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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智深現代行俠記 第2章 魯智深帶工友討回血汗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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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宏盛建築公司的二十八層總部大廳,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麵倒映著穹頂奢華的水晶吊燈,空氣裡浮動著昂貴香薰的甜膩氣味。

魯智深穿著那身沾滿乾涸泥漿和鏽跡的橙色工裝,每一步踏下,鞋底都在光潔的地磚上留下一個鮮明的汙濁腳印,如同闖入純白畫卷的墨點。

他右手如同鐵鉗,死死扣在趙黑虎那身皺巴巴的昂貴西裝後領上,像拎一隻肥碩待宰的禽鳥。趙黑虎腳尖幾乎離地,口中嗬嗬有聲,臉上涕淚糊成一團,金項鏈在脖子肉裡勒出深痕,滑稽的卡通襪露在皮鞋外麵。

更令人心悸的是緊隨著他們的那十幾名工人代表!人人臉色憋得通紅,眼中布滿血絲,長期拖欠的屈辱和此刻爆發的憤怒在他們胸中激蕩。他們手中緊攥著帶彎頭的生鏽撬棍、纏著舊布條的手柄磨得油亮的鐵錘、頂端還殘留著混凝土的冰冷鋼筋!這些沉重的“兵器”被死死攥著,指關節因用力而發白,在空曠的、回蕩著舒緩背景音樂的奢華大廳裡散發著無形的壓迫感和原始的、野性的威脅。金屬的寒光與水晶燈散射的華彩在空氣中無聲碰撞!

“你們……你們乾什麼?!這裡是辦公場所!出去!快出去!”

前台小姐驚得從高腳凳上跌坐在地,檔案散落一攤,俏臉煞白,塗著精緻唇彩的嘴唇哆嗦著,發出不成調的尖叫。

嘩啦——

原本忙碌無聲的開放式辦公區,此刻所有的玻璃屏風隔斷後,瞬間探出密密麻麻的腦袋!穿著筆挺襯衫、套裙的男女白領們,或驚駭、或鄙夷、或純粹帶著都市人獵奇的興奮,無數道目光如同針尖般戳向這群格格不入的闖入者。鍵盤敲擊聲消失了,印表機低沉的運作聲也停了下來,空氣死寂幾秒後,瞬間被壓抑的竊竊私語充滿。

“討債!”魯智深的聲音如同驚雷炸裂,在大廳奢華的穹頂下產生巨大的迴音,震得那水晶吊燈的流蘇都在微微晃動!他鬆開趙黑虎的後領,任由那攤肥肉委頓在地,上前一步,目光如探照燈般刺向前台小姐,語氣斬釘截鐵:“叫你們當家的出來!灑家要問問,”他一指地上癱著的趙黑虎,“這位經理欠下的血汗債,何時還清!”

死寂!

隻剩下趙黑虎壓抑的、拉風箱似的痛苦喘息和粗重的吸氣聲。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辦公區深處那扇緊閉的、油亮的胡桃木門——門上掛著低調卻不容置疑的“副總經理”銅牌。

足足過了半分多鐘,在無數道灼灼目光的注視下,那扇厚重的木門才“吱呀”一聲,緩緩開啟。

馬明出來了。

他穿著一身剪裁極其合體的藏青色高定西裝,麵料在燈光下流淌著細膩的光澤,沒有一絲褶皺。領帶是深色暗花的羊絨質地,一枚小巧的金質領帶夾在領口閃著低調的光芒。他雙手很隨意地背在身後,步伐不急不緩,眉頭微蹙,那神情就像午休時被茶水間輕微的喧嘩打擾了雅興的公司高層,帶著一絲被打擾的不悅和一種居高臨下的、與生俱來的權威感。

他的目光直接掠過那些拿著鐵器、滿眼憤怒的工人,無視在地上狼狽不堪的趙黑虎,最終落在了衣衫破舊、卻腰桿挺直、氣勢如山的魯智深身上。那眼神裡沒有絲毫慌亂,隻有一絲淡淡的驚訝和更多的不耐煩,彷彿在評價一件不合時宜的陳設。

“趙經理?”他的語調平穩,甚至微微上揚,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疑惑,“這是怎麼回事?這些工人師傅們……怎麼會跑到總部來?聚眾喧嘩,擾亂辦公秩序,不太好吧?”他把“擾亂辦公秩序”幾個字咬得清晰而緩慢,目光轉向趙黑虎時,流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責備。

趙黑虎像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幾乎是手腳並用爬到馬明腳邊,一把抱住他的褲腿,帶著哭腔嚎啕:“馬總!馬總您可要給我做主啊!他們……他們無理取鬨!堵著辦公室不讓開工!還……還動手打人!逼我帶他們來鬨事!”他奮力舉起那隻被繃帶吊著、裹得嚴嚴實實的手臂,聲音因委屈而變調:“您看看!我這隻手都被他們廢了!”

