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梟雄,從縣令之子到帝王 第353章 太湖會師
冬末的太湖,煙波浩渺,水天一色,原本的漁歌唱晚、帆影點點的寧靜景象,已被一片肅殺的鐵血氣息所取代。
連綿的營寨如同鋼鐵的叢林,沿著湖岸線蔓延開來,一眼望不到儘頭。
赤色的“靖亂”字旗與青色的楚烈戰旗交錯豎立,在帶著濕冷寒意的湖風中獵獵舞動,共同宣告著一場迫在眉睫的大戰即將在這片水域及其周邊上演。
五日前達成的脆弱盟約,迅速轉化為了實際的軍事行動。
靖亂軍與楚烈軍,這兩個曾因城關鎮的背叛而心存芥蒂的勢力,在東方霸三十萬大軍南下的巨大壓力下,不得不再次攜手,將各自的命運捆綁在這片名為太湖的棋盤之上。
會師的場麵,宏大而壓抑。
靖亂軍的營盤,佈置得井然有序,溝壑縱橫,哨塔林立。
士卒們精神飽滿,雖麵容肅穆,但眼神中透著一股曆經血火淬煉後的堅毅與自信。
他們控製著慶州大部,後方穩固,糧草充足,繳獲自蒙驁大軍的精良裝備也陸續列裝,使得這支新興的軍隊煥發出一種銳意進取的勃勃生機。
戰馬嘶鳴,甲冑鏗鏘,操練的號子聲整齊劃一,帶著一股不容小覷的力量感。
相比之下,不遠處的楚烈軍營寨,則顯得氣象迥異。
營盤佈局略顯散亂,士卒們大多麵帶倦容,眼神中缺乏光彩,士氣明顯有些低落。
他們一路輾轉,從金寨、霍城、舒城等岌岌可危的前線據點收縮至此,早已是疲敝之師。
更重要的是,他們失去了大片的戰略縱深,僅剩下三座孤懸在外、彼此難以呼應的城池,尤其是最前沿的金寨,早已在魏陽軍不間斷的打擊下搖搖欲墜,告急的文書如同雪片般飛入中軍,給這支老牌軍隊蒙上了一層濃厚的悲觀陰影。
兩軍相遇,表麵上客套寒暄,互相致意,但那股無形的隔閡與猜忌,卻如同太湖上彌漫的薄霧,揮之不去。
靖亂軍的將領們,如趙甲、李仲庸等,看著楚烈軍那略顯狼狽的陣勢,眼神中不免帶上了一絲審視與不易察覺的優越感。
而楚烈軍的一些軍官,麵對兵強馬壯、士氣正旺的靖亂軍,心情則更為複雜,既有對盟友強大的些許安慰,更有幾分寄人籬下的憋屈與不甘。
會師的核心,位於太湖中段一處由靖亂軍控製的大型水寨。
這裡經過緊急擴建,成為了聯軍臨時的指揮中樞。
水寨中央,一座新搭建的木結構議事堂臨水而立,飛簷鬥拱,雖顯倉促,卻也頗具規模,堂前“楚靖聯軍”的旗幟迎風招展。
堂內,氣氛比之外麵更加凝重微妙。
聯軍名義上的最高統帥,楚烈國大元帥紀元嵩,端坐於主位之上。
他蓄著整齊的短須,身穿暗青色錦袍,外罩輕甲,試圖維持著一位大元帥的威嚴。
然而,他那雙本該沉穩如湖的眼眸深處,卻難以掩飾地流露出一絲心力交瘁的疲憊與揮之不去的憂色。
連日來的敗績和巨大的軍事壓力,顯然已經讓這位沙場老將不堪重負。
他對坐在左側上首的武陽,態度顯得異常客氣,甚至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倚重與協商的意味,再無昔日上國元帥麵對地方勢力時的倨傲。
