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牛家三兄弟 第10章 回鄉（五）
牛忠的弟弟牛虎今年才14歲，個子倒長得格外高大。他一邊扒著飯，一邊直盯著牛忠背上的駁殼槍，開口問道：“哥，待會兒把你那槍給俺玩玩唄？”
牛忠笑了笑：“那有啥不行？過年的時候你不都擺弄過了？”牛虎撓撓頭，有點不服氣：“那回俺想打兩槍，你都不讓！”
一旁的牛德貴瞪了小兒子一眼，沉聲道：“那槍是給你玩的？子彈多金貴，是用來打鬼子的！就知道玩！”牛虎吐了吐舌頭，不敢再說話。牛忠疼這個弟弟，悄悄給他使了個眼色，牛虎心領神會，立馬閉了嘴。
這時，馬四、馬五端起酒碗，對著牛德貴和孫德祿說：“乾爹、孫大叔，來，咱們爺幾個乾一個！”牛德貴這才舒展了眉頭，舉起酒碗：“來，走一個！在我這兒安心住著，放心，少不了你們的吃食。”
馬四、馬五連忙道謝：“多謝乾爹！我們倆是光棍，早把您當親爹看了。”牛德貴聽了高興，說道：“這才對！要是不打算找湯主席了，就留在牛家峪落戶，乾爹給你們尋摸媳婦，在這兒安家！”馬四、馬五笑著應：“那可太好了！俺們都聽大哥的。”
牛德貴話鋒一轉，看向牛忠，皺起眉：“你媳婦走了都一年多了，給你再找個，你怎麼總推三阻四？”牛忠臉上頓時露出苦澀——他媳婦前年得重病走了，倆人沒孩子，夫妻感情又深，他實在沒心思續弦。
牛王氏見兒子難過，趕緊打圓場：“喝酒喝酒，吃飯呢，彆提這個。”牛德貴搖了搖頭，一口乾了碗裡的散白酒。馬四他們也跟著乾了，又連忙拿起酒壇給牛德貴滿上。
這頓飯吃得格外香甜，畢竟牛忠能全須全羽地回來，家裡人打心眼兒裡高興。飯後，牛忠才問：“娘，我二弟牛全去哪了？”牛王氏答道：“去三十裡外的小王家溝了，一來是給人看病，二來要拉些草藥回來。彆管他，晚點就回來了。”
牛王氏從櫃子裡抱出鋪蓋，讓小兒子牛虎送到廂房，又吩咐二柱子給廂房的火炕添柴燒暖。馬四湊到牛忠身邊，低聲說：“大哥，乾娘對咱們真是沒話說！可惜這次走得太急，連給乾爹乾孃的禮物都沒買，實在寒磣。”
牛忠歎了口氣：“能保住命就不錯了，放心，我爹孃不稀罕那些虛禮。”一旁的張豹也點頭附和：“可不是嘛，乾娘待咱們是真上心，你看這被褥都是新的，把咱們當貴客伺候呢。”
牛忠笑了笑：“你們都是我兄弟，我爹孃自然待你們好。等我二弟牛全回來，讓他給你敷些草藥——他配的金瘡藥，那可是一絕。”說著伸了個懶腰，“歇會兒吧，騎馬跑了一天，怪累的。”幾人躺在暖烘烘的大炕上，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再次醒來時，天已經黑了，屋裡隻有牛虎，正拿著牛忠的駁殼槍擺弄——他早就愛這槍，又提前把子彈卸了，倒不用擔心安全。牛忠起來用清水洗了把臉，幾個兄弟也跟著起身擦了臉。
牛虎笑著說：“哥，我二哥回來了！你們餓不餓？我們早吃過晚飯了，見你們睡得香，就沒叫你們。”馬四連忙說：“兄弟，你們這火炕太暖和，我們身子乏，一睡就忘了時辰，實在失禮。”牛虎擺了擺手：“馬大哥，到這兒就跟自己家一樣，客氣啥！我去給你們端飯。”說罷一溜小跑去了廚房，沒多久就端來吃食——晚上竟烙了蔥花餅，還有一大盆冒著熱氣的白菜豆腐泡。幾人餓得慌，當即埋頭大吃起來。
這時，牛全挑著門簾走了進來。牛忠抬頭笑道：“二弟，你回來了。”牛全應道：“哥，我回來了。回來時過來看過你們，見你們睡得沉，就沒打擾。”牛忠點頭：“這一路騎馬確實累。對了，聽娘說你拉了些藥……”
牛全點了點頭：“對，都拉回來了，有蒼術、柴胡這些常用藥材。對了，娘說四哥張豹受了傷，我過來看看。”說著放下手裡的藥箱。張豹趕緊幾口吃完剩下的烙餅，湊過來說：“二弟，快幫我瞧瞧。”
牛全解開他傷口上的破布，眉頭微微一皺，卻沒多言，開啟藥箱說道：“張大哥，往這邊來，我用酒精給你清洗傷口，你得忍著點疼。”張豹跟著他走到門口的水盆邊，看著牛全用棉簽蘸著酒精擦向傷口，疼得他直呲牙咧嘴。
清洗完傷口，牛全敷上自己配的金瘡藥，又仔細包紮好，說道：“放心，三天就能結疤。”沒過一會兒，張豹就覺傷口處一片清涼，當即笑道：“二弟，你這‘小神醫’的名號真沒白叫！”牛全洗完手，笑著擺手：“四哥過譽了。”
他坐到炕上，看向牛忠：“大哥，鬼子真把承德占了？”牛忠沉聲道：“嗯，我們半路上跟鬼子交過手，我那個連全打垮了——當場就陣亡了四五十個兄弟，剩下的都散了。現在我身邊就這幾個人。撤出承德時，湯主席讓我們去灤平彙合，沒想到被日軍一支騎兵打散了，我才帶著人回了家。”
牛全聽了，滿臉憂心：“這年頭，人想好好活著真不容易。”他拿起藥箱，起身說：“行了，我先回去了。”說罷便邁步回了自己屋。
夜裡沒什麼娛樂，煤油又金貴，眾人吃完飯，用大鍋裡的熱水洗了腳，就都上炕躺下了。如今的牛家峪倒還算安寧——雖說幾十裡外有“過山虎”一夥土匪，也就五六十人；村裡晚上有打更的，附近幾個村子還湊了自衛隊，近來沒遭過土匪襲擾。
幾人下午睡足了覺，此刻摸黑躺在炕上，倒有了聊天的精神。馬四先開口：“大哥，咱們是不是在這兒待幾天，再去找湯主席啊？”
牛忠在黑暗裡抱著腦袋，望著頂棚發呆，聽見問話才應聲：“就怕咱們追不上了。現在小鬼子勢頭正猛，咱們的隊伍什麼樣，你還不清楚嗎？”
一旁的馬五忍不住哼了一聲：“咱們隊伍裡，有能耐的受嫌棄，身邊全是馬屁精！那些人平日裡就知道搜刮民脂民膏，一聽說要打仗，跑得比誰都快，什麼玩意兒！也就咱們這個連還有點戰鬥力，可鬼子下手太狠，兄弟們稀裡糊塗就沒了命。”
牛忠歎了口氣：“還是怨我，平日裡訓練抓得還是少了。”
他的勤務兵小六子連忙勸：“這可怪不得您！咱們連的訓練是最多的，再說方營長他們總在旁邊說三道四，您也是身不由己啊。”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唯獨張豹在一旁默不作聲，不知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