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牛家三兄弟 第43章 生路（五）
牛全連忙帶著幾人湊過去，笑著問道：“這位先生，您是有房要出租？”
“那當然！”男人笑著起身，“這可是我家的大院子，裡頭還有兩間房空著，進來瞧瞧？”
牛全便帶著眾人進了院。這是個大四合院，院裡亂糟糟的——有女人抱著孩子哄，也有人正捅著煤爐做飯，煙火氣混著嘈雜聲撲麵而來。
男人領著他們走到東廂房，抬手示意：“瞧瞧這兒，兩間房，住你們這幾個人綽綽有餘。而且院外不遠就有廁所，院裡還有水井，就是吃水得額外少交點兒錢。”
牛全推開房門往裡看，屋裡倒還算乾淨，擺著兩條長板凳、一張大床，就是床上沒鋪蓋；另一間房也差不多是這個模樣。
他轉頭問：“這位先生，您這房租怎麼算啊？”
男人往椅背上一靠：“我姓黃，你們管我叫黃五爺就行。這兩間房，一個月10塊大洋，不算多吧？”
牛全一聽，頓時苦了臉：“太貴了，五爺！我們是從熱河逃荒來的，實在拿不出這麼多錢啊！”
黃五爺皺了皺眉，反問：“那你能出多少？”
牛全猶豫著伸出一巴掌：“最多……5塊大洋。”
“5塊？不行不行，太少了！”黃五爺擺了擺手，又鬆了點口，“這樣吧，給8塊大洋，你愛住就住，不愛住就算了。而且得先交兩個月的房錢。”
牛全心裡犯了難——他們剛到北平，人生地不熟的，再找住處不知要耗到什麼時候，可8塊大洋一個月，對他們來說還是有些吃力。
牛虎見嫂子秀蓮滿臉疲憊，連忙湊到牛全身邊說：“二哥，算了，就租這兒吧！我就不信，憑你的醫術，再加上我這兩膀子力氣，在這大北平還找不到活乾？肯定能安頓下來。”
牛全咬了咬牙，轉頭對黃五爺說：“好吧，五爺！咱們這就立個字據。”
黃五爺早有準備，轉身往後院取來現成的文書。牛全仔細看了一遍，確認沒問題後，簽上自己的名字，按了手印，又掏出16塊大洋交了兩個月房租。黃五爺做事還算敞亮，當即寫了張收條遞過去，還叮囑道：“離這兒不遠有個雜貨鋪，你們做飯要的煤球、爐子、煙筒這些，去那兒買就行。報我的名字，保準給你們優惠。”
“那就多謝五爺了！”牛全連忙道謝。
幾人把行李放到床上，牛全對秀蓮說：“你累壞了，先在這兒歇會兒。我帶著三弟和明月去買些東西——咱們要在這兒安家，眼下就剩十幾斤小米，彆的都得置辦。”
秀蓮點了點頭：“我先歇會兒，你們去吧。”牛全把鋪蓋卷開啟，又催了句：“快躺下歇歇，這一路確實遭罪了。”秀蓮應著，便靠在了床上。
牛虎又對明山說：“你陪著嫂子，我們三個去買東西。”明山乖乖點頭應下。
三人出了院，沒走多遠就看到了那家雜貨鋪，進去買了棒子麵、爐子、煤球、爐筒子，還有些鹹菜，零零總總裝了一堆。雜貨鋪掌櫃見他們買得多，笑得合不攏嘴：“放心！我讓夥計推架子車給你們送過去！”
就這樣，伴著夥計的架子車，三人滿載而歸。把糧食、調料卸下來後，他們先安好爐子，又從鄰居家借了點乾柴引火。沒多久，爐火燒起來，屋子裡漸漸暖和了——北平這十一月的天，不生爐子簡直沒法住。
這時秀蓮也歇夠了，起身用新買的鐵鍋忙活做飯。牛全在一旁拿新菜刀切著蘿卜鹹菜，不多時，熱氣騰騰的小米粥和貼餅子就端上了桌。
牛全很快扒完飯，轉頭對秀蓮歎道：“這北平城是比咱們老家大，可也真費錢！明天我得趕緊出去找活乾——就咱們身上這點錢，撐死在這兒待三四個月，沒收入來源，最後都得喝西北風。”
秀蓮跟著點頭，語氣裡滿是感慨：“可不是嘛！這地方比咱們山裡費錢太多，擱老家，20塊大洋夠活一年了。”
牛虎狼吞虎嚥吃完最後一口貼餅子，抹了把嘴說：“哥，明天我跟你一塊兒去！對了，之前那王掌櫃不是給你張名片嗎？明天要不找找他，看能不能幫著尋個活？”
牛全點了點頭：“也行，明天去試試。”
走了一天路，幾人早就累得夠嗆。秀蓮收拾完碗筷，從新買的大水壺裡倒出熱水，兌進搪瓷盆裡，讓眾人都燙了腳，這才各自歇下準備睡覺。
牛全兒與秀蓮夫婦住在裡屋，牛虎、明月、明山三個孩子則住外屋。
牛虎趿拉著鞋走過去，一口吹滅煤油燈，上床後說道：“睡覺吧。”幾人終究是太過勞累，明月和明山很快便睡熟了。唯有牛虎，心裡惦記著爹孃和大哥，始終放心不下，翻來覆去難以入眠。
迷迷糊糊還沒睡著，就聽見院外傳來喊叫聲。一個男人的聲音透著急：“黃五爺！黃五爺！您快出來！您家的皮三剛才拉洋車摔了一跤，腿好像斷了！”
屋裡幾人頓時清醒，就聽黃五爺罵罵咧咧的聲音從院那頭傳來，接著是他趿拉著鞋出門的動靜。這皮三原是黃家的奴才，雖說早是民國了，但他和黃五爺從小一起長大，感情不一樣。皮三是個光棍，後來黃家敗落，他也沒走，自己租了輛洋車拉活，掙了錢有時還得貼補黃五爺。
此時黃五爺手裡拎著盞馬燈，到門口一照，皺著眉問：“三啊，這是咋了？”
皮三疼得臉色發白，額頭上全是汗，苦著臉說：“算我倒黴！不知道哪個缺德的往地上潑水，我回來時沒留神，一跤摔下去，腿就動不了了。幸虧李大哥碰見，把我扶回來的，洋車已經送回車行了。”
黃五爺眉頭擰得更緊：“怎麼不先去看大夫？這硬扛著哪行？”
皮三歎了口氣，擺了擺手：“算了，說不定養幾天就好了。去看大夫又得花不少錢，這幾天生意本來就差，除了吃喝，根本沒剩下幾個子兒。”
黃五爺愣了愣，隨即說道：“沒事！今天剛租出去兩間房，我手裡還剩十幾塊大洋呢——早知道今晚就不吃那頓羊肉了，一下花了三塊多，純屬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