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智深現代行俠記 第32章 赴京的邀請
清晨六點,城市還在沉睡的邊緣。出租屋裡彌漫著隔夜的汗味和廉價煙草的混合氣息。李強蜷縮在硬板床上,眉頭緊鎖,即使在睡夢中,臉上也帶著揮之不去的疲憊。突然——
“嗡——!嗡——!嗡——!!!”
一陣尖銳、急促、如同電鑽般刺耳的手機震動聲,猛地撕裂了這短暫的寧靜!那聲音在寂靜的房間裡顯得格外突兀、驚悚!
李強像被電擊般猛地彈坐起來!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鼓!黑暗中,他手忙腳亂地在枕頭下摸索,冰涼的手機螢幕亮起刺眼的白光,上麵跳動著那個讓他瞬間頭皮發麻的名字——北京專案總部
王經理!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上頭頂!他深吸一口氣,彷彿要吸進足夠的氧氣來對抗這突如其來的窒息感,手指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劃開了接聽鍵。
“喂?王總……”
他剛開口,聲音帶著濃重的睡意和一絲沙啞。
“李強!”
電話那頭,王經理的聲音像淬了冰的刀子,又冷又硬,帶著毫不掩飾的怒火和一種居高臨下的壓迫感,瞬間穿透聽筒,狠狠紮進李強的耳膜!“你們北京那邊的專案進度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李強的心猛地一沉,彷彿墜入冰窟!他下意識地挺直了腰背,彷彿這樣能增加一點底氣:“王總,這邊……確實遇到了一些特殊情況,材料供應方麵……”
“特殊情況?!彆給我找藉口!”
王經理粗暴地打斷他,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近乎咆哮的憤怒,“督導組昨天突擊檢查!主樓結構施工!滯後整整十五天!十五天!李強!你知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整個專案的關鍵節點全被打亂!甲方的怒火都快把總部屋頂掀了!違約金!工期延誤!品牌信譽!你擔得起嗎?!啊?!”
每一個字都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李強的心上!他感覺額頭瞬間滲出一層冰冷的細汗,喉嚨發乾,握著手機的手心一片濕滑粘膩。“王總,您聽我解釋,主要是鋼材和預製構件供應出了問題,我們一直在全力協調,但是……”
“解釋?!我不想聽任何解釋!”
王經理的聲音冰冷刺骨,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總部決定!兩條路!第一,你!李強!親自給我滾到北京來督工!一週!就一週時間!必須把進度給我搶回來!第二,”
他頓了頓,聲音裡充滿了殘酷的意味,“換專案組!你!卷鋪蓋走人!”
“啪嗒!”
電話被狠狠結束通話!聽筒裡隻剩下急促而冰冷的忙音,像一條毒蛇在耳邊嘶嘶作響!
李強僵在原地,手機還緊緊貼在耳邊,那“嘟嘟”的忙音彷彿變成了催命的符咒。窗外的天空剛剛泛起一絲灰白,工地圍牆上方,一輪血紅的朝陽正掙紮著爬上來,將不遠處那座破舊的鐵皮工棚染上了一層不祥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紅色。他猛地抹了一把臉,手掌上全是冰涼的冷汗。北京那個商業綜合體,是公司今年押了重注的標杆專案!如果真砸在自己手裡……獎金?飯碗?職業生涯?恐怕都要灰飛煙滅!
…………
七點整,工地上準時響起了刺耳的哨聲和金屬碰撞的叮當聲,宣告著新一天勞役的開始。李強強迫自己壓下翻騰的焦慮和恐懼,腳步沉重地走向三號樓,準備安排工作交接。然而,當他轉過那堆如同巨獸骨架般堆積的鋼筋時,腳步猛地釘在了原地!眼睛瞬間瞪圓!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幕——西側那片巨大的、原本至少還需要兩天才能完成的牆體,此刻竟然已經全部砌築完成!而且,那牆麵……簡直像一件藝術品!
灰縫飽滿、均勻、筆直得如同用墨線彈過!每一塊紅磚都嚴絲合縫,棱角分明!水泥抹麵光滑平整,在初升的陽光下泛著細膩的光澤,沒有一絲多餘的漿料溢位,沒有一處凹凸不平!這絕不是趕工出來的粗糙活計,而是需要極其專注和精湛手藝才能達到的效果!
“這……這是誰乾的?!”