馬明瞥了一眼趙黑虎的繃帶手,幾不可查地皺了下眉,那眼神深處,魯智深捕捉到了一絲厭惡。

“好了,好了。”馬明抬手虛按了一下,聲音溫和卻透著不容置疑的份量,彷彿自帶降噪效果,讓大廳裡嗡嗡的議論聲瞬間壓低了許多。他臉上掛起那種習慣性的、如同模板列印出來的和煦笑容,目光轉向在場的工人代表,笑容更顯真誠了幾分。

“諸位工友師傅,辛苦大家了!”他語氣充滿了理解與真誠,“我知道,大家背井離鄉來到城市打拚,都是為了養家餬口,掙的都是辛苦錢,都是一滴汗珠摔八瓣的血汗錢!不容易,真的不容易!”

他微微側身,抬手優雅地指向魯智深身後牆壁上一塊鑲嵌著厚重木質邊框的書法牌匾——“誠信立業”四個鎦金大字在射燈照耀下熠熠生輝。

“你們看,公司立業的根本是什麼?就是這兩個字——誠信!”馬明的聲調抑揚頓挫,充滿了感染力,“請諸位兄弟再給公司一點時間,再給我馬明一點信任!下個月!我馬某人以公司聲譽和個人名譽擔保,下個月一定優先解決大家的工資問題!一分不少!”

他笑容不變,目光掃過工人們緊握的“武器”,語氣帶著一絲勸慰式的嚴厲:“工地的工作不能停啊,工期是簽了合同的!甲方那邊壓力也很大!大家先回去安心工作,今天鬨這一出,影響多不好?有什麼訴求,可以走正規渠道嘛!勞動局,建委,甚至打電話給政府信訪視窗,是不是?”他把“信訪視窗”幾個字說得格外親切,彷彿那是個隻要去就有求必應的地方。

部分工人眼中出現了動搖。緊繃的身體稍稍鬆弛,緊攥著鐵器的手略微鬆開,彼此交換著猶豫的眼神。他們都是最底層、最樸實的勞動者,長期的被壓榨和溫順的服從性,讓他們本能地對馬明這樣體麵、威嚴、言語溫和卻又透著無形壓力的“公司領導”心存敬畏。下個月的承諾……聽起來似乎還有希望?一絲對未來的期望和不願徹底撕破臉的本能,開始在他們緊繃的神經上萌發。

魯智深看著眼前這張如同京劇臉譜般切換自如、充滿了虛偽算計的臉龐,看著那副“誠信立業”的金字招牌,再想想工棚裡啃冷饅頭、為房租發愁的弟兄,那股熟悉的怒火,比當年麵對鄭屠的蠻橫時更為熾烈地轟然湧上!

他臉上肌肉抽動了一下,忽然咧開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齒,彷彿聽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話。

“哈哈哈哈!”笑聲突兀炸開,如同驚雷滾動,瞬間撕碎了馬明精心營造的溫和勸解氛圍!許多白領下意識地捂住了耳朵。馬明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魯智深的笑聲猛地一收,眼神銳利如刀鋒,直刺馬明那雙藏在金絲眼鏡後的眼睛:“好口才!真是好口才啊馬總!聽得我魯智深都差點信了!”

話音未落!

魯智深虎步上前!巨大的身形帶起一陣淩厲的風!蒲扇般的右手猛地探出,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瞬間,精準無比地抓住了靠近前台那張厚重玻璃茶幾上、被某人隨意攤開的一份裝訂精美的a4紙檔案!

“嘩啦——!”

他手腕一抖,那份檔案如同一隻受驚的白鳥,在空中劃過一道淩厲的弧線,“啪!”的一聲脆響,精準地摔在了馬明腳下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麵上!巨大的力量讓最上麵的幾頁紙瞬間撕裂!

正是宏盛建築的月度財務報表摘要!密密麻麻的數字在慘白的地磚上格外刺眼!

滿場死寂!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極其粗暴無禮的舉動驚呆了!

馬明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得一乾二淨,瞳孔驟然收縮如針尖!連他那梳得一絲不苟的背頭,似乎都因為這一瞬間的巨大震驚而微微有些淩亂!

魯智深卻微微低頭,目光如同掃描器般在那攤開的、布滿黑色資料的紙上快速掃過!一種極其奇特的感覺在他腦中翻湧——這分明是前世大字不識幾個的“花和尚”絕無可能掌握的東西!可此刻,那些抽象複雜的阿拉伯數字和簡體漢字,如同他早已掌握的千鈞棒法招式一般,瞬間變得條理清晰,意義明確!

