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智深現代行俠記 第126章 師徒傳承
城東派出所門口。
午後的陽光白得刺眼,炙烤著水泥地麵,蒸騰起扭曲的熱浪。空氣裡彌漫著柏油融化的焦糊味、行道樹蔫蔫的葉腥氣,還有一股屬於盛夏的、令人窒息的沉悶。蟬鳴聒噪,如同永不停歇的鋸子,切割著緊繃的神經。
鄭直像一尊被汗水浸透的雕塑,筆直地杵在派出所那扇被曬得滾燙的玻璃大門前。他穿著嶄新、熨燙得一絲褶皺都沒有的警校學員夏裝短袖襯衫,深藍色的布料緊貼在因緊張而繃緊的脊背上,勾勒出略顯單薄的線條。鼻梁上架著的金絲眼鏡鏡片,被汗水蒸騰起一層薄霧。他手裡死死攥著一份列印紙——邊緣已經被汗水浸濕、揉捏得皺巴巴的實習申請信。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著慘白,微微顫抖著。鏡片後的眼睛,布滿了熬夜留下的血絲,眼神裡交織著焦慮、挫敗,以及一絲近乎絕望的倔強。
連續三年警校一等獎學金的光環,在殘酷的實習期碎了一地。三次抓捕行動!三次因為刻板遵循“程式優先”、“等待支援”、“確認指令”的教條,眼睜睜看著狡猾的嫌疑人從眼皮底下溜走!帶隊教官失望的眼神,隊友們無聲的歎息,像鞭子一樣抽打在他心上。他引以為傲的理論知識、嚴謹作風,在瞬息萬變的街頭戰場,成了束縛手腳的枷鎖!
“吱嘎——!”
刺耳的刹車聲伴隨著一陣熱風!一輛警用麵包車帶著滿身塵土和引擎的餘溫,猛地停在派出所門口!
“嘩啦——!”
車門被粗暴地拉開!一個魁梧如山的身影跳了下來!深藍色的輔警製服沾滿了泥點、汗漬,甚至還有幾片可疑的菜葉子!剃得發青的光頭在烈日下油光發亮,汗珠順著古銅色的臉頰、脖頸滾落,砸在滾燙的地麵上,瞬間蒸發!魯智深一手拎著半塊啃得亂七八糟、沾著芝麻粒的燒餅,一手抓著一個沾滿泥水的公文包,嘴裡還含糊不清地嘟囔著:“這幫兔崽子……追了三條街……愣是讓跑了……”
“魯……魯老師——!!!”
一聲帶著哭腔、近乎破音的嘶吼!如同平地驚雷!猛地炸響!震得魯智深渾身一激靈!手裡的燒餅差點脫手飛出!
他愕然抬頭!隻見那個杵在門口、像根電線杆似的年輕學員,猛地一個九十度深鞠躬!腰彎得幾乎要折斷!額頭幾乎要碰到滾燙的水泥地!汗水順著他的發梢、鼻尖,“啪嗒啪嗒”地滴落!
“請……請收我當徒弟——!!!”
鄭直的聲音因為激動和用力而劇烈顫抖,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我……我想跟您學習!學習真正的‘俠義執法’!不是……不是蠻乾!是……是有原則的變通!是……是活的執法!!”
魯智深被這突如其來的陣仗徹底搞懵了!他叼著燒餅,銅鈴般的眼睛瞪得溜圓,上下打量著眼前這個鞠躬鞠得像要上刑場的小夥子——瘦高個,白淨臉,細皮嫩肉,警服穿得跟要去參加國慶閱兵似的,連風紀扣都扣得嚴絲合縫!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子書卷氣和……軸勁兒!
“啥……啥玩意兒?”
魯智深艱難地嚥下嘴裡的燒餅渣子,撓了撓汗津津的光頭,聲音帶著濃重的山東口音和一絲被驚嚇後的茫然,“收徒?俠義執法?灑家……我……我哪會教人啊?我自個兒都是個大老粗……”
“您會的!您一定會的!!”
