂上,一幅不知何時被工友們重新掛起的巨大紅色橫幅,在狂風中獵獵狂舞!金黃的標語如同燃燒的火焰,穿透雨幕,照亮了每一張飽經風霜卻在此刻挺直了脊梁的臉:
“血汗鑄高樓,脊梁永不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