武陽神色平靜,一身玄色常服,並未披甲,但久居上位、尤其是經曆慶州血戰與真勁突破後所養成的沉穩氣度,讓他在這群雄彙聚的場閤中絲毫不落下風。
他偶爾與身旁的諸葛長明低聲交換意見,目光深邃,彷彿能洞穿眼前的地圖,看到遠方那正在集結的恐怖風暴。
諸葛長明依舊是一襲青衫,羽扇輕搖,麵容古井無波,唯有那雙洞察世事的眼睛,偶爾掠過楚烈諸人時,會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
靖亂軍一方,趙甲、藍延煜、李仲庸、孫景曜等核心將領分列武陽身後,人人屏息凝神,如同即將撲食的獵豹,審視著對麵的“盟友”。
楚烈國方麵,除了主帥紀元嵩,兩位重量級的公子——熊亮與熊炎,以及元帥封知安儘數在列。
熊亮依舊是那副溫文爾雅、未語先笑的模樣,他主動與靖亂軍將領點頭致意,試圖營造一種和諧的氛圍。
而三公子熊炎則截然不同,他麵色冷峻,眼神銳利如刀,嘴角習慣性地向下撇著,帶著一股毫不掩飾的傲氣與戾氣。
他的目光掃過靖亂軍眾人,尤其在武陽臉上停留片刻,隱隱帶著審視與一絲不服,顯然對之前城關鎮的“舊事”以及如今需要仰仗靖亂軍的事實,感到極為不快。
老將封知安靜靜地坐在熊炎下首,眉頭微蹙,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膝蓋,似乎在思考著什麼,顯得心事重重。
“諸位,”
紀元嵩清了清有些沙啞的嗓子,打破了這令人難堪的沉默,他的聲音帶著明顯的疲憊,
“今日,靖亂軍和楚烈軍,摒棄前嫌,會師於此太湖之畔,實乃局勢使然,亦是存亡之道。東方霸攜雷霆之威,龐涓擁虎狼之師,兵鋒所指,意在將我兩家逐一碾碎。唯有同心同德,合力一處,方有一線生機可尋。”
他示意親兵將一張巨大的牛皮地圖在堂中鋪開,上麵詳細標注了雙方兵力的大致部署、城池關隘、水道山川,以及魏陽軍可能的進軍路線,那一條條粗壯的黑色箭頭,如同毒蛇般指向太湖防線,令人心悸。
熊亮率先開口,語氣誠懇,試圖扮演調和者的角色。
“武帥,諸葛先生,諸位靖亂軍的將軍,如今敵勢浩大,遠超以往。依在下愚見,我軍當務之急,是依托太湖天險,構築穩固防線,深溝高壘,以逸待勞。同時,可發揮我軍水師優勢,不斷派出快船,襲擾魏陽軍漫長的糧道與水路補給,使其不能安心攻城,久則生變,或可覓得戰機。不知武帥與諸位以為如何?”
他的策略偏向保守和防禦,符合楚烈軍目前士氣不高、力求穩住的現狀。
然而,他話音剛落,熊炎便發出一聲不屑的冷哼,聲音不大,卻足以讓所有人都聽得清楚。
他猛地抬起頭,銳利的目光掃過武陽,帶著幾分挑釁的意味,朗聲道。
“二哥此言,未免太過怯懦!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魏陽軍雖眾,然其勞師遠征,人馬疲憊,又與龐涓殘部新合,指揮排程必然存在間隙!此正是我軍主動出擊,尋其薄弱之處,予以迎頭痛擊的良機!”
“若能集中精銳,擊潰其一路偏師,必能大挫敵軍銳氣,扭轉戰局!若隻是一味龜縮防守,倚仗這湖水之利,豈不坐失良機,讓天下人恥笑我聯軍無人,儘是畏戰之輩?”