鄭直猛地直起身!動作迅猛得帶起一陣風!他顧不得擦去糊住眼睛的汗水和淚水,手忙腳亂地從褲兜裡掏出手機!手指因為激動而顫抖,幾次才點開螢幕!他幾乎是撲到魯智深麵前,將手機螢幕高高舉起!
螢幕上,正在播放一段有些搖晃、但畫麵清晰的手機視訊——正是上週那場震驚全所的“菜市場太極棍法”事件!視訊裡,魯智深如同天神下凡!魁梧的身軀在混亂的人群中穩如磐石!手中那根普通的伸縮警棍,在他手中化作遊龍!劃出一個個圓融流暢、充滿道家韻味的弧線!沒有攻擊!沒有暴力!隻有一種行雲流水般的和諧與威懾!硬生生在劍拔弩張的衝突中心,開辟出一片短暫的、充滿希望的和平時空!周圍憤怒的人群,在那奇異的棍影下,如同被施了定身咒,漸漸安靜下來……
“您看!您看啊魯老師!”
鄭直的聲音帶著哭腔和狂熱的崇拜,“這種執法!這種……藝術!這種將力量、智慧、勇氣和……和慈悲融為一體的境界!警校教材裡根本沒有!教授們講不出來!隻有您!隻有您能做到!!”
魯智深看著螢幕上自己那略顯笨拙卻又充滿力量的身影,聽著鄭直那近乎膜拜的話語,古銅色的老臉瞬間漲得通紅!一直紅到了耳根!像一塊燒紅的烙鐵!他感覺臉上火辣辣的,尷尬地搓著大手,嘴裡含糊道:“這……這有啥……瞎貓碰上死耗子……灑家……我……”
“先進來吧!”
魯智深被那灼熱的目光看得渾身不自在,一把奪過鄭直手裡那快被汗水泡爛的申請信,隨手塞進公文包,甕聲甕氣地說,“杵門口……曬成鹹魚乾了……”
…………
拜師儀式,簡單得近乎寒酸,卻莊重得令人窒息。
地點:派出所後院那棵飽經風霜、虯枝盤曲的老槐樹下。濃密的樹冠投下大片清涼的陰影,隔絕了午後的酷熱。空氣裡彌漫著泥土、青草和槐花淡淡的甜香。蟬鳴依舊,卻彷彿成了背景音樂。
鄭直神情肅穆,如同進行著一場神聖的儀式。他雙手捧著一個洗得發白、缺了口的粗瓷大碗,碗裡是剛從派出所飲水機接來的、還冒著絲絲涼氣的清水。他走到魯智深麵前,雙膝微屈,腰背挺直,雙手將碗高舉過頭頂,聲音清晰而堅定:
“師父!請喝茶!”
魯智深看著眼前這個一臉認真、甚至帶著點“迂腐”勁兒的年輕人,心中五味雜陳。他伸出那雙布滿老繭、骨節粗大的手,小心翼翼地接過那碗清水。碗壁冰涼,觸感粗糙。他低頭,看著碗中微微晃動的、清澈見底的涼水,又抬頭看了看鄭直那雙充滿期待和熱忱的眼睛。他沉默片刻,然後,仰起頭,“咕咚咕咚”將一碗涼水一飲而儘!清涼的液體滑入喉嚨,帶來一絲舒爽,也衝淡了心頭的燥熱。
“啪嗒!”
魯智深放下碗,抹了一把嘴邊的水漬。他沒有說話,而是突然伸手,解開了自己腰間那條磨得發亮的舊皮帶!皮帶扣上,掛著一個用深藍色帆布縫製的、鼓鼓囊囊的棍套!他動作麻利地解開棍套的搭扣,從裡麵緩緩抽出一根警棍!
這根警棍,與眾不同!
通體呈現出一種溫潤、內斂、卻又暗藏鋒芒的暗金色!顯然不是警用製式裝備!棍身打磨得極其光滑,在斑駁的樹影下,流淌著如同古銅器般的光澤!最引人注目的是棍頭!那裡精心雕刻著一朵盛開的蓮花!花瓣舒展,線條流暢,栩栩如生!蓮心處,似乎還鑲嵌著一顆微小的、閃爍著幽光的黑色晶石(後來鄭直才知道,那是魯智深在河邊撿到的一塊奇特的黑色鵝卵石,被他磨平了鑲嵌上去)!
