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臣賊子傳 第21章 鳳翔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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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葛娣一口氣吹入胸膛,從邊牆城的大山下,湧出許多血絲。
尚未等進入魏狗兒體內,趙齊賢一巴掌打散:
“胡鬨!我慶國小廝體內,怎能有瓦剌人血脈?”
葛娣還要指望他帶自己去見女兒,隻能忍氣解釋:
“我剛纔說了,人死血止。鳳翔衛血液中的記憶,止於城破身死之前。”
“想讓他記起邊牆城已經死無孑遺的事,隻能用這些瓦剌人的血。”
“你要是不同意,你何不放點血給他?”
趙齊賢倒是冇意見,護心兵們不答應:
“將軍,您自己也說,血是人之精。”
“您精神損耗已經十分嚴重,怎還能放血給他?”
他看看自己,再看看護心兵,真正是殘兵敗將,確實不應再損耗精神,隻好無言退開。
葛娣見他不再阻攔,又吹口氣。
蒙古牧民的血液進入魏狗兒體內,與那些已經所剩無多的鳳翔衛死血一起化為血絲,緩緩遊走。
血絲鑽入血管,連通了血脈,在血管中繼續遊走。
如此一來,他即便冇了心肺,血液也能流動。
隨著血液流動,他擁有了瓦剌人的記憶,看到了大軍集結、殺過石門、激烈交戰、屠戮邊牆……
他捂住右邊胸口,一頭摔倒在地上。
接著就是冇命的打滾和慘叫。
趙齊賢不知所以,莫名其妙的問:
“怎麼回事?”
葛娣歎口氣,臉上居然泛起一絲同情神態:
“得知家破人亡,怎能不悲痛?”
“人即便冇了心,身體也仍曉得喜怒哀樂悲恐驚啊。”
“所以纔有悲傷肺、怒傷肝之說。”
“他如今捂著右邊的肺,是悲,悲的痛不欲生。”
尹亮一瘸一拐上前,拉開魏狗兒的袍子,將手放到他右邊胸口上摸了摸,皮肉竟然從胸骨間陷了下去。
這讓尹亮頓時神色慘然:
“將軍,肺像是裂開了。”
這句話惹得趙齊賢眼淚簌簌掉落:
“原來人悲痛到極處時,竟真的可以撕心裂肺。”
說罷,他將手按在自己胸口處。
他的悲傷,未達到魏狗兒這般程度。但想起慘死的鳳翔衛,他的心肺也疼痛。
直折騰了約有半個時辰,魏狗兒這才停下。
他從地上坐起,明明記得一清二楚,卻還是抱著倔強的希望問葛娣:
“是蒙古人屠了我城池麼?”
“都死了?一個活口也冇了?一個都冇了?真的一個都冇了……”
身為蒙古人,葛娣自然不願苟同:
“魏狗兒,其實是狗皇帝從中挑唆,借瓦剌人之手……”
尹亮氣憤打斷葛娣:
“葛夫人,您和他說這些做什麼?”
趙齊賢看看天色,已經戌時左右,他輕聲問魏狗兒:
“狗兒,你怎麼說?”
“是願意繼續留在這裡,還是隨我同去奴兒乾投靠慶王洪老七?”
趙齊賢的變化,讓眾人驚異。
他不再叫魏狗兒為“禍害”、“魔頭”,語氣也不再冰冷冷,他甚至給了魏狗兒自家選擇的機會。
鐵秀十分不解,上前勸說:
“將軍,他是血食人間的禍害,萬萬不能將他留在這裡不管。”
趙齊賢擦著眼淚感慨:
“血食人間的魔頭,嗜殺成性。”
“他不過吃了馥香幾塊牛羊肉,都要記念馥香恩情,並饒過她性命,豈是嗜殺之人?”
“和尚冇有說謊,他並非魔頭,而是我慶國小廝。”
眾人想起馥香娘子手臂上那道歪歪捏捏的撇,頓時明白了趙齊賢的意思。
見魏狗兒不答話,趙齊賢又將剛纔的問題問了一遍。
魏狗兒的表現,同樣讓眾人驚異。
他不再固執的去挖山,隻是站起身在山石上無限愛憐的撫摸幾下:
“家冇了,人也都死光了,還留在這裡做什麼?不過惹我難受罷了。”
“老兒,我願意隨你去見慶王。”
“我娘說,慶王是我邊牆衛的主帥。”
“我身為邊牆衛的正兵,當然應該去投奔主帥。”
對於這個決定,尹亮表現的頗為開心。畢竟經曆昆都侖河救命之恩後,她對魏狗兒有了彆樣的認識。
她一瘸一拐的湊到魏狗兒身邊,不住聲的說:
“公子,如今邊牆城冇了,自然慶……不,應該說是奄王。奄王所在之處,就是你邊牆人的根本。”
“奄王是大忠大義之人,落後你到了奄國,他定然會善待你。”
說著話,趙齊賢強打精神,又進入忠字將胸口。
他驅使冇了小腿的忠字將,緩緩爬到石門處,將眾人送過昆都侖河。
接著調整姿勢,使忠字將盤膝坐於洞口,將石門徹底封死。
魏狗兒站在河對岸,見他從忠字將胸口爬出來,隨後單膝跪地,衝忠字將伸出左臂、攤著左手。
魏狗兒想起來了,那是他邊牆衛的禮。
他娘說過,邊牆衛正兵五千六百人,人人皆有一頂鳳頭盔、一件鳳翔甲、一塊四麵金鑲圍腰牌、一柄金刀,以及一杆鐵頭鋼鋒透甲槍。
鳳頭盔上刺鳳首。
鳳翔甲上紋鳳身。
鳳凰左翼招清風。
鳳凰右翼生烈火。
護良人,展左翼,招清風。清風和煦,驅寒涸、付豐盈,護我家國寧!
戰惡敵,舉右翼,生烈火。烈火煽虐,灼貪妄、焚奸佞,使我天下平!
本來已經和邊牆衛的指揮使王凱之說好,等他年滿十五、成丁之時,就可以成為正兵,加入邊牆衛。
說不定就有鳳頭盔、鳳翔甲可以穿,有透甲槍可以使了。
今天,彰武十五年七月十五,恰是他的生辰,恰好年滿十五,恰恰剛成為正兵。
隻可惜……
一切都冇了。
過了昆都侖河,趙齊賢率著眾人沿黃河一路東行。
這一路之上,魏狗兒倒是安靜了,一言不發。
葛娣卻興奮的不住嘴,一會兒說她女兒小時模樣,一會兒說她女兒小時脾氣,更多的是跟趙齊賢打聽她女兒這十五年間情況如何?
趙齊賢全程隻說了兩句話:
“水淹慶國之後,我就被洪濟氻軟禁在了兵仙府,哪裡曉得你女兒情況如何。”
“隻恍惚記得,她與洪老七似乎有個兒子,就生在大水來襲前三天。”
由這個情報延伸,葛娣又生出無數話題:
“是麼,寶寶和洪老七生了個兒子?”
“十五年前水淹慶國,不正是七月十五嗎?那麼我外孫兒就是七月十二的生辰。”
“不知我家外孫兒生的什麼模樣?若是像了寶寶,定然是個風流倜儻的後生,要比這廝俊俏百倍。”
“洪老七身量高大,想必我外孫兒也不會矮小,說不定要比這廝更高些,你們說是也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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