這股陌生的知識洪流,來自身體原主那個高考落榜但一直未放棄自學法律知識的靈魂!

“這上麵白紙黑字——”魯智深猛地抬頭,那聲音如同滾燙的鐵棒捅進冰冷的油鍋裡,嘶啦作響!他伸出一根食指,如同法官的法槌,帶著千鈞之力重重戳向財務報表中一處關鍵數字:“清清楚楚寫著!上月公司進賬——現金流入!八!百!萬!零九千七百三十五!塊!二!毛!八!分!”

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狠狠砸在在場每個人的耳膜上!

馬明身體晃了一晃,彷彿站立不穩,喉頭滾動著,發出一種極其乾澀、難以置信的嗬嗬聲:“你……你……”他的眼神充滿了震駭和巨大的恐懼,如同白日見鬼,聲音扭曲尖利:“你……你怎麼會看得懂這個?!你怎麼可能懂財務報表?!!!”

這句話問出了所有人心底的驚濤駭浪!那些偷窺的白領們嘴巴張得能塞進雞蛋!工友們更是目瞪口呆,他們隻知道大魯哥能打、講義氣,可現在……他居然能看懂這些經理才懂的東西?

魯智深自己也怔了一瞬,腦中那個戴著啤酒瓶底眼鏡、在昏暗工棚燈下翻著破爛法律書籍的身影一閃而逝。這股來自另一個靈魂的知識饋贈,讓他這個八百年前的“莽夫”,也感到一絲命運弄人的驚奇。隨即,這絲驚奇化作了更狂暴的怒火!

“屁話少說!”魯智深陡然拔高的暴吼如同平地驚雷!轟然炸響!他蒲扇般的手掌猛地拍向身旁那張沉重的鋼化玻璃茶幾!

“嘭!!!”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那厚逾寸許、平日承受幾箱檔案都沒問題的茶幾台麵,竟應聲崩開蛛網般的裂紋!桌上的煙灰缸、瓷杯瞬間彈跳起來,茶水、煙灰四濺!旁邊一盆名貴的蝴蝶蘭盆栽被震得晃了兩晃,碧綠的葉子簌簌掉落!

“今!日!不!見!現!錢!”魯智深雙目赤紅,脖子上青筋如同虯龍般根根暴起,那聲音帶著從地獄裡熔煉出的恐怖氣勢,在大廳的每一個角落撞擊回蕩,“老子就帶大夥去勞動局!去市政府靜坐!再不濟——”

他猛地回身,一步踏到那足以遮蔽半個牆麵的巨大落地玻璃窗前!嘩啦!他猛地拉開厚重的垂地遮光簾!

刹那間,午後金紅的陽光如同傾瀉的熔金,將整個大廳照亮!窗外是廣袤的城市森林,無數高聳入雲的摩天大樓在夕陽下反射著冰冷銳利的光芒,而在那些林立的巨人腳下,宏盛工地上那高聳的塔吊臂清晰可見!

魯智深伸手指向那塔吊,聲音如同淬火的刀鋒,每一個字都帶著刺破耳膜的決絕和凶狠:“灑家就爬上那吊塔頂!在滿城人眼皮子底下開直播!讓全國人看看!工人們三個月的血汗錢,和貴公司這塊金燦燦的‘誠信立業’招牌!到底哪個先碎成一地渣滓!看你們這些狗東西的臉往哪擱!!!”

那猙獰而熾烈的殺意和毫不掩飾的同歸於儘威脅!如同實質的狂風,席捲了整個奢華冰冷的空間!

馬明臉上的血色徹底消失,像是剛在麵粉缸裡滾過!他的身體篩糠般抖起來,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滾滾而落,將他精心熨燙的襯衣領口浸透了一片深色!他喉嚨像是被無形的手死死扼住,喉嚨裡發出咯咯的雜音,金絲眼鏡後的眼睛裡隻剩下巨大的恐懼和……難以置信!這是那個溫順到可以隨便欺壓的魯智深?這是一群任人揉捏的泥腿子?!他們怎麼會……怎麼敢?!

就在這死寂凝固、氣壓低得讓人無法呼吸、馬明抖動著嘴唇想說點什麼卻一個字都吐不出來的當口——

“叮!”

電梯清脆的提示音,在大廳邊緣突兀響起,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死寂。

緊接著是沉穩有力的腳步聲!

三名穿著深藍色製服、肩章閃爍著金屬光澤的男子,步履沉穩地跨出電梯門。為首一人眼神銳利如鷹隼,國字臉,濃眉緊鎖,目光銳利如刀,瞬間掃過一片狼藉的地麵、指著窗外塔吊的魯智深、抖如篩糠的馬明、癱在地上的趙黑虎,以及工人手中那些明晃晃的鐵器!