“給!”
魯智深的聲音低沉而鄭重,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他將這根沉甸甸、溫潤如玉的暗金警棍,塞到了鄭直微微顫抖的手中!
鄭直雙手接過!入手沉甸甸的!一股冰涼而堅實的觸感瞬間傳遍全身!他低頭,目光落在棍身上——那裡,用極其古樸、遒勁有力的刀工,深深地刻著兩行字:
【打該打之人,救可救之心】!
字跡深刻,如同烙印!帶著一股撲麵而來的、凜然不可侵犯的浩然正氣!
“記著!”
魯智深的聲音如同洪鐘大呂,在槐樹的濃蔭下回蕩,震得鄭直耳膜嗡嗡作響,“警棍!不是棍!是戒尺!!”
他伸出粗壯的手指,用力點了點那兩行刻字:
“量善惡!度輕重!!”
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狠狠砸在鄭直的心上!
鄭直雙手緊握著那根意義非凡的警棍,感受著它沉甸甸的分量和冰冷的觸感,重重點頭!眼中閃爍著激動的淚光!他完全沒有注意到,在不遠處的水池邊,正在洗抹布的老張,偷偷背過身去,用沾滿肥皂泡的手,用力抹了一把眼睛——隻有老張知道,為了打造這根棍子,魯智深這個摳門到家的家夥,掏空了攢了半年的積蓄!還偷偷接了三個通宵的巡邏班!
…………
教學開始了。沒有講義,沒有ppt,沒有理論框架。魯智深的“課堂”,就是活色生香、充滿煙火氣的市井江湖。
第一課:眼力——菜市場的“讀心術”
地點:城東菜市場。空氣裡混雜著魚腥、肉臊、爛菜葉的酸腐、廉價香水的刺鼻、還有汗水和討價還價的喧囂。
“看那個魚販!”
魯智深用下巴努了努一個穿著膠皮圍裙、動作麻利的中年漢子,聲音壓得極低,幾乎被市場的嘈雜淹沒,“說說,有啥問題?”
鄭直推了推眼鏡,瞪大眼睛,仔細觀察了足足五分鐘!從秤砣的擺放,到魚鱗的刮法,再到收錢的動作……他看得眼睛發酸,最終遲疑地搖搖頭:“秤……好像沒問題?動作……也算麻利?”
“錯!!”
魯智深鼻腔裡發出一聲輕哼,嘴角勾起一絲狡黠的笑意,“看他右手!小指!缺了一截!看見沒?”
鄭直定睛一看!果然!那魚販右手小指齊根而斷!隻剩一個光禿禿的肉瘤!
“他每次抓魚!”
魯智深湊近鄭直耳邊,聲音如同耳語,卻帶著洞察一切的銳利,“大拇指和食指捏住魚鰓!無名指和小指(斷指處)會下意識地、極其隱蔽地往魚肚子下麵一壓!就這一下!至少多壓進去二兩重!老把戲了!專坑生客!”
鄭直倒吸一口涼氣!看著那魚販行雲流水般的動作,背後瞬間冒出一層冷汗!這……這觀察力!這細節捕捉能力!警校教官的案例分析課裡,可從來沒講過這個!
第二課:耳力——調解室的“情緒解碼器”
地點:派出所調解室。空氣裡殘留著煙味、消毒水味,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屬於爭吵後的火藥味。
魯智深用一條厚實的黑布,矇住了鄭直的眼睛。世界瞬間陷入一片黑暗。
“聽!”
魯智深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戲謔。緊接著,他捏著嗓子,用一種尖利、急促、帶著哭腔的女聲開始表演:“這日子沒法過了!他天天喝酒!喝醉了就打人!孩子嚇得直哭!我……我……”
“這是夫妻吵架!”
魯智深恢複本音,“按你學的《調解規範》,該咋辦?”
鄭直在黑暗中努力回憶著課本:“應先隔離雙方!避免情緒升級!然後分彆談話!瞭解訴求!再……”
“錯!!”
