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智深現代行俠記 第191章 電子打卡首試行（一）
仲夏的烈日炙烤著水泥地麵，空氣在熱浪中扭曲。魯氏集團總部大樓的深色玻璃幕牆反射著刺目的白光，將下方的世界分割。樓下規劃整齊的聯排宿舍樓和標準化食堂，無聲宣告著曾經擁擠工棚的時代終結。
頂樓會議室，冷氣開得十足。長條形會議桌兩側，經理們襯衫熨帖，麵前筆記本螢幕閃爍著各種柱狀圖與表格。空氣裡飄著意式濃縮的焦香與紙張翻動的輕微摩擦。這與當年鐵砧子鎮工棚裡，油汗、劣質煙、大鍋燉菜的熱騰騰煙火氣，恍如隔世。
魯智深坐在主位。花白的寸頭比年輕時更短硬，如同鋼針。臉上的風霜刻痕更深了，鼻梁側一道不顯眼的淺疤是早年血戰的印記。他坐姿依舊如鐵塔般沉凝，隻是昂貴的定製西裝被他穿得像一身堅硬的盔甲，領帶扯得鬆垮，勒著粗壯的脖子讓他時不時下意識地扭動。那雙曾經倒拔垂楊柳、砸裂不合格樓板的巨掌，此刻正費力地捏著一支細小的觸控筆，在平板電腦的螢幕上緩慢地劃拉著。
螢幕上顯示的是一份需要他電子簽批的建材供應商評估報告。一串串資料、折線圖、比價表……在他的豹眼中攪成一團漿糊。他皺著眉，額頭中央兩道深刻的豎紋幾乎能夾死蚊子。
“……綜上所述，引入這套電子化考勤與工效分析係統，勢在必行。”
說話的是人力資源總監老高，以前是市裡國有建工集團的人事老手，被魯智深重金挖來。他推了推金絲眼鏡，ppt翻到最後一頁，上麵是各種穿戴式定位工牌、手機app和雲平台的炫酷圖片。“現在六個大型專案同時推進，工人總數突破二百，再靠原來專案會計們拿個硬皮本子手工記工、月底對賬，效率太低！漏洞太多！代打卡、磨洋工、人工統計出錯率高，年底獎金分配吵破頭！這套係統，人臉識彆活體檢測杜絕代打卡，gps記錄軌跡防止串崗磨洋工，自動彙總資料，後台一鍵生成報表，每個工人該拿多少工錢、班組績效獎金如何，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還能分析不同工序工效，找出瓶頸！”
魯智深抬起頭，掃過其他幾位高管的臉——負責生產安全的張黑子如今也留起了乾部頭，身形卻依然魁梧，隻是眉頭微鎖；分管財務的李水根看著老高的ppt，眼神複雜，既有嚮往，也有一絲擔憂；主管技術的劉工則連連點頭，他對能分析工效提效很感興趣。
“安全怎麼說？”魯智深開口，聲音低沉，依舊像混著砂石。
張黑子立刻接話：“魯總，工地上定位是好事！尤其高空作業區、大型機械區，走錯地方定位會報警，能防事故！但……要戴工牌、手機打卡，老工人們怕是抵觸大，嫌麻煩。”
李水根也開口：“係統投入不小。每個專案部要配專門的資料收發機，工人舊手機要能裝app或換新工牌終端……還要養後台維護的技術團隊……”
“投入？現在兩千多萬管理費都花出去了！還差這點？！”老高有點激動，“關鍵是規範！是效率！是資料透明！靠人管，累死你也管不過來！魯總，集團要做大，要上資質衝特級，就必須上正規化管理！這套係統，就是管理升級的標誌！拖不得！”
聽到“特級資質”四個字，魯智深捏觸控筆的手指緊了緊。那雙曾經隻盯著鋼筋水泥的眼睛，此刻沉沉地望向會議室窗外——那是他一手搭建起來的集團版圖，規模越來越大，規矩也越來越多。他沉默了片刻，將手中那支讓他無比彆扭的觸控筆往平板電腦上一扔，發出輕微的“啪嗒”聲。
“試！”聲音斬釘截鐵，“試點三個專案！河西新城、龍江安置房二期、還有…老基地鐵砧子工業園改造專案！”
他頓了一下，豹眼盯著老高：“但有一條！”
“魯總您說！”
“彆搞花裡胡哨！彆卡死工人！真弄不了的，專案部有替代法子！要講規矩，也要講情理！”他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出岔子，你老高兜著！”
試點首日，龍江安置房二期專案現場。
夏日清晨的陽光就已經火辣辣地炙烤著地麵。專案入口新設立的“電子考勤通道”前，人頭攢動，圍得水泄不通。