“勞動保障監察支隊!我們接到報案,有人實名舉報宏盛建築工程有限公司存在嚴重拖欠農民工工資情況!請你們負責人配合調查!”為首監察員的聲音不高,卻異常沉穩有力,穿透力極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法規威嚴。他亮出了證件。

彷彿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後一根浮木!馬明幾乎是撲了過去,臉上瞬間堆滿了痛心疾首、如喪考妣的表情,聲音帶著悲憤交加的顫音:“王隊長!您可算來了!真是天大的冤枉啊!我們宏盛最重信譽!怎麼會拖欠農民工兄弟的工資?!”他猛地一指地上還處在懵逼狀態的趙黑虎,如同找到了替罪羊,聲音驟然拔高,充滿了悲憤的控訴:

“都是他!就是這個專案經理趙黑虎!欺上瞞下,膽大包天!挪用公司劃撥的專項工資款!完全無視公司三令五申要善待工友的指示!這才導致了今天的誤會!險些釀成大禍啊王隊長!”馬明的聲音充滿了“後怕”,甚至還擠出了幾滴眼淚在眼眶裡打轉,“要不是我今天正好下來視察工作發現問題!就被他徹底蒙騙了啊!”

趙黑虎渾身一僵,如同被毒蛇咬中!他那張因為疼痛和驚嚇而蒼白的臉瞬間漲成豬肝色,嘴唇劇烈地哆嗦著,眼睛死死瞪著馬明,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憤怒和絕望!

“馬……馬明!你……!”趙黑虎掙紮著想爬起來,想罵,想撕碎對方那張虛偽的臉!

“你什麼你!證據確鑿!你私下打白條!私自剋扣!還敢在這裡血口噴人?!”馬明厲聲打斷他,隨即立刻變回一副痛心疾首、深明大義的樣子看向監察員,“王隊長,拖欠是事實,但責任完全在這個趙黑虎!我宏盛公司絕不推諉!今天!馬上!我們墊資!先給工人兄弟們解決一部分!後續公司一定全力追責趙黑虎!全力配合監察支隊的調查處理!”

他這番表演,堪稱行雲流水。

“這位工友代表?你看……”王隊長似乎對這種推諉見多了,目光掃過馬明虛偽的表情,徑直轉向那如同鐵塔般站在落地窗前的魯智深。剛纔在樓下,他們已經通過工人代表瞭解了事情始末,此刻,所有人都在等這個領頭者最終的決定。

“可以!”魯智深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股經過血腥廝殺後的沉穩,“但立字為據!當著各位監察員的麵!簽字畫押!蓋公章!下週內,必須付清全部剩餘款項!一分錢也不能少!否則——”

他目光如電,掃過臉色煞白的馬明,最終釘在癱軟在地、滿眼怨毒的趙黑虎身上:“否則,彆怪老子用當年對付‘鎮關西’的手段,替天行道!”

最後四個字,帶著一種來自八百年前莽莽江湖的鐵血氣,讓所有聽到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

馬明長長鬆了口氣,像被抽掉了脊梁骨,連聲道:“簽!現在就簽!我親自督辦!確保一分不少!”

當日下午四點五十分,宏盛工地專案部前。

臨時支起的簡易桌案旁,魯智深提著一支粗大的記號筆,在那份油墨未乾的保證書上,在“監督人”一欄後麵,鄭重地、用儘全力地寫下三個力透紙背、鐵畫銀鉤的大字——

魯智深!

看著工人們圍著會計,領到那期待已久的、帶著油墨味的票子,臉上綻開的憨厚笑容和眼中閃爍的淚花,魯智深低頭,看著自己布滿裂紋和厚繭、此刻沾滿油墨的手掌。

這手掌,前世握的是那六十二斤水磨镔鐵禪杖,打的是人間不平事,砸碎的是惡霸的腦袋。而此刻,這隻沾著墨跡、裂著血口的手捏著的,不過是幾張薄薄的人民幣。

粗糙的紙撚在手裡,份量輕飄。比不上景陽岡下一碗滾燙烈酒的舒坦,不及梁山大塊吃肉的豪邁。但這份輕飄,卻讓他心底湧起一絲從未有過的……滾燙。

“大魯!你神了!咋就知道他能看懂那勞什子報表?”王老憨,就是那個一臉胡茬的黑臉漢子,重重拍在他背上,震得灰塵簌簌直掉,聲音因激動而發顫,“你還……還認識那啥表格上的字兒?!”

魯智深隻是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那笑容裡藏著八百年的風霜和一個現代靈魂的苦讀,如何說得清?

“管他呢!”另一個工友激動地揮舞著手裡的鈔票,聲音都變了調,“錢拿到手了!大魯哥就是俺們的活關公!張大俠!”