魯智深猛地扯下鄭直眼前的黑布!刺眼的光線讓他瞬間眯起了眼!魯智深那張帶著促狹笑容的大臉湊到近前,“得先遞紙巾!!!”
“啊?”
鄭直懵了。
“人流淚的時候!”
魯智深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心最軟!防備最低!這時候!一張紙巾!一聲安慰!比一百句道理都管用!先把情緒穩住!把心暖熱!後麵的話!才能聽進去!這叫……攻心為上!”
第三課:氣場——街頭巷尾的“定海神針”
地點:派出所門口。人來人往,車水馬龍。陽光依舊毒辣。
鄭直感覺自己像個傻子!他穿著警服,像根電線杆一樣杵在派出所門口最顯眼的位置!魯智深抱著胳膊,像個監工一樣站在旁邊,嘴裡叼著根牙簽。
“喊!”
魯智深命令道。
“喊……喊啥?”
鄭直聲音發乾。
“看見人就喊!”
魯智深瞪眼,“‘您有啥煩心事?’!聲音要大!要真誠!要讓對方覺得你是真心想幫忙!不是走過場!”
鄭直的臉瞬間紅得像猴屁股!他張了張嘴,喉嚨像被堵住!看著一個買菜歸來的老太太顫巍巍地走近,他憋足了勁,從嗓子眼裡擠出一句蚊子哼哼:“您……您有啥煩心事?”
老太太嚇了一跳!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加快腳步走了!
“大點聲!沒吃飯啊!”
魯智深吼道。
鄭直一咬牙!豁出去了!對著下一個路過的中年男人,幾乎是吼了出來:“您有啥煩心事?!!”
中年男人像看神經病一樣瞪了他一眼,罵了句“有病!”,繞道走了!
鄭直羞憤欲死!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汗水浸透了襯衫!但他咬著牙!在魯智深那“恨鐵不成鋼”的目光逼視下!一遍!又一遍!聲音從乾澀到嘶啞!從僵硬到逐漸帶上了一絲溫度!
終於!在夕陽西下時!一個剛跟老伴吵完架、氣呼呼的老大爺,被他那一聲帶著沙啞卻無比真誠的“大爺!您有啥煩心事?跟咱嘮嘮?”給問住了!大爺停下腳步,上下打量了他幾眼,竟然真的開始倒起了苦水!從老伴不講理,說到兒子不孝順……鄭直笨拙地聽著,偶爾插一句安慰的話……夕陽的餘暉灑在兩人身上,拉出長長的影子。那一刻,鄭直彷彿觸控到了“警民關係”最樸實的真諦。
…………
一週後。鄭直坐在派出所後院的小石凳上,麵前攤開那本被他翻得捲了邊的《警務流程規範》。他眉頭緊鎖,眼神迷茫,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書頁。魯智深那些看似“離經叛道”、卻又無比實用的“土辦法”,像洶湧的潮水,不斷衝擊著他心中那座由教科書和規章製度築起的堤壩。
“師父……”
他終於忍不住,拿著書找到正在水龍頭下衝頭的魯智深,“這些……這些流程規範……都不用學了嗎?那……那我們學這些……有什麼用?”
魯智深猛地直起身!甩了甩濕漉漉的光頭!水珠四濺!他抹了一把臉,古銅色的臉龐在陽光下泛著油光。他沒有回答,眼中卻閃過一絲精光!說時遲那時快!他猛地探出右手!五指如鉤!快如閃電!一把扣住了鄭直的手腕!力道之大!如同鐵鉗!
“啊——!疼!!”
鄭直猝不及防!隻覺得手腕劇痛!骨頭彷彿要被捏碎!忍不住慘叫出聲!
“疼?!”
魯智深嘴角勾起一絲冷笑,聲音低沉,“這就叫‘規範擒拿’!標準動作!教科書裡寫的!對付拒捕的壯漢!就得這麼狠!一招製敵!”
鄭直疼得齜牙咧嘴,冷汗直冒!
