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牛家三兄弟 第119章 苦難（八）
正說著，屋裡突然傳來小孫女大丫“哇”的一聲哭叫。牛德貴心裡一緊，轉頭就看見黑子和一個偽軍從裡屋鑽出來，手裡還攥著好幾塊糖果——顯然是去搶大丫的糖了！
牛德貴頓時怒火衝上來，指著兩人對孫四狗吼：“你看看！你看看他們乾的好事！連孩子的糖果都搶，這還是人做的事嗎？”
孫四狗剛得了大米的好處，也怕牛德貴真跟藤岡告狀，當即抄起手裡的馬鞭，衝上去“啪啪”就給了黑子和那偽軍幾鞭子，罵道：“你們他媽的真是沒良心！孩子的糖都敢搶？趕緊給我還回去！”
那兩人嘴裡還含著塊糖——這年頭糖果金貴得很，哪捨得吐。捱了鞭子，連忙求饒：“隊長彆抽了！彆抽了！我們還回去還不行嗎？我們就是想給您拿幾塊……”
孫四狗罵罵咧咧的，從他們手裡抓了五六塊糖塞進自己兜裡，才把剩下的還給大丫，還假笑著哄：“大丫啊，你看這糖多甜，快拿著吃。”
大丫趕緊把糖果抱在懷裡，卻沒理孫四狗——她早見慣了這家夥打人的凶樣，扭身就往牛王氏身後跑，連哭帶喘地躲了起來。
孫四狗往嘴裡扔了塊糖，嚼著笑道：“嘿，還真他媽甜！日本人這糖果就是不一樣！”說著轉頭衝孫德祿和二柱子喊：“今天你們倆表現不錯！日本人高興了，我說不定真能升官！明天接著上山，要是再打著青羊，我重重有賞！”
他又對徐二吩咐：“把剩下的蘿卜湯給他們端過去，窩頭多拿幾個——今天老子高興！”說完就搖頭晃腦回屋休息了。
徐二本就得了牛德貴偷偷塞的錢，這會兒又有孫四狗的話，當即盛了滿滿一大碗青羊肉燉蘿卜——雖說肉沒幾塊，早被偽軍搶得差不多了，好歹帶著肉香。他把碗送進牛家屋，又拿了好幾個窩頭。
二柱子、孫德祿，還有牛德貴夫婦和大丫，總算能圍著一碗熱湯好好吃頓飽飯。孫德祿還從懷裡掏出那兩個留著的兔腿，遞到大丫手裡。大丫立馬眉開眼笑，奶聲奶氣地喊：“多謝孫爺爺！”
吃完飯，牛德貴讓二柱子去門口望風，屋裡隻剩他和孫德祿兩人時，孫德祿才低聲問：“東家，您為啥對藤岡那鬼子那麼客氣？”
牛德貴也壓低聲音，語氣裡帶著幾分無奈：“我看這鬼子本性不算壞，跟他搞好關係，總能多討些好處。你看今天，這不就押對寶了？不僅得了大米糖果，鄉親們的糧食配給也能往上調。”
孫德祿笑了笑：“還是東家您想得周到。”
牛德貴卻歎了口氣，眼神沉了沉：“唉，這年頭，人總得先活著啊。咱們順著他，不是為了討好鬼子，是為了讓鄉親們能多口吃的、少受點罪——隻有活著，纔有盼頭，纔有等下去的機會。”
孫德祿聽完，重重點頭：“您說得對，活著比啥都強。”
還真讓牛德貴猜著了，藤岡說話算話。沒過幾天，孫四狗就被召回劉家鎮，不僅順利升了偽軍中隊長，還得了表揚和賞錢，樂得他回來時嘴都合不攏。
他依舊管著牛家峪的圍子，一回來就把個布袋子塞給牛德貴，笑著說：“你看！藤岡先生真靠譜！我這官升了，賞錢也拿了，這裡麵是他特意給你小孫女買的兩包點心，還有煤油、鹽巴和火柴——他對你夠意思吧？我可一點沒剋扣！”
牛德貴心裡也覺得藤岡實在，連忙說：“那我可得好好謝藤岡顧問，也得謝你啊！”
孫四狗更得意了，晃著腦袋說：“那可不！再告訴你個好訊息——過兩天鴉片收割，顧問要帶縣長來，聽說還有記者，到時候要給咱們發獎勵，你等著沾光吧！”說完，就挺著胸脯回屋炫耀去了。
牛德貴開啟袋子一看，裡麵果然是點心、煤油這些緊俏東西。他趕緊拆開點心包，拿了一塊遞給大丫。大丫從沒吃過這麼精緻的點心，捧著咬了一小口，眼睛都亮了，連忙說：“奶，你也吃！可好吃了！”
牛王氏看著孫女，臉上終於露出了真切的笑：“孩子你吃，奶以前吃過。”
“你也吃塊！”牛德貴把一塊點心遞過去，“你這陣子瘦太多，這幾天剛能吃飽，補補。反正兩包呢，夠分。”
牛王氏咬了一口，笑著遞回半塊給牛德貴：“你也嘗嘗。”又唸叨著，“等二柱子和德祿回來，也給他們留兩塊。”
牛德貴點點頭，看著手裡的點心，心裡總算鬆了口氣——這日子，總算能看到點盼頭了。
過了一個月，牛家峪果然來了好幾輛汽車。藤岡先從車上下來，身後跟著滿洲國的高官、齊縣長一行人，還有扛著相機的記者。
鄉親們被集中到空地上，齊縣長穿著長袍馬褂，站在前麵講著“中日親善”“共榮圈”的套話，百姓們臉上沒什麼表情，木然地聽著。記者湊上前，對著人群、對著縣長不停拍照。
接著藤岡走上前，把一本“優秀保長”證書遞給牛德貴。牛德貴按提前教好的話說了些“中日親善、皇帝陛下英明”的場麵話，記者的相機“哢嚓哢嚓”響個不停，這場哄劇纔算結束。
齊縣長一行人先走了，藤岡卻留了下來，衝身後招了招手——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跑了過來，梳著齊耳短發，怯生生的。
“牛老先生，這是我的小女兒靜香。”藤岡笑著說。小女孩立馬恭恭敬敬地彎腰，用生硬的漢語說：“多謝老伯伯為我父親治好了腰疼，謝謝您。”
牛德貴連忙擺手：“哎，孩子太客氣了，長得真俊！”
“她非要跟我來看看，我就帶她來了。”藤岡又衝不遠處招了招手，一個腰彆指揮刀的鬼子軍官走了過來，“這是我的兒子，現在在承德當守備隊小隊長。”
那軍官可沒他父親客氣，隻是冷冷地衝牛德貴點了點頭。牛德貴慌忙躬身行禮，藤岡也沒勉強，讓隨從把一袋糧食和日用品遞過來：“老先生，你是我的朋友，這些是給你的。今年你們這裡收成好，我已經跟上麵說過了，會提高糧食配給，以後日子能好過些。”
牛德貴連忙道謝：“顧問先生，要不您到家裡坐會兒？”
藤岡搖了搖頭：“不了，我還要去彆處，就告辭了。”說著微微躬身，小女孩也揮著手說：“拜拜，再見！”
看著汽車漸漸遠去，牛德貴站在原地喃喃自語：“看來這鬼子裡頭，也不全是壞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