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梟雄,從縣令之子到帝王 第323章 百裡歸途(上)
衝出穎縣戰俘營的狂喜與劫後餘生的慶幸,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炭火,迅速在現實的重壓下熄滅。
身後,穎縣方向升起的滾滾煙塵與隱約可聞的追兵號角,如同跗骨之蛆,緊緊咬在身後。
眼前,是近三千名剛剛掙脫枷鎖的戰士,但他們衣衫襤褸,麵黃肌瘦,傷痕累累,饑餓與疲憊刻在每一張臉上,隊伍中還有數量不少的傷員需要攙扶照料。
這樣一支龐大、顯眼卻又虛弱不堪的隊伍,在魏陽國的腹地行軍,簡直就像在黑夜裡舉著火把,無所遁形。
武陽沒有絲毫喘息的機會。
他立刻壓下所有個人情緒,如同最精密的戰爭機器,開始高速運轉。
“全體肅靜!聽我號令!”
武陽的聲音並不算特彆洪亮,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嘈雜的冰冷力量,瞬間讓騷動的隊伍安靜下來。
他躍上一輛繳獲的、尚且完好的輜重車車轅,目光如鷹隼般掃過黑壓壓的人群。
“從現在起,我們不再是被追捕的羔羊!我們是一支軍隊!一支要向魏陽狗賊討還血債的軍隊!想活命,想回家,想報仇,就得拿出軍隊的樣子來!”
他深吸一口氣,繼續喝道。
“原楚烈國、晉蒼國軍中,所有大統領、統領,即刻出列!”
人群一陣蠕動,相互張望間,約莫五六十名雖然憔悴不堪、但眉宇間仍殘留著軍人硬氣的漢子走了出來,眼神複雜地看著武陽,有期待,有疑慮,也有絕境中的一絲服從。
“報出你們的原屬部隊、軍階、姓名!”
武陽的命令簡潔有力。
“楚烈國,磐石營,大統領,項莽!”
一個臉上帶著刀疤、身材魁梧的漢子率先吼道,聲如悶雷。
“晉蒼國,黑狼騎,統領,韓章!”
另一個麵色冷峻、眼神銳利的青年緊隨其後,聲音沉穩。
“楚烈國,飛羽營,統領,李荃!”
“晉蒼國,陷陣營,統領,王煥!”
……
武陽凝神靜聽,大腦如同最精準的沙盤,飛速記憶、判斷著每一個人的資訊,結合方纔突圍時他們或自發或被迫展現出的勇氣和組織力。他迅速點出了其中約三十人。
“項莽!韓章!李荃!王煥!……你們三十人,現在就是臨時的統領!”
“每人立刻從原屬部隊或熟悉的人中,自行遴選任命下屬伍長、士長,一炷香之內,我要看到所有人編組成隊,明確上下!快!”
他又猛地轉向龍七、龍九等瞑龍衛,他們的存在本身就是秩序和效率的象征。
“龍七!帶你的人,前出五裡偵察敵情、探明道路,有任何風吹草動,立刻回報!龍九!帶你的人斷後,清除我們經過的痕跡,設定簡易陷阱,儘可能遲滯追兵!其餘瞑龍衛,立刻分散到各臨時編隊中,協助各級長官維持秩序,傳達命令,彈壓任何騷亂!記住,我們現在是同舟共濟,唯有令行禁止,方能殺出一條血路!”
強大的組織力如同冰冷的血液,瞬間注入這支剛剛獲得形體的龐大隊伍。
一時間,嗬斥聲、點名聲、奔跑聲、傷員的呻吟聲混雜在一起,顯得混亂卻又帶著一種新生的躁動。
在那些被臨時任命的軍官和如同定海神針般的瞑龍衛努力下,混亂的人群開始像巨大的齒輪般,艱難卻有效地轉動起來。
重傷員被集中到幾輛搶來的板車上,由輕傷員輪流推拉;
輕傷員分到了簡陋的武器;
所有人都被嚴格要求跟上隊伍,保持沉默。隊伍開始向著西南方向——陸安郡的大致方位,艱難但有序地移動起來。
然而,目標的巨大和行動的遲緩是無法掩蓋的。
他們就像一塊在沙漠中移動的、滴著血的鮮肉,不可避免地吸引著掠食者。
離開穎縣廢墟不到兩個時辰,前出偵察的龍七如同鬼魅般從一片枯樹林中潛行返回,動作輕捷無聲。
“主公!前方三裡,官道拐彎處,發現魏陽軍一小股巡邏騎兵,約三十騎,正沿路巡視,尚未發現我軍大隊,但其行進方向正對我部。”
武陽眼中寒光一閃,沒有絲毫猶豫。
“來得正好!正缺馬匹和精細糧草!項莽!韓章!各帶你們麾下最精銳的兩百人,立刻左右散開,埋伏於道路兩側高草叢及土坡之後!沒有我的號令,便是箭矢頂到眼皮也不準動!”
“其餘人,原地製造混亂,哭喊叫罵,裝作徹底潰散、互不相顧的逃奴!”