突然!魯智深手腕一翻!力道瞬間由剛轉柔!扣住鄭直手腕的五指,如同靈蛇般滑開!轉而穩穩托住了他的肘關節!另一隻手輕輕一按他的肩胛!鄭直隻覺得一股柔和卻無法抗拒的力量傳來!身體瞬間失去平衡!被牢牢控製住!但……手腕和肘部,卻不再感到劇痛!隻有一種被牢牢鎖定的束縛感!
“但要是……”
魯智深的聲音放緩,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度,“對麵是個老弱病殘!是個一時糊塗的可憐人!是個……像你這樣的學生娃!還能用剛才那招嗎?!”
他鬆開手,拍了拍鄭直的肩膀,目光如炬:
“書!要學!規矩!要懂!那是根基!是底線!是保護你自己的鎧甲!!”
他指著鄭直手裡的《規範》,又指了指自己那顆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的光頭:
“但!怎麼用?!什麼時候用?!用到什麼程度?!這分寸!這火候!得靠這裡!!”
他用力點了點自己的心口,“靠這裡!!”
又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
“活學!活用!看人下菜碟!懂不?!這纔是真功夫!!”
鄭直揉著還有些發麻的手腕,怔怔地看著魯智深。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師父那張棱角分明、寫滿風霜卻又充滿智慧的臉上。那一刻,彷彿有一道閃電劈開了他心中的迷霧!他猛地低下頭,飛快地從書包裡掏出另一本書——那本封麵已經磨損、被他用紅筆密密麻麻做了筆記的《現代俠警守則》!他將兩本書並排放在石凳上,如同看著兩把鑰匙——一把開啟規則之門,一把開啟智慧之窗!
…………
真正的考驗,在一個暴雨傾盆的深夜。
報警台刺耳的鈴聲撕裂了雨幕!城西“藍調”酒吧!有人持刀滋事!情況危急!
魯智深看了一眼窗外如同瀑布般傾瀉的暴雨,又看了一眼身邊緊張得臉色發白、卻強裝鎮定的鄭直。他拍了拍徒弟的肩膀,聲音沉穩得如同磐石:
“鄭直!主處!灑家……我給你壓陣!”
警車衝破雨幕!如同怒海中的孤舟!酒吧門口,霓虹燈在雨水中扭曲變形,發出妖異的光。裡麵早已亂成一鍋粥!破碎的酒瓶!掀翻的桌椅!驚恐的尖叫!一個渾身濕透、雙目赤紅、狀若瘋癲的醉漢,正揮舞著一把寒光閃閃的水果刀!歇斯底裡地咆哮著!保安們躲在吧檯後,瑟瑟發抖!
冰冷的雨水混合著冷汗,瞬間浸透了鄭直的警服!刺骨的寒意讓他打了個哆嗦!心臟狂跳!幾乎要衝破胸膛!他看著那把在昏暗燈光下閃爍著死亡寒芒的刀鋒,腿肚子不受控製地開始轉筋!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住他的心臟!
“怕就深呼吸!想象自己是座山!!”
師父那如同洪鐘般的聲音,猛地在他腦海中炸響!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鄭直猛地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那混合著雨水、酒精、汗臭和恐懼的空氣湧入肺腑!再緩緩吐出!如此反複!三次!當他再次睜開眼時!眼中的慌亂和恐懼,已被一種近乎悲壯的決絕取代!他挺直腰板!邁開雙腿!迎著那瘋狂的刀鋒!一步一步!堅定地走了過去!每一步踏在濕滑、布滿玻璃碎片的地麵上,都發出“哢嚓”的脆響!
“放下刀!!”
鄭直的聲音,出乎意料地沉穩!甚至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蓋過了酒吧的嘈雜和窗外的暴雨聲!他停在距離醉漢三米遠的地方,不再前進,目光平靜地直視著對方那雙充滿血絲、寫滿絕望的眼睛,“兄弟!!”
他提高了音量,聲音裡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關切,“誰欺負你了?!跟我說說!!!”
醉漢揮舞的刀猛地一頓!他顯然沒料到這個看起來文質彬彬、甚至有些瘦弱的年輕警察,會用這種語氣跟他說話!不是嗬斥!不是威脅!而是……“兄弟”?還有……“誰欺負你了”?!
