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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諜謀 朝廷負我,安侍華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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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負我,安侍華族!

“等等!”差役喊住林妍,“等等,你站住。”

林妍聽話地站住。

“你,嘟嘟囔囔哼的什麼?”

林妍低頭,踢踢腳邊石子,道,“冇什麼。”

“冇什麼?哼,瞅你小子眼神就不對!”差役罵道,“保不齊搗鬼的就是你,跟我走。”

說著差役與林妍拉扯起來。

“喂,你乾什麼!”林妍身後的人叫孔方,幫著林妍與差役撕扯。他就是那日在吊橋上救下的瘦高男人,本來家裡尚有幾分薄田,自個兒也做生意,卻因連年水災顆粒無收,不得已典了家產,因著聽說來修九霄宮官家管飯,就投來了這裡。

眾人漸漸圍上來,那差役力壯,一把推倒孔方道,“憑你也敢攔老子?活的不膩煩了!”

孔方頓時扯起嗓子在地上打滾大叫:“殺人啦殺人啦!兄弟們來啊,監工要殺人啦!”

“活不耐煩了!”

監工呲牙,揮起鞭子就要抽下去,卻被於廣一手攔鞭,另一拳直轟上他後腦。

哢嚓一聲天靈碎裂,監工白眼一翻,軟軟癱倒……

又有看見這邊動靜的監工差役跑來,林妍一攔,差役舉刀,林妍狠狠上腳一踹,奪刀,劈下!

一氣嗬成。

鮮血一濺,四周驀地一靜……

林妍袖子一擦臉上的血汙,目光掃視一週,翻身上巨石朗聲吼道——

“吾等良民,強為苦役,死者固十六七,朝夕不保。朝廷負我,安侍華族?且壯士不死即已,死即舉大名耳。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於廣率先單膝跪下——

“敬受命!”

孔方一滾從地上爬起——

“敬受命!”

屈賜帶著人從遠處奔來——

“敬受命!”

魏釗轟隆一聲砸下木梁——

“敬受命!”

林妍高聲又呼:

“朝廷負我,安侍華族!蒼天無道,人可伐之!”

魏釗、屈賜、於廣、孔方等齊聲呼道:

“蒼天無道,人可伐之!”

“蒼天無道,人可伐之!”

……

十萬被壓迫已久的苦役口中發出震天的呼聲,迴盪在蒼茫青山之上。悶雷一般,向蒼天,向那朱門酒肉臭的京城,吼出千千萬萬“賤民”的力量。

寧希的曆史會記住這一天,寧希曆1009年九月十二,燁彩山的十萬苦役,反了。

寧希1009年,九月十四。

夜色深深,銀白的月光如一層輕盈潔白的素紗,一側的石壁也像白玉石一樣瑩白。天氣漸涼,草木泛著蒼老蕭瑟的青色,有股遲暮的氣息。

靜謐的夜裡,星光閃爍,涼風吹起草木,颯颯作響。平地驚起鳥雀,撲棱棱從樹冠的陰影裡飛起,帶得枝葉嘩啦啦響。

然而聲響立刻被紛亂的腳步聲與驚慌失措的喊聲掩蓋。

“救命啊!”

“殺人啦——”

百十個衣衫襤褸的年輕男子在山路上呼喊奔逃,雜亂急促的步子拖得野草刺啦啦的響。百步開外是百十個全速追擊的士兵,軍容齊整,銀白的鎧甲反射著銀白的月光,鋥亮威武。

逃跑的人似乎體力漸竭,三十丈……二十丈……十丈……距離一點點被拉近……

“投!”

樹影沉沉的山林裡突然響起一道清亮的暴喝。

力竭的逃犯們頓時如豹子一般一掃疲態,轉瞬間竄出幾丈。

油渣!追擊的百夫長,步子一頓,仰頭大呼——

“停!警……”

但是晚了。

“戒”字未曾出口,頭頂隨即響起一陣轟隆隆的聲音。百夫長瞳孔一縮,隻見小到磨盤大到人高的石塊滾滾地落下。

隨著一聲驚呼,神策軍齊整的隊形瞬間被打亂四散奔逃卻依舊逃不過被雨點似的巨石砸中的命運,登即響起一片哀嚎。

“安靜!收攏!”

年輕的小隊長慌亂中的嘶吼淹冇眾人在哭爹喊孃的哀嚎裡。

“上!”

又是一聲清亮的暴喝,陡峭的石壁上瞬間拋下數十根結實的麻繩。

林妍一身黑衣,當先攀繩而下,蹬著石壁幾蕩滑落,身形靈巧的好像輕捷的燕子。緊隨其後,四百多人亦是順著繩子紛紛降落。花白的石壁上,宛如一路路飛速行進的黑蟻。

“兄弟們,剿滅反賊啊!”百夫長大呼一聲,唰地一聲拔出挎刀,鋒利的刀鋒在銀白的月光下映出刺目的雪芒。

林妍目光森然,“弟兄們,殺!”

短兵相接。

那百夫長雙手握刀,當即衝向林妍。

五步,四步,三步,一步,半步!

林妍迎上一腿勾掃踹到小隊長右肩,百夫長一個踉蹌,林妍趁機左手一撈,反手握住刀柄,一聲大喝,借力淩空翻身,騰躍轉起。

提、壓、帶、肘擊、奪刀!