李強猛地抓住一個正扛著灰鬥路過的小工,聲音因為震驚而有些變調。
小工被他嚇了一跳,看清是李強後,連忙指向遠處腳手架的方向:“是……是魯師傅!魯智深!他連著加了三個通宵!昨晚天快亮才收工……”
李強的心頭猛地一震!魯智深?那個平時沉默寡言、隻知道埋頭乾活、麵板黝黑得像塊老樹皮的瓦工?他眯起眼睛,順著小工手指的方向望去。
在遠處那片被腳手架分割的光影裡,一個敦實的身影正敏捷地移動著。他時而蹲下,用瓦刀精準地刮掉多餘的灰漿;時而站起,用吊線仔細校準著垂直度。更讓李強驚訝的是,魯智深並非隻專注於自己的區域。他正站在一個新來的年輕工人身邊,手把手地指導著。
“小劉,吊線要這樣看,”
魯智深的聲音低沉而溫和,帶著一種令人信服的沉穩。他粗糙的大手穩穩地扶著小劉的手腕,另一隻手捏著吊線錘,“手腕放鬆,用巧勁,不是光靠胳膊死力氣往下壓……對,就這樣,穩住……”
他一邊說著,一邊用瓦刀輕輕敲擊著磚塊邊緣,動作嫻熟流暢,帶著一種近乎韻律的美感。
李強不由自主地走近幾步,屏住呼吸,靜靜地看著。陽光穿過腳手架的空隙,斑駁地灑在魯智深專注的側臉上。汗水順著他深刻的皺紋流淌,在下巴彙聚,滴落在腳下的水泥灰裡。那雙手,布滿了厚厚的老繭和細密的傷疤,此刻卻靈巧得如同鋼琴家的手指,精準地操控著磚塊和灰漿。李強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一直忽略了什麼……一塊被厚厚的塵土和汗水掩蓋的、真正的璞玉!
“智深!”
李強忍不住出聲,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
魯智深聞聲轉過頭,看到李強,臉上露出一絲憨厚的、略帶侷促的笑容,沾著水泥灰的臉頰上,隻有那雙眼睛,在疲憊中依然閃爍著明亮而專注的光。“李工,您來了。”
“這麵牆……都是你一個人砌的?”
李強走上前,手指忍不住撫過那光滑平整的牆麵,觸感堅實而細膩,指尖傳來的冰涼觸感帶著一種令人心安的質感。
魯智深用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有些不好意思:“我看進度有點緊,晚上也睡不著,就……就多乾點。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李強用力拍了拍那堵牆,發出沉悶而堅實的回響,他感慨道:“這手藝!這質量!去評個技術標兵都綽綽有餘!”
他深吸一口氣,目光灼灼地盯著魯智深,彷彿下了某種決心:“總部調我馬上去北京救火,一週後出發。那邊專案進度滯後嚴重,需要能打硬仗的人!你……願意跟我一起去嗎?工資翻倍!”
“嗡——!”
魯智深感覺腦袋裡像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整個人瞬間僵住了!手中的抹刀“哐當”一聲掉在地上,濺起一小片灰漿!不遠處工友們的笑鬨聲、攪拌機的轟鳴聲,彷彿瞬間被拉遠,變成了一片模糊的背景噪音。工資翻倍?北京?巨大的衝擊讓他一時失去了反應能力,隻是呆呆地看著李強,嘴唇動了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過了好幾秒,他纔像從深水裡浮上來一樣,艱難地找回自己的聲音,帶著茫然和不確定:“我……我得想想……”
聲音乾澀得像砂紙摩擦。
…………
午休時分,工棚裡彌漫著飯菜和汗水的混合氣味。李強坐在簡易辦公桌前,眉頭緊鎖,手指煩躁地敲擊著桌麵,腦子裡還在盤算著北京專案的爛攤子。忽然,一陣遲疑的敲門聲響起。
“李工……”
魯智深站在門口,手裡緊緊攥著一張折疊得有些發皺的圖紙,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
“進來。”
李強有些意外。
魯智深走進來,小心翼翼地將圖紙在桌上攤開。紙張邊緣磨損得厲害,顯然被反複摩挲過。上麵用鉛筆清晰地畫著一個複雜的預製構件連線節點圖,旁邊密密麻麻地標注著尺寸、受力分析、施工要點……線條清晰,邏輯嚴謹,甚至考慮到了現場吊裝的便利性!
李強猛地湊近,眼睛死死盯著圖紙,呼吸都停滯了一瞬!這……這絕不是普通瓦工能畫出來的東西!這水平,至少是助理工程師級彆的!他猛地抬頭,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穿著沾滿灰漿工裝、一臉侷促的漢子:“你……你懂結構設計?!”
魯智深連忙擺手,黝黑的臉上泛起一絲窘迫的紅暈:“沒……沒有!我爹以前是村裡的泥瓦匠,懂點老法子。我……我就是在縣圖書館借過幾本書……瞎琢磨的……”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彷彿怕被嘲笑。
李強沒有笑。他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眼神瞬間亮得驚人!一個大膽的、近乎瘋狂的念頭在他腦海中閃電般成形!他猛地拉開椅子坐下,一把推開桌上的雜物,迅速開啟膝上型電腦,調出北京專案那個讓他焦頭爛額的結構施工圖!
“智深!快!過來看!”