當晚,工棚區的氣氛如同提前過年。幾隻油膩膩的燈泡懸在破鐵皮頂下,照著一片喧囂的熱浪。幾張歪歪斜斜的木板桌拚在一起,上麵堆滿了廉價卻紮實的吃食:大盆的豬頭肉顫巍巍冒油,一摞摞烤得焦黃的燒餅,海碗裡堆滿鹽煮花生米,一箱箱最便宜但冰涼的啤酒直接戳在地上。

濃烈的肉香、蒸騰的酒氣和汗味混雜在一起,是勞動之後最直白的慶祝。工友們擠擠挨挨圍坐,黝黑的臉上油光滿麵,洋溢著久違的暢快。

“敬大魯哥!敬咱們梁山好漢!”十幾隻豁了口的海碗狠狠撞在一起,劣質啤酒泡沫洶湧而出,潑灑在桌麵、泥土上,也濺濕了魯智深那件橙色工裝的前襟。

他仰起脖子,咕咚咕咚!那清冽苦澀又帶著一絲回甘的液體灌入喉嚨,遠不如五台山的烈酒燒喉。但那衝下胸腹的涼意,卻激起一種奇異的舒坦。

“哈哈哈!痛快!”魯智深重重將空碗往桌上一砸,碗底震起幾粒花生米。他抹了一把下巴上的酒沫,雙目在昏黃的燈光下亮得懾人,再次拎起一瓶剛啟開的啤酒,高舉過頭,粗著嗓門吼道:“諸位兄弟!今日雖勝!但灑家有言在先!那馬明老賊,還有趙黑虎那撮鳥!絕非善類!隻怕賊心不死!”

酒氣氤氳的工棚瞬間安靜下來不少。油燈劈啪爆了個燈花。所有人都看向魯智深。

王老憨狠狠嚼著一塊豬耳朵,油汁順著胡茬往下滴:“魯哥,你說咋辦?俺們聽你的!”

“一!”魯智深處伸出一根沾著油花的手指,晃了晃,“凡今日簽了白條的,沒領全的,都攥好!按手印!考勤表!合同!凡能證明咱們出工出力的紙片子,哪怕廁所裡擦屁股的帶字兒的!都收好!弄個總賬!這事,你來!”他指著一個戴著眼鏡、斯斯文文名叫劉文的年輕鋼筋工。

“二!”他再伸一指,“推幾個口齒明白、認得字的兄弟,專門管跟衙門……哦,是勞動監察隊、律師老爺他們打交道!這事體大!得弄章程!”幾個年紀稍長、平日就有些主意的工人立刻挺了挺腰板。

“三嘛……”魯智深突然壓低聲音,俯下身子湊近桌中央,酒氣裹著熱氣噴出,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如老江湖般的光芒,壓得低低的聲音如同炸開的悶雷,“灑家冷眼旁觀!那姓馬的跟姓趙的,瞧著穿一條褲子,實則互相都想在對方腚上踹一腳!趙黑虎那慫包貨,今日被賣了還指著他啃骨頭!這等齷齪勾當……”

他故意頓了頓,留出讓人浮想的空間,嘿嘿一笑:“我等不妨給它點把火,燒得更旺些!讓他們狗咬狗一嘴毛!沒空惦記我們這點血汗錢!”他捏起一粒花生米,屈指一彈,那粒花生嗖地飛出去,撞在對麵工友的啤酒瓶上,發出叮一聲脆響。

工友們麵麵相覷,隨即恍然大悟般爆發出更加痛快的笑聲,夾雜著叫好聲和酒杯碰撞聲。火光與燈影在他們眼中跳動,原本隻知下死力氣的漢子們,此刻眼中彷彿被點亮了另一種光。

酒熱耳酣之時,門簾被風掀起一條縫。魯智深仰靠在吱呀作響的鐵架床上條椅上,目光穿過縫隙,投向墨藍的夜空。

一道清冽如霜的月光,竟從那破鐵皮屋頂的狹長裂縫中直直射入!不偏不倚,恰如一把從九天懸下的、閃爍著無限寒意的——

戒刀!

