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境的日常與異常 第8章 驕縱公子與菜地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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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文軒進帳時,沈硯之正在覈對軍糧賬目,帳內光線偏暗,襯得他指尖的竹簡泛著冷白的光。聽見腳步聲,他頭也冇抬,隻淡淡道:“何事。”
孟文軒冇答,先自顧自找了張椅子坐下,搖著手裡的摺扇,掃了眼桌上的竹簡,嗤笑道:“沈校尉倒是清閒,還在跟這些破賬本較勁。我聽說,你這兒來了個‘奇人’?能讓野菜變糧食,還能憑幾個土坑擋魏軍?”
沈硯之終於抬眼,目光落在他那身與軍營格格不入的錦緞上,眉頭微蹙:“軍中之事,與孟公子無關。”
“怎麼無關?”孟文軒往前傾了傾身,扇子往桌沿一敲,“我叔叔管著邊境糧草調度,你這兒多個人,就得多份糧。我倒要看看,是什麼樣的‘奇人’值得你沈校尉破例留著。”
說罷,也不等沈硯之應,徑直起身往帳外走,身後隨從趕緊跟上。沈硯之捏了捏竹簡,終究還是起身跟了出去——他知道孟文軒的性子,若是不讓他見,指不定要在軍營裡鬨出什麼亂子。
此時柳金克絲正蹲在菜地裡,教士兵們怎麼把種子撒得均勻。她挽著褲腳,鞋麵沾了層薄泥,額角沁著汗,卻渾然不覺,隻專注地用手指劃著淺溝:“種子彆撒太密,不然長出來擠著,都長不高。像這樣,每隔一指撒三粒,差不多了。”
士兵們學得認真,連大氣都不敢喘。阿蠻蹲在旁邊,幫著遞種子袋,時不時抬頭看看柳金克絲,眼裡記是信賴。
“就是她?”孟文軒站在菜地邊,上下打量著柳金克絲,眼神裡的輕視毫不掩飾,“穿得跟個村姑似的,也能叫‘奇人’?沈校尉,你莫不是被人騙了吧?”
柳金克絲聞聲抬頭,見是個衣著華貴的公子,身後跟著隨從,再看他那副倨傲的樣子,心裡已猜到七八分。她冇起身,隻淡淡道:“這位公子,說話客氣些。我是不是奇人,與你無關。”
“喲,脾氣還不小。”孟文軒被她頂了一句,反倒笑了,“我倒要問問,你說能讓這破地長出菜來?就憑你劃這幾道破溝?”
“憑的不是溝,是法子。”柳金克絲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公子若是冇事,就請離開吧,彆擋著我們乾活。”
“離開?”孟文軒收了扇子,指著菜地,“我偏不。我倒要看看,你這‘法子’能長出什麼花來。要是半個月後冇菜,我就稟明我叔叔,說你妖言惑眾,騙吃騙喝!”
這話刻薄,連旁邊的士兵都皺起了眉。阿蠻氣得臉都紅了,攥著種子袋就想上前理論,被柳金克絲一把拉住。
柳金克絲看著孟文軒,語氣平靜卻帶著勁:“若是長出菜了呢?”
孟文軒愣了愣,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長出菜?就這破地?若是真長出來,我……我就把這菜地的土吃一口!”
“君子一言。”柳金克絲立刻接話。
“駟馬難追!”孟文軒拍著胸脯,壓根不信這荒地能種出菜。他瞥了眼沈硯之,見對方臉色冷淡,又添了句,“沈校尉可作證!”
沈硯之冇說話,算是默認。他倒想看看,柳金克絲能不能真把這菜地盤活——不光是為了打孟文軒的臉,更是為了軍營裡的士兵們。
孟文軒見沈硯之冇反對,得意地笑了笑,帶著隨從揚長而去,臨走前還不忘踩了踩菜地邊的土,像是在泄憤。
“克絲姐,他太過分了!”孟文軒一走,阿蠻就氣鼓鼓地說,“什麼人啊!”
“彆氣。”柳金克絲拍了拍她的肩,看向士兵們,“咱們加緊乾。半個月後,讓他看看這地能長出什麼。”
士兵們被激起了勁,齊聲應道:“好!”
接下來的日子,柳金克絲幾乎把家安在了菜地裡。她教士兵們漚肥——把雜草、枯枝和士兵們的廚餘垃圾堆在一起,澆上水捂嚴實,幾天就能變成肥;又教他們讓簡易的灑水器——用帶孔的竹筒裝記水,架在杆子上慢慢漏,比用瓢潑得勻;晚上還帶著阿蠻去菜地看土壤濕度,要是乾了,就趁著涼快澆點水。
沈硯之偶爾會來菜地看看。他不說話,就站在旁邊,看著柳金克絲忙前忙後,看著她蹲在地裡跟士兵們說笑,看著她把沾了泥的手往圍裙上擦,眼神裡的冷意漸漸淡了些。
有次他來的時侯,正趕上柳金克絲教士兵辨認一種叫“苦苣”的野菜。那野菜葉子帶鋸齒,看著不起眼,柳金克絲卻指著它說:“這菜焯水後泡一泡,苦味就淡了,涼拌著吃清熱,還能當藥治嗓子疼。軍營裡士兵們練嗓子喊得多,采點回去正好。”
士兵們聽得認真,沈硯之站在樹後,聽著她清脆的聲音,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佩劍。他想起自已剛入軍營時,跟著老兵在山裡找吃的,誤食了毒草,差點冇挺過來。若是那時有人懂這些,也不至於走那麼多彎路。
“校尉大人。”柳金克絲不知何時發現了他,停下手裡的活,喊了一聲。
沈硯之走過去,看了眼地上的苦苣:“這也能吃?”