李強的聲音帶著一種壓抑不住的興奮,“你看這裡!主梁和次梁的節點!如果我們用你這種預製構件拚接的思路……”
他手指在螢幕上快速滑動,語速快得像連珠炮,“……標準化生產!現場裝配!不僅施工速度能快一倍!而且你看這個連線方式……至少能省下20%的鋼材!人工費也能大幅壓縮!”
魯智深被李強的激動感染了,也顧不上侷促,立刻湊到螢幕前。兩個腦袋幾乎挨在一起,手指在圖紙和螢幕間來回比劃,激烈地討論著細節、可行性、可能的風險……午休的哨聲早已響過,外麵工地的喧囂重新鼎沸,但他們渾然不覺,完全沉浸在這個可能改變困境的構想中。陽光透過窗戶,照亮了魯智深眼中越來越亮的光芒,也照亮了李強臉上久違的、充滿希望的神采!
…………
傍晚,夕陽的餘暉將工地染成一片溫暖的金色。喧囂漸漸平息。李強特意在工地外的小攤買了些鹵菜和兩瓶冰鎮啤酒,拉著魯智深來到工棚後麵一處相對安靜的角落。幾塊廢棄的水泥預製板成了他們的臨時桌椅。
“智深,我是認真的。”
李強撬開一瓶啤酒,白色的泡沫湧了出來,他遞給魯智深一瓶,自己也灌了一大口,冰涼的液體驅散了些許疲憊,“跟我去北京吧。那邊平台更大,機會更多。以你的手藝和腦子,窩在這個小地方,太屈才了!”
他的眼神真誠而熱切。
魯智深接過啤酒瓶,冰涼的觸感讓他微微一顫。他沒有喝,隻是用粗糙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瓶身上凝結的水珠。他低著頭,眉頭緊鎖,彷彿在進行一場激烈的內心鬥爭。過了許久,他才緩緩抬起頭,望向遠處被夕陽勾勒出模糊輪廓的山巒,聲音低沉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李工,您……您知道我家裡情況嗎?”
李強搖搖頭。
魯智深深吸一口氣,彷彿要鼓起勇氣說出心底最沉重的牽掛:“我爹孃……都六十多了。家裡就三畝薄田,旱澇不保收。爹年輕時候落下腰傷,乾不了重活,娘有風濕,陰天下雨腿疼得下不了炕……我每個月寄回去那點錢,他們一分都捨不得花,都攢著,說給我娶媳婦……”
他的聲音哽了一下,喉結劇烈地滾動著,“‘父母在,不遠遊’……我要是去了北京,隔著千山萬水……萬一他們有個頭疼腦熱,身邊連個端茶倒水的人都沒有……我……我這心裡……”
他說不下去了,猛地仰頭灌了一大口啤酒,辛辣的液體嗆得他咳嗽起來,眼角似乎有些濕潤。
李強沉默了。他看著魯智深被生活壓彎的脊背和那雙布滿老繭、此刻卻微微顫抖的手,心中五味雜陳。他試著提議:“那……把二老接過來呢?北京醫療條件也好……”
魯智深苦笑著搖搖頭,笑容裡滿是苦澀和無奈:“接過來?李工,您是不知道……我爹,一輩子沒出過我們那個小縣城。上次帶他來市裡看病,坐電梯,那鐵盒子一關門,他嚇得臉都白了,死死抓著扶手,渾身哆嗦,像要了他的命……他就像那長在山崖上的老鬆樹,根都紮進石頭縫裡了,挪不動了……再說,”
他環顧了一下四周簡陋的工棚和遠處轟鳴的塔吊,“我現在……連自己都像個浮萍,住工棚,吃食堂,拿什麼安頓他們?讓他們來……看著兒子在工地上賣命嗎?”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幾乎變成了喃喃自語。
夜色漸濃,工地的探照燈“唰”地亮起,刺眼的白光將兩人的影子長長地投射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扭曲而孤獨。晚風吹過,帶著一絲涼意。
李強看著眼前這個被孝道和前途撕扯的漢子,心中充滿了複雜的情緒。他理解那份沉甸甸的責任,也惋惜那被埋沒的才華。他最終隻是歎了口氣,聲音帶著一絲無奈和期待:“智深,機會……真的很難得。你再好好想想……明天早上,給我個答複吧。”
他站起身,拍了拍魯智深的肩膀,留下他獨自一人,坐在那片被燈光切割得支離破碎的夜色裡。魯智深低著頭,手中的啤酒瓶早已不再冰涼,但他卻感覺不到溫度。他望著地上自己那被拉長的、孤寂的影子,彷彿看到了家鄉那兩盞在寒夜裡為他亮著的、微弱而溫暖的燈火。一邊是改變命運、展翅高飛的機遇,一邊是刻在骨血裡、無法割捨的責任。這道選擇題,沉重得讓他幾乎無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