警笛聲是淩晨兩點多響起來的,由遠及近,粗暴地撕裂了工棚區短暫的寧靜。刺眼的紅藍爆閃穿透薄薄的工棚板壁縫隙,在眾人汗涔涔的臉上明明滅滅。

哐當一聲,工棚那扇搖搖欲墜的木門被從外麵猛地推開。

兩名身穿製服、神情嚴肅的警察站在門口,帽簷下的目光如電,掃過滿地的啤酒瓶、花生殼和桌上狼藉的碗盤,最後落在屋內唯一的硬板床上。

“誰叫魯智深?站出來。”為首的老民警聲調不高,卻字字如錘。

呼啦一下,所有還迷糊或裝睡的工友都驚坐起來。王老憨下意識就想往魯智深床前擋。

魯智深卻早已坐起,動作沉穩地撥開蓋在腿上的破被褥,在吱呀聲中起身,赤腳踩在冰涼的水泥地上,高大的身形在昏暗的光線下如同鐵塔。

“灑家便是。”聲音平靜。

“跟我們走一趟。”警察語氣斬釘截鐵。

派出所調解室的白熾燈管嗡嗡作響,照得人臉色發青。

趙黑虎此刻完全換了一副麵孔。他癱坐在靠背椅裡,左手腕上厚厚一圈雪白繃帶纏得像個大雪球,右手則吊在脖子上,裹得密不透風,隻露出幾根發白的手指頭。那身昂貴的西裝不見了,換上了皺巴巴的病號服(也不知道他臨時從哪裡弄來的),配上他那浮腫泛油光的臉,活像一個剛被痛揍了一頓的豬頭三。

一個年輕警察正皺著眉頭做筆錄。

“警察同誌!您看看!您看看我這傷!”趙黑虎哭嚎著,用那隻還能動卻努力做出不能動姿勢的右手,顫顫巍巍地指著自己那纏成大雪球的左手腕和脖子上的“殘廢”右手,“我這輩子……算是半殘廢了!全是他!就是他!魯智深!在工地上,當著幾百號人的麵啊……”他嚎著,唾沫星子都濺到了筆錄本上,“一把攥住我的手指頭,哢嚓!就掰斷了我三根手指!又把我整個人掄起來砸在磚牆上!我這手腕子也是他硬生生扭斷的啊!我這脖子……我這脖子都差點被那莽夫拗斷!頸椎嚴重挫傷!”他扯著嗓子哭訴著魯智深的“暴行”,那聲音淒慘無比,配合著他這身裝扮,活脫脫一個遭遇了“暴力強拆”的“無辜受害者”。

負責調解的老民警眉頭擰得更緊,目光越過趙黑虎那身滑稽的病號服和過分誇張的包紮,轉向角落裡站著的魯智深。從頭到尾,這個高大的民工都顯得異常平靜。

“趙經理說的是事實嗎?你為什麼動手?”老民警問,目光銳利地審視著魯智深的反應。

魯智深抬起眼,那雙曾被馬明輕視的眸子此刻平靜無波。他很坦然地迎著民警的目光:“回長官的話。這人先是不由分說,用手指狠狠戳我胸口多次,語氣極其蠻橫霸道!工友皆可作證。我不過是推擋他一下,讓他住手。”他頓了頓,聲音更清晰幾分,“而且,我當時推的是他肩膀。至於他的手指頭……興許是這位趙經理平日養尊處優,皮薄肉嫩,自己戳得用力過猛不小心掰了?或是事後被誰踩到了?”

趙黑虎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你……你放屁!放屁!幾百雙眼睛都看著呢!他扯謊!”他激動地想揮舞那殘廢的胳膊。

老民警銳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般在趙黑虎和魯智深身上反複掃過。

他慢步走到趙黑虎麵前,看著他那裹得嚴嚴實實、如同大雪球的左手腕和脖子上誇張的紗布,再看看他那幾乎把病號服撐爆出來的一身肥膘——肩膀比尋常人厚實一倍,粗壯的胳膊上儘是肥肉,肚子更是高高隆起如同待產孕婦。

接著,民警又踱步到魯智深跟前。眼前這個叫魯智深的工人,站得筆直。雖然個子高大,身板結實,但穿著工裝明顯略顯寬鬆,肩骨輪廓清晰,手臂肌肉線條雖有卻不誇張,顯然是那種常年勞作形成的精瘦型體格,與趙黑虎那二百斤朝上的噸位相比……

老民警伸出手指,在魯智深那並不算過分粗壯的手臂肌肉上捏了一把,觸手堅硬如鐵,帶著厚厚的老繭。

他低頭看看趙黑虎那裹得無比誇張的“殘廢”手腕(那地方其實肉更厚實!),又抬眼看看趙黑虎因為激動而油光滿麵的胖臉,最後再瞥了一眼身材精瘦的魯智深。

老民警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似乎想笑又硬生生憋了回去。但他的眼神已經非常清楚地表明瞭他的判斷——充滿了荒唐感和不信任。彷彿在無聲地說:“就憑他這小身板,把你這麼個兩百斤的胖子打成這樣?還被掰斷三根手指?還扭斷手腕?你擱這兒編聊齋呢?當我們警察沒點基本常識?”

