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裡的理想家 第9章 裝甲車裡的人生快問快答
-
“我承認,這種密閉空間是考驗友情的最佳手段。”馬克思的頭正尷尬地頂在三十年前裝甲車的鐵頂。油漆剝落,電路板閃爍著不安的綠光,像極了國會大廈深夜加班的後勤科。除了發動機的咳嗽聲和車l的撞擊,每個人都在用各自的方式適應這段逃亡。
小黑盤腿坐在副駕的鐵皮地板上。掌下的鍵盤像他掌控的整個世界,指尖跳舞:“你們再吵我就把通風係統接到引擎上,不保證不會有點‘工業重口味’。”
安娜吸了一口渾濁的空氣。她把醫療箱當靠枕,背後貼著記是焊痕的側壁,語氣比打了麻藥還冷:“安靜點,我在查毒氣泄露。順便提醒:要是有人不小心在這裡麵‘留下點氣味’,我有辦法讓你後半生都隻聞到自已的悔恨。”
伊戈爾一隻手搭在膝頭,另一隻夾著本磨得發白的詩集。他的嗓音總帶著那種無可奈何的浪漫:“在逃亡的裝甲盒裡,人與沙丁魚的尊嚴大約隻差一塊罐頭蓋。”
又一個急轉彎,眾人撞作一團。隻有馬克思還詭異地樂觀:“至少活著的罐頭不會被塞進軍隊菜單。”
安娜翻了個白眼:“既然睡不著,不如來點正經節目。快問快答:輪流對問題,不能裝傻。揭開各位的麵具,有膽嗎?”
“我冇麵具,頂多是一層窮人的油漬,”馬克思作勢搓搓臉,“不過,女士發話,小民遵從。”
伊戈爾點頭,灰藍的眼裡浮出某種好奇:“開戰吧。詩人先來?”
小黑抽了根臟兮兮的糖,扔給伊戈爾:“彆想糊弄。第一個問題——你們怕死嗎?”
短暫的靜默。外頭爆炸聲遠了些,車內彷彿更密不透風。
伊戈爾第一個開口:“怕。但更怕冇有詩可寫。”
安娜快速答道:“我怕麻木,怕哪天習慣了看到血。”
小黑眨眨眼,語氣像講笑話:“我怕窮得連這車都買不起。”
眾人目光轉向馬克思。“我怕……”他故意拉長音:“怕萬一我不幽默了,天知道會變成多普通的人。”
空氣微妙地鬆動。裝甲車外頭窄巷疾馳,警報遠遠近近,有種荒謬的安全感籠罩著鋼鐵殼子。
安娜揮揮手,進入主持人模式:“伊戈爾提問。”
伊戈爾用詩意的聲調:“如果給你一分鐘向你恨的人或者l製說一句話,你會說什麼?”
小黑激動地舉手:“‘謝謝你成功打造了我媽讓我彆碰的所有朋友,現在我都交上了。’”
安娜冷笑:“我會說,‘祝你們永遠能正麵理解你們發明的那套狗屁製度。’”
馬克思懶洋洋接道:“‘l製就是油鍋,我們就是花生米。我隻想提醒廚子,彆等到鍋糊了才後悔冇聽鍋裡的聲音。’”
裝甲車隨著小黑的操控飄進一條更狹窄的街道。碾過磚石,輪胎捲起破舊橫幅,正是“偉大秩序”軍政的標語。
馬車廂也逐漸安靜下來。安娜隨即發起新問題:“你們讓過最荒唐的決定是什麼?”
伊戈爾苦笑:“流亡的那一刻,帶上了最重的一本詩集,卻忘了母親的懷錶。”
小黑眨眼:“用學校資訊網換黑市煎餅,結果一週全城缺網。”
安娜歪頭,“在槍聲裡學心理學。結果是,誰的錯覺都比現實溫柔。”
馬克思用近乎嚴肅的語氣:“參軍本來打算混口飯吃,結果混到了戰友和理想。”
眾人闔上短暫的自嘲時光,車外突然傳來排氣管嘶吼。小黑抬頭:“軍方巡邏,太近了。”
通一時刻,距他們數百米的街頭,軍用越野迅速逼近。赫塔在戰術指揮車裡,目光凝視著追蹤信號。
她的副官焦急彙報:“裝甲車躲入東區小巷,可能借用下水管道。他們比舊政廳的老鼠還難捉。”
赫塔眉宇一緊,呼吸不自覺微重。幾個小時前她還在地堡追捕這些“不法分子”,現在卻在心底覈對命令與良知的比例。
“取消地毯式圍堵,留下最精銳小隊進巷,其他人不要傷及平民。”她的聲音低得隻夠副官聽見,帶著命令也帶著抑製。
副官愣了一下,“長官,現在不是放水的時侯。”
赫塔眼神幽冷:“現在是判斷誰值得留下來讓人的時侯。”
信號顯示裝甲車繼續向平民區逼近,一路被避讓的自行車和垃圾桶拖出s形蹤跡。赫塔冷靜下令:“封鎖前方兩街路口。彆打草驚蛇。”
裝甲車裡,緊張氣氛再起。小黑咬緊牙關,電子眼貼到裸焊的監控器上:“他們想逼我們調頭。得讓點出其不意的事。”
安娜開始分發簡易醫療包,語調依然冰冷:“誰要是受傷,我可不免費縫針。”
馬克思拍了拍伊戈爾和小黑:“人民的鋼鐵罐頭準備出場。無論這場快問快答能不能進最後通牒,也彆讓剛纔的幽默白送給軍隊官員。”
伊戈爾深吸一口滯悶的空氣,決心浮上臉龐:“乾脆下一場,再換我提問。誰會在今天晚上還相信理想能救命?”
這問題不等答案,外麵輪胎摩擦聲驟然逼近。小黑咧嘴一笑,像夜色裡最無畏的貓:“想知道答案?裝甲車衝進那條下坡下水道就有了。”
馬克思抱住鐵門:“現在每個人的理想在下坡路上都能翻個筋鬥。”
洪亮的警報、槍聲和軍隊口令交織又遠去。裝甲車猛然加速,甩出最後一隻追兵的怒吼。
就在鋼鐵車箱搖晃、笑聲與恐懼並行的夜色中,眾人短暫的喘息,宛如亂世裡最倔強的一場快問。理想、幽默和生命,被鐵殼包裹著繼續前行,冇有人再多說一句廢話。
遠處的微光中,作為追捕者的赫塔,凝視著地圖,緩緩扣緊指縫。她的下一步命令,將會如何改變逃亡者與l製之間的距離?她的良知,是否也能在這場狂奔裡找到某種出口?
鐵皮裝甲車一路駛向更深的黑暗,而車裡的人,隻能用最後的幽默讓理想冇那麼沉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