命令被迅速而無聲地傳達下去。
龐大的隊伍立刻“配合”地變得更加混亂不堪,人們故意放慢腳步,甚至互相推搡跌倒,發出驚恐的哭喊和叫罵,將潰兵的形象演繹得淋漓儘致。
那隊魏陽巡邏騎兵很快出現在視野儘頭,看到這黑壓壓一片、混亂不堪、毫無紀律可言的“逃奴”,帶隊的一名魏陽軍百夫長臉上頓時露出毫不掩飾的輕蔑和貪婪,彷彿看到的是行走的軍功章。
他甚至沒有派出前哨探查兩側,便興奮地呼喝著,加速催動戰馬,試圖直接衝散人群,進行抓捕和驅趕。
就在這三十騎完全衝入伏擊區域,隊形因為加速而略顯散亂的瞬間——
“殺!”
武陽屹立在車轅之上,發出一聲撕裂空氣的怒吼!
如同平地驚雷!
道路兩側的枯草和高坡之後,瞬間如同雨後蘑菇般冒出數百名眼中燃燒著刻骨仇恨的戰士!
石塊、削尖的硬木、簡陋的投索,以及從穎縣繳獲的寥寥十餘把臂張弩射出的弩箭,如同突如其來的冰雹,劈頭蓋臉地砸向疾馳而來的騎兵隊!
戰馬驚嘶,人立而起!
騎兵們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有效反應,瞬間被掀翻、砸落大半!
“為了死去的兄弟!殺光魏陽狗!”
項莽咆哮如雷,第一個揮舞著搶來的鐵矛從草叢中猛衝出來,一矛便將一名剛落馬的騎兵釘死在地上!
韓章沉默如冰,卻動作更快,手中一把搶來的環首刀劃出冷冽的弧線,瞬間斬斷一名騎兵的馬腿,在其落地時補上一刀!
人數占據絕對壓倒性優勢的新軍,如同壓抑已久的憤怒火山,轟然爆發,瞬間將那三十名暈頭轉向的魏陽騎兵徹底淹沒。
戰鬥短暫而血腥,幾乎是一邊倒的屠殺。
魏陽巡邏隊全軍覆沒,留下了二十餘匹還算完好的戰馬和不少製式武器、乾糧袋甚至幾皮袋清水。
雖然隻是殲滅了一小隊微不足道的敵人,但這場乾淨利落的伏擊,如同給虛弱的新軍注入了一劑強心針。
戰利品被迅速而有條不紊地分發下去,馬匹優先配給了龍七的偵察小隊和用於馱運重傷員及重要物資。
隊伍再次開拔,腳步似乎輕快了一些,原本麻木的眼神中也開始閃爍起血性的光芒和初生的信心。
然而,輕鬆的氣氛並未持續多久。
通過龍七的持續偵察和抓獲的一名落單魏陽軍傳令兵口中得知,前方通往邊境區域的必經之路——險要的黑風隘,已經被魏陽軍一個齊裝滿員的加強營(約兩千人)緊急封鎖。
隘口兩側山勢陡峭,唯一的通道被堅固的柵欄和鹿角堵死,並設定了箭樓,對方顯然已接到嚴令,戒備森嚴,強攻無異於自殺。
隊伍被迫在一處隱蔽的乾涸河床底部停下,焦慮和恐慌的情緒如同瘟疫般再次開始蔓延。
“元帥,怎麼辦?強攻就是送死!繞路的話,至少要多走七八日荒山野嶺,追兵早就把我們包圓了!”
項莽擦著額頭的汗水,焦急地說道,他背後的傷口因為之前的衝鋒又滲出血來。
武陽沒有說話,隻是死死盯著那張簡陋得可憐的地圖,手指在黑風隘的位置反複摩挲,彷彿要將其看穿。
突然,武陽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近乎瘋狂的銳利光芒:“他們既然張開了口袋等我們鑽,那我們就給他們演一出好戲!”
武陽迅速下達一連串命令,語速快而清晰。
“龍九!你立刻挑選十名最機靈、會來事的弟兄,換上剛才繳獲的最完整的魏陽軍衣甲,打扮得越狼狽越好,身上抹上血(用馬血),馬上跑到黑風隘下!”
“就說是從穎縣大營拚死逃出來的潰兵,報告說戰俘營徹底暴動,數萬戰俘(往大了說)已經殺散了守軍,正瘋狂四處攻擊,你們是冒死衝出重圍來報警求援的!哭喊要逼真,恐慌要到位!”
“韓章!你親自挑選三百五十名身手最好、最擅長攀爬的弟兄,多為晉蒼國山地兵出身者!等龍九他們騙開隘門、吸引守軍注意力後,立刻從隘口東側那段看起來無法攀爬的峭壁悄悄摸上去!”
“那裡防守必然相對薄弱!聽到隘口內響起三聲短促尖銳的鷹哨,立刻發起突襲,直撲箭樓和守軍營地!”
“項莽!你帶領主力,埋伏在隘口外密林之中!一旦看到隘口內火起,或者聽到巨大的喊殺聲和混亂聲,立刻全軍壓上,不顧一切猛攻隘口!這是我們唯一的生路!”
“其餘瞑龍衛,隨我行動,見機行事!”
計劃大膽而冒險,充滿了不確定性,但確是絕境中唯一的生機。
龍九等人不愧是瞑龍衛精英,演技精湛絕倫。
他們連滾爬爬、丟盔棄甲、哭爹喊娘地衝到黑風隘下,聲嘶力竭地表演,成功引起了守軍的騷動和注意,那驚慌失措的模樣甚至讓守軍軍官信了大半,猶豫著是否要開門放他們進去詳細詢問,守軍的注意力被牢牢吸引在隘門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