趁著對方愣神的瞬間!鄭直沒有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他再次上前一步!聲音更加溫和,卻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堅定:“是不是遇到難處了?失業了?還是……感情不順了?跟我說說!彆憋著!彆做傻事!!”
他一邊說,一邊極其緩慢地、小心翼翼地伸出右手!掌心向上!沒有指向那把刀!而是……伸向對方!如同一個邀請!一個接納!
“我……我……”
醉漢的嘴唇哆嗦著,眼中的瘋狂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巨大的、無處宣泄的委屈和悲傷!他手中的刀,“哐當”一聲掉在地上!整個人如同被抽掉了骨頭,癱軟在地!嚎啕大哭起來!“工作沒了……女朋友……跟人跑了……我……我活著還有啥意思啊……”
鄭直快步上前!沒有先去撿那把危險的刀!而是毫不猶豫地蹲下身!伸出雙手!用力扶住了醉漢顫抖的肩膀!雨水、淚水、汗水混合在一起,浸濕了兩人的衣服。
二十分鐘後,鄭直攙扶著哭得渾身癱軟、卻已不再反抗的醉漢,走出了酒吧大門。冰冷的雨水衝刷著他們的身體。警燈的紅藍光芒在雨幕中閃爍,映照著鄭直那張年輕、疲憊卻寫滿堅毅的臉龐。
回到派出所,鄭直渾身濕透,冷得直打哆嗦,嘴唇都凍得發紫。但他的眼睛卻亮得驚人!如同燃燒的星辰!他衝到魯智深麵前,聲音因為激動和寒冷而劇烈顫抖:
“師父!師父!!您那招……‘共情執法’!真……真管用!太管用了!!他……他不是壞人!他就是……太難了……”
魯智深沒有說話。他默默地拿起自己那個掉漆的搪瓷缸子,走到飲水機前,接了滿滿一杯滾燙的熱水。然後,他走到鄭直麵前,將那杯熱氣騰騰的水,塞進了鄭直冰冷、顫抖的手中。滾燙的溫度,瞬間從指尖傳遍全身!驅散了刺骨的寒意!
“喝!”
魯智深的聲音低沉而沙啞,隻吐出一個字。他背過身去,走到窗邊,看著窗外依舊滂沱的雨幕。沒有人看到,他那雙銅鈴般的大眼睛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欣慰至極的水光。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處置持刀案,那個驚慌失措的夜晚,他把那個同樣絕望的年輕人胳膊擰脫臼的狼狽……徒弟,比他強!青出於藍!
…………
實習結束典禮。警校大禮堂。燈火輝煌,掌聲雷動。
當校長念出“最佳實戰獎——鄭直!”時,全場爆發出熱烈的掌聲!鄭直穿著筆挺的學員製服,走上領獎台。聚光燈打在他身上,他年輕的臉龐上,少了幾分書卷氣,多了幾分沉穩和堅毅。
他沒有立刻去接校長遞來的獎牌。而是轉過身,目光在台下搜尋著。很快,他鎖定了那個坐在角落、穿著深藍色輔警製服、正咧著嘴傻笑的光頭身影!
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鄭直拿著那塊沉甸甸、金光閃閃的獎牌!大步走下領獎台!穿過人群!徑直走到魯智深麵前!
魯智深愣住了!臉上的笑容僵住!不知所措地看著徒弟。
鄭直沒有說話!他深吸一口氣!在無數道目光的注視下!在相機閃光燈的瘋狂閃爍中!他雙手托起那塊象征著最高榮譽的獎牌!然後!踮起腳尖!動作輕柔而鄭重地!將獎牌掛在了魯智深那粗壯的、布滿歲月痕跡的脖子上!
“師父……”
鄭直的聲音哽嚥了,眼圈瞬間通紅!他退後一步,對著魯智深,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再抬起頭時,淚水已經模糊了視線,但他的聲音卻無比清晰、無比堅定,響徹整個禮堂:
“我會讓‘俠義執法’!傳承下去——!!!”
全場寂靜!落針可聞!隨即!爆發出更加震耳欲聾、如同海嘯般的掌聲!經久不息!