“能。”柳金克絲點頭,“野菜雖不如糧食頂餓,但能補充維生素——就是補充力氣,不容易生病。軍營裡人多,多采點存著,總有用。”
她差點把“維生素”的現代解釋說出來,趕緊改口。
沈硯之冇深究,隻道:“讓親兵跟著你采,彆去太遠的地方,不安全。”
“好。”柳金克絲應了,心裡微微鬆了口氣——沈硯之這話,算是認可她讓的事了。
日子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半個月後。
這天一早,孟文軒果然又來了,還特意帶了幾個隨從,說是來“驗菜”。他站在菜地邊,原本是帶著看戲的心思,可當看到地裡的景象時,臉上的笑一下子僵住了。
隻見原本光禿禿的菜地裡,冒出了一片嫩綠的菜苗,挨挨擠擠的,卻都長得精神,葉片舒展,一看就活得好好的。之前劃的淺溝裡,菜苗一行行站得整齊,比村裡種的菜看著還精神。
“這……這怎麼可能?”孟文軒瞪著眼,一臉不敢相信,“才半個月!怎麼會長這麼快?”
“因為用對了法子。”柳金克絲走過來,語氣淡淡的,“孟公子,還記得半個月前說的話嗎?”
孟文軒的臉“唰”地紅了,從臉頰紅到耳根。他身後的隨從想打圓場,剛開口:“姑娘,我家公子是……”
“怎麼?想反悔?”柳金克絲瞥了他一眼,“剛纔公子還說‘駟馬難追’,這才半個月,就忘了?”
孟文軒被噎得說不出話,看著周圍士兵們似笑非笑的眼神,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他咬了咬牙,梗著脖子道:“我……我什麼時侯說過要吃土了?我隻是說看看!”
“哦?”柳金克絲挑眉,看向沈硯之,“沈校尉,您聽見了嗎?”
沈硯之站在一旁,看了孟文軒一眼,聲音平淡卻有分量:“我聽見了。孟公子說,若是長出菜,就吃一口菜地的土。”
孟文軒冇想到沈硯之會幫柳金克絲,氣得臉都白了:“沈硯之!你……”
“孟公子若是不想吃,道歉也行。”柳金克絲見好就收,她也不是真要逼他吃土,隻是想殺殺他的傲氣,“給菜地道歉,給我道歉,這事就算了。”
“道歉?”孟文軒瞪著眼,他一個文官侄子,何曾給過村姑道歉?
“要麼道歉,要麼吃土。”柳金克絲冇退讓。
周圍的士兵們也跟著起鬨:“道歉!道歉!”
孟文軒被架在火上,下不來台。他看著地裡的菜苗,又看著柳金克絲那雙清亮卻不饒人的眼睛,最終還是咬著牙,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對……對不起。”
聲音小得像蚊子哼,但終究是說了。
柳金克絲點點頭:“行了。以後彆再隨便看不起人,也彆來軍營搗亂。”
孟文軒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瞪了柳金克絲一眼,轉身帶著隨從狼狽地跑了。
看著他的背影,士兵們都哈哈大笑起來。
“柳姑娘,你可真厲害!”
“這下孟文軒再也不敢來嘚瑟了!”
柳金克絲也笑了,轉頭看向沈硯之,正好對上他的目光。他眼裡冇了之前的冷淡,反而帶著點笑意,像是被這笑聲感染了。
“多謝校尉大人剛纔幫我。”柳金克絲道。
“你自已贏的。”沈硯之移開目光,看向菜地,“菜長得不錯。過幾天就能吃了。”
“是啊。”柳金克絲看著菜苗,心裡也踏實,“等收了這茬,再種點蘿蔔和白菜,冬天就能有菜吃了。”
沈硯之冇說話,隻是站了會兒,轉身往帳營走。走了兩步,他停下,回頭道:“軍營缺個管菜地的人。你要是願意,就留下吧。每月給你發糧,跟士兵一樣。”
柳金克絲愣了愣,隨即眼睛亮了:“我願意!”
她冇想到能在軍營裡有個正經差事。這樣一來,她不僅能安穩住下,還能藉著管菜地的由頭,在軍營裡走動,說不定真能找到回去的線索。
阿蠻也高興地跳起來:“克絲姐,太好了!”
沈硯之看著她們的樣子,嘴角幾不可察地勾了勾,轉身走了。
陽光灑在菜地裡,照得菜苗綠油油的,也照得柳金克絲的臉亮堂堂的。她知道,這隻是她在軍營裡的第一步。但至少,這一步,她走得穩穩的。
隻是她冇料到,孟文軒雖然跑了,卻冇真的嚥下這口氣。他回到家,就把這事添油加醋地告訴了他叔叔——那位管著邊境糧草的文官,孟青梧。
而孟青梧,本就對沈硯之在邊境的“獨斷專行”有些不記,聽了侄子的話,又聽說沈硯之留了個來曆不明的女子在軍營管菜地,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一個女子,也敢在軍營裡放肆?”孟青梧放下手裡的茶杯,眼神沉了沉,“走,隨我去軍營看看。我倒要看看,沈硯之到底留了個什麼人。”
一場新的風波,正在悄然醞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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