通道很簡陋：用鋼管腳手架臨時搭起一個門框，門口一邊立著一塊貼有二維碼和說明的kt板，另一邊掛著專案部發下來的幾台老舊但擦拭乾淨的安卓手機——被硬生生固定在簡陋的自製鐵皮盒裡，充當“活體檢測打卡機”。一台專案部的辦公舊電腦連著電源在門框旁邊嗡嗡作響，螢幕上顯示著簡陋的打卡係統後台界麵。剛招進來還沒過試用期的技術維護員小何，汗流浹背地在操作電腦，除錯著連線手機端的app。
工人們大多是熟麵孔，此時卻像麵對著一道高科技門檻的土包子，臉上混雜著好奇、茫然和不耐煩。
“搞啥子名堂喲？掃啥碼？”
“人臉識彆？拍臉？老子又不是勞改犯！”
“手機，手機！說用自個兒手機裝那個啥子魯工通app！我老漢這棒棒機，按鍵的！咋個裝？摔了都摔不開！“
“說是讓刷臉刷這個公用的……這玩意兒咋刷？”
“哎喲喂！排這麼長隊！太陽曬死人！還乾活不乾活了？”
“趕工咧！搞這些虛的！麻球煩！”
負責維持秩序的兩個年輕管理員嗓子都喊啞了：“大家彆急！排好隊！按班組來！手機沒問題的用自己的app掃門上二維碼打卡！沒智慧機的去刷臉打卡！流程貼在牌子上了，自己看！”
“張師傅！你的老年機不行，就刷臉！站這兒！對！對著那個黑盒子……哎呀不是那個！是手機攝像頭！抬頭！看鏡頭……”
“李三娃！你裝的app呢？點開！點掃一掃……掃門上的碼！你掃我臉乾嘛！”
“啥？係統顯示活體檢測失敗？啥子鬼？”
“小何！小何！係統又卡了！沒反應了！”
“何工！咋我的工號登入不了？昨天明明啟用了！”
現場一片混亂。二維碼模糊不清，公共刷臉手機識彆遲鈍，手機效能參差不齊導致的app卡頓報錯，係統後台時斷時續……更彆提不少上了年紀、眼神不濟的老工人麵對二維碼、攝像頭根本不知從何下手。抱怨聲、爭吵聲、技術員小何帶著哭腔的求救聲、管理員急赤白臉的叫嚷聲混在一起，空氣中彌漫著焦躁和怒氣。
排在前麵的張黑子（他雖已是高管，但習慣性每天跑工地），看著眼前這亂成一鍋粥的場景，黝黑的腦門上青筋直跳。他本來就不看好這玩意兒。
“媽的！磨蹭個錘子！半天進不去！”一個年輕氣壯但性子急的模板工在後麵擠嚷，前麵一個動作慢的老鋼筋工被他撞了一下。
“你推啥子？！”老鋼筋工火起。
“擠在這兒！不如去乾活！”
“就是！搞啥子打卡！老子一天綁多少鋼筋，班長心裡沒數嗎？！”
“以前記工本多好！畫個勾！”
眼看一場口角就要升級，張黑子再也忍不住，一聲暴吼炸雷般響起：“都給老子閉嘴！”他分開人群，幾步走到那簡陋門框前，鐵塔般的身形和那身幾十年工地摸爬滾打沉澱下的威嚴瞬間壓住了場麵。他伸手一把扯開前麵正在手足無措對著刷臉手機擺弄頭臉的瓦工老王，豹眼一掃那螢幕上顯示的“檢測中……失敗”的紅叉，又看看旁邊電腦螢幕上滿屏的紅色歎號和error提示，臉上像罩了一層寒霜。
他猛地扭頭，對著額頭冒汗、臉色煞白的小何吼道：“何工！這破係統！今天是死是活？！”
小何嚇得一哆嗦，哭喪著臉：“張總…這…使用者量太大了…老舊手機適配差…伺服器可能…可能…崩潰了…”
“崩潰？”張黑子臉上的橫肉抽搐了一下，眼中閃過冰冷的怒意，他盯著小何，一字一句地問，“那今天，大家就不上工了？就圍著這個破鐵架子曬太陽？！”
就在這時，小何麵前的舊電腦螢幕猛地一黑——徹底宕機！周圍幾個還在掙紮的手機app同時彈出“連線伺服器失敗”的提示！
瞬間，通道前死寂一片！隨即爆發出更大的喧囂！
“係統垮了！我就說不行！”
“還打個屁卡！開門！我們要上工！”
“對！開門！瞎耽誤工夫！”
“魯工頭搞這個弄啥子！儘折騰人！”
群情激奮，場麵眼看要失控！
張黑子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他環視眾人，猛地一聲大喝：“夠了！”蓋過所有聲音。他抬手一指專案大門側麵那道敞開的應急安全通道：“所有人！從那道門！給我跑步進入現場！各找各班組長！直接上工！老規矩——口頭報到！”
“好！”
“要得！”
“趕緊乾活！”
人群如蒙大赦，瞬間呼啦啦湧向旁邊通道，秩序雖亂但速度奇快！混亂的考勤通道前，隻留下小何和管理員們麵麵相覷，對著完全癱瘓的係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