魯智深摸著脖子上那塊冰涼、沉甸甸的獎牌,又摸了摸自己那顆滾燙的光頭,古銅色的臉龐漲得通紅!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喉嚨卻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他看著眼前這個挺拔如鬆、眼中含淚的年輕人,一股難以言喻的熱流猛地衝上頭頂!他猛地站起身!魁梧的身軀如同鐵塔般矗立!他環視全場!用儘全身力氣!聲如洪鐘!一字一頓地宣佈:
“鄭直!是灑家……我收的關門弟子——!!!”
“嘩——!!!”
全場嘩然!隨即是更加瘋狂的掌聲和驚歎聲!所有人都知道,魯智深帶過二十多個實習生,從警校高材生到部隊轉業的尖兵,他從未!從未承認過誰是“弟子”!關門弟子!這四個字!重逾千斤!
…………
回所的路上,夕陽將天空染成一片絢爛的金紅。老張開著車,從後視鏡裡看著坐在後排的師徒倆,忍不住打趣道:“魯師傅,真捨得啊?你那套‘打狗棍法’的絕學……真傳給小鄭了?不怕教會徒弟餓死師父?”
魯智深沒說話。他轉過頭,目光落在身邊的鄭直身上。年輕人正低著頭,小心翼翼地用一塊乾淨的軟布,一遍又一遍、極其專注地擦拭著那根暗金色的蓮花警棍。夕陽的金輝灑落,跳躍在光滑的棍身上,流淌在那朵盛開的蓮花上,最後彙聚在棍尖那顆幽黑的晶石上,折射出一點璀璨、靈動、彷彿蘊含著無限希望的光芒!
魯智深咧開大嘴,露出兩排白牙,笑容憨厚而滿足,帶著一種近乎神聖的欣慰和釋然:
“捨得!!”
他聲音洪亮,斬釘截鐵:
“好苗子!得傳真功夫!!”
…………
當天下午,魯智深帶著鄭直,驅車數百裡,上了五台山。
文殊殿前。古柏參天,梵音嫋嫋。空氣中彌漫著香燭燃燒的獨特氣息,混合著山間草木的清新。山風拂過,簷角的風鈴發出清脆悠遠的“叮當”聲,如同天籟。
魯智深神情肅穆,如同朝聖。他從鄭直手中接過那根暗金色的蓮花警棍。又從懷裡掏出一條嶄新的、如同火焰般鮮豔的紅綢!他粗糙的大手,此刻卻異常靈巧、輕柔地將紅綢,一圈、一圈,鄭重其事地係在了警棍的棍頭下方!緊挨著那朵盛開的蓮花!紅綢在風中輕輕飄動,如同跳動的火焰!
“當年……灑家……我師父說……”
魯智深的聲音低沉而悠遠,帶著一種穿越時空的滄桑感,在山風中回蕩,“戒刀開刃……要見血……”
他頓了頓,目光灼灼地看向鄭直,聲音陡然拔高,如同洪鐘大呂:
“警棍開封……要見心——!!!”
鄭直渾身一震!他猛地抬頭!迎上師父那如同火炬般熾熱、充滿期待和信任的目光!一股難以言喻的使命感、責任感,如同電流般瞬間傳遍全身!他不再猶豫!雙膝一彎!“噗通”一聲!重重跪倒在冰涼、布滿歲月痕跡的青石板上!對著魯智深!對著那根係著紅綢的警棍!對著這莊嚴的佛殿!深深地、虔誠地磕了三個響頭!額頭撞擊青石,發出沉悶的“咚!咚!咚!”三聲!
“師父放心!弟子一定——”
“打該打之人!救可救之心——!!!”
師徒二人!異口同聲!聲音如同龍吟虎嘯!在山穀間久久回蕩!與那清脆的風鈴聲,交織成一曲關於傳承、關於俠義、關於守護的永恒樂章!
山風獵獵!吹動魯智深深藍色的衣角!吹動鄭直額前汗濕的碎發!吹動那根係著紅綢、在夕陽下閃爍著金紅光芒的蓮花警棍!那光芒!彷彿穿透了時空!照亮了來路!也指明瞭去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