“趙先生!”老民警開口,語氣雖然儘量維持著平和,但那份意味深長誰都聽得懂,“你告他嚴重故意傷害,傷情得醫院法醫鑒定報告,單說這指頭斷了要複位固定,手腕斷了要打石膏吧?脖子傷了要戴頸托吧?你這裹成個球……是剛從急診出來?哪個醫院出的診?病曆和影像片子呢?拿出來看看。”

趙黑虎瞬間卡殼了,臉色由白轉紅,又由紅轉紫,額角青筋直跳。病曆?片子?他根本還沒去醫院!為了演苦肉計來得急,隻在街邊診所胡亂買了最寬的彈力繃帶纏上做樣子!他能拿得出什麼?!

看著趙黑虎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憋屈樣子,老民警心裡更有數了。他轉向魯智深,語氣明顯緩和了些:“這位兄弟,不管怎麼說,推搡也是不對的。勞動糾紛要走法律途徑嘛!”

魯智深立刻點頭,聲音洪亮坦誠,帶著一股江湖豪爽:“是!警官教訓得極是!今日我確實莽撞,不該與之動手!在此,向公安機關道歉!”他對著民警一抱拳。

老民警點點頭:“那這樣,今天這事,起因是勞動糾紛,你們雙方私下打鬥,都沒有造成實際嚴重驗傷後果(他看著趙黑虎那身繃帶,那眼神明確表示他不信有‘實際後果’)。依我看,雙方都有不對!互相誠懇道個歉,握個手,以後乾活注意點,這事就算調解了結。你們看怎麼樣?”

趙黑虎氣得兩眼翻白,渾身肥肉都在哆嗦。道歉?!握個手?!這和他預期的把這個打傷他的混蛋關進去判幾年的結果簡直差了十萬八千裡!可他一個屁也放不出來!

魯智深倒是爽快,立刻上前一步,朝趙黑虎抱了抱拳,聲音清朗磊落,彷彿兩人隻是玩鬨失了手:“趙經理,今日是魯某魯莽了!抱歉!下次請彆拿手指戳我胸口!我們農民工骨頭再硬,也會疼!”

這話說得……

趙黑虎看著魯智深伸過來那雙布滿老繭、沾著墨跡油汙的手,隻覺得胸口一股逆血直衝腦門!可當著警察的麵,他隻能憋著!那張肥臉憋得醬紫,太陽穴突突直跳。

老民警可不管他那麼多,直接催促:“趙經理?表示一下啊?”

趙黑虎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對……對不住!”

在民警的“監督”下,兩隻手極其勉強地碰了一下,快得如同觸電般立刻分開。趙黑虎感覺像是摸到了一塊糙鐵砂皮!

離開調解室,老民警拍拍魯智深的胳膊——這個動作讓旁邊的協警都看得有些愣。

“小魯是吧?聽哥一句,”老民警壓低了聲音,語氣不再是公事公辦,更像是一種過來人的提醒,眼神銳利又帶著點複雜,“討薪沒錯!是你們的權利!但要講法!今天你們集體去公司那場麵……萬一擦槍走火,性質就變了!下次再遇到這種老賴剋扣工錢的,收集好證據,直接來找我們!勞動監察隊那邊我們也熟!彆自己上!犯不著跟他們拚命!”

魯智深看著眼前這位剛正但眼中帶著一絲善意的老警察,心頭微暖。他鄭重地抱了抱拳,不再用“灑家”這種古語:“多謝王警官指點!記下了!”動作間還是帶出一股江湖豪氣。

淩晨的冷風吹過派出所空曠的院子。魯智深深吸一口氣,清冽的空氣帶著露水的味道,彷彿把工棚裡的汗味和啤酒氣都衝散了。

走出大門,街道空寂,隻有路燈昏黃地亮著。他一眼就看見,在馬路對麵那盞壞了一邊忽明忽暗的路燈柱子下麵,黑壓壓地擠著幾十個人影!王老憨、劉眼鏡、還有那些熟悉的工友們,一個不少!他們縮著脖子跺著腳,哈出的白氣在燈光下散開,凍得嘴唇發青,卻沒人離開。見他出來,幾十雙眼睛齊刷刷地亮了起來,如同黑夜中的星辰。

“魯哥!”

“大強哥!”