他這番話,鋒芒畢露,不僅反駁了熊亮,更隱隱將矛頭指向了以守城戰聞名的靖亂軍,暗示他們缺乏野戰的勇氣和魄力。
李仲庸聞言,臉色瞬間漲紅,拳頭握緊,就要跨步而出反駁,卻被身旁的趙甲輕輕拉住了衣袖。
武陽麵色不變,隻是目光平靜地轉向熊炎,那眼神深邃,彷彿能看透他內心的焦躁與不甘。
“三公子求戰之心,驍勇之氣,武陽佩服。”
武陽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然,三公子可知,此次來的東方霸,非是之前的蒙驁。蒙驁用兵,沉穩有餘,或可尋隙而擊。但東方霸……其人用兵如何,風格怎樣,我等皆知之甚少。而其身旁,更有方知遠這等智謀深遠之士輔佐。”
“敵情不明,敵帥未知,貿然傾力出擊,若正中其下懷,陷入圈套,則聯軍精銳折損,士氣崩潰,太湖防線危矣,屆時,恐非恥笑與否的問題,而是生死存亡之禍。”
他頓了頓,語氣依舊平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
“二公子所言,依托太湖,穩固防線,並非怯懦,而是當前局勢下,最為穩妥持重之策。當然,若時機恰當,情報確鑿,以部分精銳進行區域性反擊,襲擾敵軍,亦無不可。但這一切的前提是——”
武陽的目光掃過紀元嵩、熊亮,最後定格在熊炎臉上,
“聯軍上下,必須號令統一,如臂使指!絕不能再出現昔日城關鎮那般,各自為戰,甚至相互掣肘之局麵!否則,再好的策略,亦是空談。”
武陽這番話,有理有據,不卑不亢。既回應了熊炎的挑釁,肯定了熊亮的基本方略,更將最關鍵、也是最敏感的“指揮權統一”問題,毫不避諱地擺到了台麵上,瞬間讓楚烈一方幾人臉色微變。
紀元嵩臉上閃過一絲尷尬,連忙打圓場道。
“武帥所言,句句在理,切中要害!用兵之道,確實在於審時度勢,更在於號令統一。此乃聯軍成敗之關鍵,容不得半點含糊。”
他話鋒一轉,將目光投向一直沉默不語的諸葛長明,語氣帶著請教之意,
“不知諸葛軍師,對於當前局勢,有何高見?我等願聞其詳。”
刹那間,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位羽扇綸巾的謀士身上。
他彷彿是整個大堂內唯一不受這緊張氣氛影響的人,依舊從容不迫。
諸葛長明緩緩起身,步履輕緩地走到巨大的地圖前,他的目光如同最精準的尺規,掃過地圖上的山川河流,城池隘口。
最終,他那修長的手指,越過代表太湖的廣闊藍色區域,越過那些代表雙方兵力的小旗,精準無誤地,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肯定,點在了地圖東北角,那個被特彆標注為紅色、意味著極度危險的城池符號上——金寨!
“高見不敢當。”
諸葛長明開口,聲音清晰而冷靜,如同山澗流淌的溪水,卻帶著洞穿迷霧的力量,
“依老夫愚見,東方霸此來,其首要攻擊目標,或許並非我聯軍集結於此的太湖主力……”
他略作停頓,讓所有人的心都隨著他的話語懸了起來,然後才一字一句地說道。
“而是此地——金寨!”
他環視帳內眾人,尤其是臉色瞬間變得異常難看的楚烈諸將,繼續冷靜地分析。
“金寨,乃貴軍前沿最為重要之戰略支點,雖已岌岌可危,搖搖欲墜,但因其位置關鍵,猶如抵在我聯軍側肋的一把尖刀,亦是我太湖防線不可或缺之犄角。”
“若金寨有失,則霍城、舒城門戶洞開,貴軍側翼將完全暴露於魏陽兵鋒之下,我太湖防線亦將失去屏障,陷入三麵受敵之絕境!”
諸葛長明的手指在地圖上劃過一道弧線,模擬著魏陽軍的可能動向。
“東方霸用兵,向來善於捕捉戰機,喜攻敵之必救,以雷霆萬鈞之勢,在對手反應過來之前,便粉碎其最關鍵之節點,從而摧垮其整體抵抗意誌。他極有可能,以一部偏師,甚至聯合龐涓殘部,大張旗鼓,佯動於太湖沿線,牽製我主力不敢妄動。”
“而他自己,則親率麾下最精銳的戰卒,不顧傷亡,晝夜猛攻金寨!以求在最短時間內,拔除這顆釘子,取得一場足以震懾全域性的開門紅!”
諸葛長明的聲音愈發沉重。
“因此,我軍當前之要務,或許並非在此爭論攻守之利弊,而是需要立即商討,在金寨尚能支撐之時,如何予以有效增援?若……若其不幸失守,我軍又該如何應對隨之而來的、如同堤壩崩潰般的連鎖反應?以及,更重要的是,在攻陷金寨之後,攜大勝之威的東方霸,其下一步的兵鋒,又會指向何處?”
這一番抽絲剝繭、直指核心的分析,如同一塊巨石投入看似平靜的湖麵,瞬間在每個人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尤其是楚烈一方的將領,紀元嵩的額頭已然滲出細密的冷汗,熊亮的笑容徹底僵在臉上,封知安敲擊膝蓋的手指驟然停下,眼中充滿了震驚與恍然。
就連一直桀驁的熊炎,此刻也死死地盯著地圖上那個代表金寨的符號,臉色陰晴不定,嘴唇緊抿,再也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諸葛長明的判斷,像是一把冰冷的劍,精準地剖開了他們不願麵對的血淋淋的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