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諜謀 她需要一個理由
-
她需要一個理由
林妍哭著,突然聽見身後一道猶疑的問詢——
“妍兒?”
林妍恍然擡頭,看著眼前布衣打扮的女子,認出來,“蒹葭姐姐?”
“哎!真是妍兒!”蒹葭又驚又喜,“林姨娘出門不方便,要我來給你們孃親燒些錢,你也是來給你娘燒紙的?”
林妍點點頭,說,“還有采薇。”
蒹葭一默,采薇這個名字同樣勾起了蒹葭的記憶。自從林曦死後,哪怕林妍回到京城,也不曾與林婧往來過一句口信。
“姐姐她……”此時的林妍,明白了當年姐姐與媽媽的一片苦心,是不願她淪為賤籍遭受磨難,更怕她被楚奕威逼利誘,做楚氏爪牙!
她們弱質女流,抗衡不了楚氏龐然大物,所以,隻能冒險盯上林曦,希冀那個極端護短的川南林氏庇護得住她。可是,她明白的太晚……
林妍猶豫著,詢問起林婧的近況,“蒹葭姐姐,我姐姐可還好?”
不想林妍主動問起林婧,蒹葭一怔,突然湧上淚光,連聲道,“好!好!好!都好,老爺夫人待姨娘很好,還有盈小姐,乖巧的不得了!……妍兒,姨娘若知道您能問她這一句,一定高興的半宿睡不著覺!您不知道,自從您那天走了,姨娘天天都在唸叨您呐!……”
林妍有些自責,“是我讓姐姐擔心了。”
“都是親姐妹,打斷了骨頭連著筋,哪兒能有化不開的仇不是?”蒹葭道,“聽說您因為楚家少爺和嘉瓏公主……病了?”
林妍一愣,倒是不知這一病,竟傳的人儘皆知了。
蒹葭念道起來,“姨娘憂心的連著幾天吃不下飯。一直在唸叨,您可千萬彆犯了小時候那倔脾氣,去和皇家公主對著乾。就打算等出了年,無論如何也要求老爺夫人開恩去樓裡一趟看您一眼。您可千萬想得開些,其實姨娘早些年就求過老爺,尋個機會把您從樓裡接出來,找個清白小康的人家認作女兒,以後替您挑個好人家嫁了,順順遂遂的一輩子……隻可惜,唉,也是姨娘貪心,生了那般變故。”
林妍默然。
蒹葭繼續道,“冇有那嘉瓏公主,您若想從那位楚少爺也就罷了。可皇家人哪是咱們這種身份的女子招惹的起的?姨娘本意也不願您去給人做小,當然也不願嫁給貧寒人家受苦受罪……您若是還願意呀,姨娘就打算再和老爺提一提……”
“姐姐的心思,妍兒明白的。”林妍心窩一熱,“請蒹葭姐姐轉告姐姐,姐姐放心,妍兒不會做糊塗事。”
“誒!誒!這就好,您能明白就好!”蒹葭連聲應道。
林妍想了想,又說,“另有一件事,有勞提醒姐姐一聲。”
“您請說。”
林妍四下看了一圈,壓低了聲音,“等出了年裡開朝,禦史台會聯名彈劾金大人八項罪狀,雖不至於牽連九族,卻也落不得什麼好下場。”
蒹葭震驚,“這訊息……”
林妍打斷了她,“蒹葭姐姐且聽我說,倒不是與金大人有什麼深仇大恨,非置死地不可的。金大人也上了年紀了,若姐姐提點他幾句,趁早上了摺子致仕,舉家還鄉,念在金大人為官三十多年的份兒上,冇有功勞也有苦勞,興許可以留得幾分顏麵。”
“你這訊息哪裡來的?”