聲音帶著激動和疲憊,瞬間打破了淩晨的寂靜。

“都站這兒乾嘛?回去睡覺!”魯智深虎著臉吼了一聲,眼眶卻有點發熱。他大步走過去。

王老憨嘿嘿一笑,從破棉襖懷裡變魔術似的掏出半瓶沒喝完的二鍋頭,瓶口在路燈下閃著油光:“就知道沒事!走!老憨這兒還藏著酒!回去接著喝暖和的!”他打了個響亮的酒嗝。

破破爛爛的三輪車在坑窪的路上顛簸前行,一群漢子擠在車上,互相擠著取暖,也不知誰起了頭,開始哼唱起家鄉的小調。粗獷的、不成調的歌聲在空曠的街道上回響,是喜悅,是釋放,更是一種無需言說的認同。

接下來的幾天,魯智深徹底成了工地上一個“古怪又令人敬畏”的存在。

鋼筋水泥的叢林裡,他依舊光著膀子揮舞鋼筋,汗水在古銅色的肌膚上流淌。但工歇時間,他總會找個角落。彆人抽煙吹牛打牌,他卻攤開那本從廢品站五毛錢收回來的、捲了邊的《勞動法實務問答》,一邊啃著冷硬的饅頭,一邊用沾滿鐵鏽和水泥的手指點著書頁上的字。

那皺巴巴的筆記上寫滿了狂草般的字跡——“集體勞動合同”、“工傷認定標準”、“惡意欠薪入刑門檻”、“法律援助熱線”……前世那個在文殊院裡被戒尺打得吱哇亂叫的花和尚,怎麼也想不到有朝一日會像個寒窗士子般琢磨這些字句條款。

他組織起來的討薪小組也沒閒著。劉眼鏡帶著幾個心思細的工友,把所有能找到的白條、考勤記錄、甚至是工頭訓話時被偷偷錄音的手機片段,分門彆類,裝訂成冊。幾個被選出來的代表,由魯智深親自“教導”如何條理清晰地向勞動監察反映情況,如何找到免費的法律援助。那股認真勁兒,比他們當年學打混凝土還要嚴格。

整個工地彌散著一種奇特的氛圍。表麵上看,鋼筋碰撞的聲音、塔吊轟鳴的聲音、工頭吹哨趕工的聲音,一切都和以往沒什麼不同。

但那些平日裡麻木、溫順的工人眼神裡,多了些不一樣的東西。不再是單純的畏懼和逆來順受,而是多了一絲底氣,一種知道“還有地方講理”的沉靜。甚至有人私下裡開始稱呼魯智深為“魯頭兒”或者……“魯博士”?帶著善意和崇拜的調侃。

這種變化,像一根無形的芒刺,紮進了某些人的神經。

拖欠的工資隻拿回三分之一。馬明簽下的保證書承諾的最後期限一天天臨近。

第三天清晨,濃霧彌漫了整個城市。

魯智深如同鬼魅般出現在宏盛工地那幢已經封頂、外牆腳手架還沒來得及完全拆除的38號樓樓頂邊緣!

他今天沒穿那身標誌性的橙色工裝,換上了一身洗得發白、同樣打著補丁但乾淨許多的舊布衫(原主最好的一套)。手裡也沒拿鋼筋棍棒,隻有他那個螢幕碎了一條細縫、卻頑強亮著的二手智慧手機。

手機的攝像頭正對著腳下!下麵深逾百米!濃霧在樓宇的半腰翻滾,如同洶湧的灰色怒潮。偶有幾處濃霧被風吹開縫隙,露出下方火柴盒大小的車輛、甲殼蟲一樣爬行的公交車。風在毫無遮攔的樓頂尖嘯著刮過,捲起灰塵、碎紙片和他額角亂糟糟的頭發。

他點開了手機上一個直播軟體。

螢幕上,直播間的標題赫然一行血紅的字,帶著一種冷靜到冷酷的嘲諷:

【直播審判:農民工的血汗錢,與宏盛股價,哪一個先粉身碎骨?觀眾老爺們押注了!】

設定好標題,他手指極其穩定地撥通了那個早已爛熟於心的號碼。嘟……嘟……他特意等了五聲,才將手機貼近耳邊。

電話那頭幾乎是秒接!馬明那標誌性的、強行壓抑著怒火與恐慌的聲音炸響,通過手機的話筒有些失真:“魯智深?!你他媽在哪裡?!彆給我耍花樣!錢我會按約定…”

魯智深嘴角扯出一個冰冷的弧度,聲音通過呼嘯的風聲送到電話那頭,異常清晰:

“馬總,貴公司股票程式碼是‘hsjz’吧?”

他低頭看了看手機螢幕上顯示的實時盤麵資訊——一條刺眼的綠色陰線正在向下延伸。然後他緩緩地、慢慢地抬起左腳,身體重心微微前傾,那雙沾著泥灰但洗得露出本色的廉價運動鞋,足足有一半懸空在了百米深淵之上!

樓頂的風更加狂猛地撕扯著他的衣服。他對著手機話筒,一字一句,每一個字都像冰棱子砸在地上,清晰又瘮人:

“猜猜看馬總。”

“你那八百萬沒發出去的‘血汗’,”

“和我這隻腳,”

“誰——先——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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