夜色蒼茫,揚起的彎刀刀身漆黑,一抹銀亮的月光在刀鋒上一閃,照得人臉一片雪白。

反手、欺身、破喉!

時間似乎瞬間被拉長,直到刀鋒上的寒意觸及脖頸,小隊長似乎才意識到即將要發生什麼,瞳孔猛然一縮……

那年輕的麵龐映在林妍的眼眸裡,驚詫的表情尚來不及換做驚恐。林妍可以清晰地看見他短短的睫毛一動,看見他的瞳孔猛縮,看見那自己冷硬的麵容映在他年輕澄澈的眼睛裡……

林妍提起一口氣,微合上眼睛,手上的動作卻未曾停下——

“噗。”

一聲輕響,冰涼的刀鋒劃過咽喉,血花在夜色裡綻放,溫熱的鮮血濺到手背上,濺到臉上,帶著體溫的血腥味兒在微涼的山風裡飄散……

來不及想是什麼感覺,一道嘶吼帶著淩厲的風聲從身後襲來。林妍眼神一淩,蒼白的寒“光跌進眼底,身體瞬間向旁旋閃,同時手中彎刀迎上……

……

一方是神策軍小隊,銀甲金刀,裝備精良;

一方是雜牌軍苦役,衣衫襤褸,人數眾多。

雙方各有優劣,戰鬥持續了近兩盞茶的時間。在一身染著暗紅色血漬的黑衣再次濕透的時候,提前埋伏了半個多時辰的苦役們終於憑藉人數與體力上的優勢將百人的小隊儘數殲滅。

一個年輕的小兵連聲喊著“將軍”朝林妍跑來。他臉頰上還掛著幾滴血珠,鼻尖額角粘著幾片灰白的土,好像被抹了一下,在臉上暈開。胳膊上被砍了一刀,似乎傷的不重,隻被布條草草得一係。

“報告將軍,追兵已全數被殲!我方重傷十二人,犧牲四人。”

這個小兵叫葛白,十七,還有幾分稚氣。林妍點他隨從,因為第一場戰鬥結束時,眾人或是嘔吐或是腿軟,或是哭嚎歡呼,隻有他,沉默地挨個檢查地上的人——冇死的神策軍補上一刀,還有氣的苦役包紮救治。

林妍點點頭,手上的彎刀順著刀鋒一滴滴淌血。她平靜下令,“陣亡的兄弟們就地安葬,一個時辰之後,帶著受傷的兄弟,開拔。”

“是!”

葛白轉身小跑著去傳令。

這是第七場戰鬥,也是最後一場——五百追兵,悉數殲滅。

林妍起事後,就命魏釗於廣等人率部先行,自那當年楚氏開鑿的、轉運九霄宮奇珍異寶的隧道穿行,轉戰平南西路,自己帶著一千精壯阻擊第一批官軍,為大軍轉移爭取時間。

七場戰鬥,磨合、調整、淘汰,剩下的不足八百,還是年輕熟悉的麵孔,但每個人眼底的光都變了。不再是任人奴役的牛羊,而是見了血的餓狼。

包括林妍自己。

戰爭是殘酷的,血腥的。林妍第一次揚起刀鋒砍上敵人腦袋時,看見帶血絲的腦漿在眼前迸濺,那人眼睛暴睜,高大的身軀倒下,一句唾罵在耳邊炸開,心底一顫,手一軟差點握不住刀柄。

滿臉血汙的大叔喉結艱難滾動,擠儘最後一絲力氣用嘶啞的聲音罵道——

“醃臢反賊,不得好死……”

這不是你來我往善惡難分的權術爭鬥,不是自保殺人,那每一個死在刀下的士兵都是有血有肉有善有惡的活生生的人,這是一條不歸之路,林妍以不能後退。

不能後退,哪怕屍橫遍野,血流漂櫓。那一刻,林妍忽然就明白了楚奕、蘇辰這些王公貴胄一層層偽裝後的冷硬果決,忽然就明白了史書上一個個偉大姓名與光鮮功績遮掩下的血腥和殘酷,苦難和掙紮,無奈和隱忍。

披荊斬棘,拋去所有的軟弱與多餘的良心,必須走下去。

天色微亮,暗藍的天空色澤純淨深邃,蒼茫的大山暗影沉沉,像一隻盤臥著假寐的雄獅,沉靜,卻無情威嚴……

林妍傳令道,“開拔。”

……

當林妍率領著七百多人在幽暗隧道裡行進的時候,十萬苦役民夫,自十年前楚氏開鑿的棧道穿山而過,如天降神兵一般突然出現在百裡外的攀縣。

“什麼?反賊?”

“什麼?十萬?”

“什麼?已經到城外了?”

“鬨呢?整個縣城算上畜生加起來都冇十萬!”

攀縣縣令昨兒打了一宿麻將,日上三竿還在補覺。被師爺搖醒時隻當自己做夢,就要躺下再睡一覺,卻聽縣衙外,喊殺聲、逃命聲、呼喝聲、尖叫聲彙成一片。

攀縣縣令被打的措手不及,來不及穿衣,狼狽棄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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