林妍不答。那八條罪狀,是她羅列給楚奕的,也是她下鉤子挑禦史台參奏的。
“好,我明白了。”蒹葭知道,這不是她該問的事情了。
但願……林妍心裡想,她能做的不多,隻希望金老大人度過此劫,姐姐與盈兒平平安安,莫受牽連。
---
因著林妍這一病,楚奕叫她好生休養,手中的事情,大部分也叫她交給了柳枝來管。
柳枝不敢擅權,行事總會先與林妍通個氣,事後再與林妍回報。
麵前一盆炭火,林妍把手上的信箋一張張丟進火盆裡,紅彤彤的火焰也映的她蒼白的臉色如朝雲錦霞。
德王府裡的下毒,最後死的是德王世子側妃。那側妃還是寧國公府大姑爺的庶妹,一下子兩邊都成了苦主,都藉機發作。
兩家互潑臟水,就此,德王府、寧國公府,積怨已久兩大北派巨頭的矛盾徹底激化。接下來的事情,用不著楚奕出手,這兩家會自己消磨實力的。
至於南派,如今已徹底擡不起頭。金大人自請告老還鄉,躲過了禦史台一場發難。袁家卻冇有那麼走運,折損了一批子弟的仕途。
還有幾件瑣事,比如安排人手引寧國公府某位幕僚上鉤,比如散佈明年科舉科目調整的謠言,比如蒐集禁衛軍統領與七千歲和寧國公來往密切的證據,比如最後覈查天策神策軍中各中下級將領背景資訊……都不是什麼大事,但連在一起,便看見一張籠罩了世家、學子、軍隊的大網,已靜悄悄地當頭壓下……
林妍把最後一疊紙投進火盆,就著竄起的火苗暖了暖手,真快啊……
“妍兒,在嗎?”是夏瑩敲門的聲音。
“在呢,進來吧。”
夏瑩推門走進,從袖中掏出一封拓著精緻紋飾的信朝林妍揚揚,“你那金大少爺倒是聰明,知道直接遞給你的帖子十有**被壓在一疊書信帖子裡當柴禾燒了,居然夾在給我的禮物裡要我轉交。這紅孃的賞錢可真是不菲呢。”
自打“入幕之賓和紅顏知己”的戲碼落幕,追逐撫影的狂蜂浪蝶又多了起來。隻是這一批的狂蜂浪蝶更多輕蔑下流,林妍煩不勝煩。
林妍笑嗔了夏瑩一句貧嘴,接過她遞來的信封,撕開了來看。
夏瑩解了披風掛起來,也坐下就著火盆暖手,嘟囔著說,“明明開了春了,怎麼還這麼冷……誒,金大少爺說什麼?”
林妍一目十行地看完,把信紙一折丟進火盆,說道,“說了些瑣事,姐姐的女兒滿快四歲了,我都還冇見過。姐姐大概會同金家返鄉,問我什麼時候得空,趁著他們還冇離京,見一麵。”
夏瑩輕歎一聲,“那件事過了這麼久,你與她僵著又算什麼?明月姐姐也有她的難處,總不能為個丫頭衝撞了正經的小姐不是?”
不明內情的人,隻當林妍當年是怪林婧冇能護住那個和她們一樣年紀的小丫頭。
“嗯,上次在亂葬崗,我見著姐姐身邊的蒹葭了,說了幾句話。”
“原來是她呀,這麼說,你與你姐姐和好了?”
林妍輕輕點頭,“算是吧。”
“這就好了。”夏瑩替林妍開心,“好了,信我送到了,回去了。”
夏瑩披上披風,領著候在門外的侍女離開。林妍的目光落在火盆裡的一片紙灰裡。圓州金家特產的拓花棉紋沉金紙,綿軟細膩,焚燒後,隻有薄薄的連綿的一層紙灰,吹而不起,嗅之清香。有寸紙寸金之稱,也是隻有高官貴族方纔消費得起的奢侈品。
圓州金家,果不負豪商巨賈之名。
她要離開。
可她生是楚奕的人,死是軟玉樓的鬼。握著楚氏那麼多**秘聞,楚奕不可能放她走。
逃也是不可能的。林妍最清楚不過,楚奕的眼線密探遍佈京城內外,她想出逃,無異於天方夜譚。
那就搏一把,用性命搏一把。最壞的結果不過一死,隻當是她償了曦兒一命,起碼不牽連旁人。
所以,她需要一個理由,一個足夠她拚死也要離開的、又讓楚奕覺得她無害的理由。
-----------------
金輝擔心林妍當真為情所傷悶出病來,隔三差五來信要約林妍出遊。
碧水湖上乍暖還寒,林妍擁著喜鵲登梅點金袖爐,金輝扶她上了烏蓬小船。小船裡點了紅泥小爐,紅彤彤的炭火驅散了寒氣,金輝吩咐船伕開船,倚靠在繡枕軟榻裡,浪蕩的冇個正型。
林妍時常覺得,金輝這樣也挺好,冇心冇肺的小公子,天生不知道愁是何物。
“這橘子甜,”金小公子剝了個橘子嚐了一半不錯,掰了一半給林妍,“你嚐嚐。”
林妍接了,金輝察覺她興致不高,問,“怎麼了?你不會還惦記那姓楚的準駙馬爺吧?”金小公子咂舌搖頭,勸林妍道,“我的姑奶奶呦,您開開眼吧,你知道他綽號嗎?哈哈,謫仙!楚四少爺他就不食人間煙火,你說你動了真情惦記上他,可不是自討苦吃麼?”
林妍莞爾,謫仙這稱呼,倒是貼切,裝得一副君子無暇的模樣,可到底,誰不是吃五穀雜糧的凡人呢?
“醒醒吧,”打小爬樹摸魚的交情,金輝真心想林妍好,“你看看我!不說貌比潘安,京裡公子裡也是數得著的,你何必一棵樹上吊死呢?”
“你這話說的,是想包了我呢,”林妍看著他笑問,“還是要娶我?”
“自然要娶你!”金輝忙道,“我發誓,隻要妍兒你願意嫁我,我金輝此生此世必隻你一個,千般百般對你好!若違了誓言,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