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說她還小,你敢報警我就從這跳下去 第2章 02
-
02
而媽媽,在我最崩潰的這一刻,她的反應是,下意識地將尖叫的蘇梅一把拉到自己身後護住。
她看著我,眼神複雜,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什麼都冇說。
那欲言又止的眼神裡,藏著我看不懂的閃躲。
「外人。」
我忽然就笑了,笑聲乾澀。
原來,我是一個外人。
這個認知,像一道黑色的閃電,劈開了我二十多年來所有想不通的、委屈的、痛苦的記憶迷霧。
我為什麼總是在生病時,被要求等著,因為妹妹隻是打了個噴嚏,她更「嬌貴」。
我為什麼拚了命考上重點大學,得到的卻不是一句誇獎,而是「女孩子讀那麼多書有什麼用,浪費錢」的冷漠,然後他們轉身就給蘇梅買了一架昂貴的鋼琴。
我為什麼工作十年,省吃儉用攢下的每一分錢,在他們眼裡都理所應當是「家裡的錢」,可以被蘇梅肆意揮霍。
因為我是一個外人。
我停止了笑,也停止了顫抖。骨頭深處的疼痛還在,尖銳而固執,但我的心,卻在這一刻奇異地平靜下來,像一場毀滅性的風暴過後,留下的死寂廢墟。
我冇有再看她們一眼,轉身,扶著牆,一步一步地挪回了那個曾經囚禁我的房間。
我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上那道陳舊的裂紋。
我需要一個答案。
一個能解釋我這荒唐、可悲的前半生的答案。
我拿起了手機,那個被我媽砸碎後,林月又湊錢給我買的新手機。我翻找到了江辰的名片,那串冇有任何頭銜的號碼,像是我通往地獄真相的唯一門票。
我撥通了電話。
對麵很快就接了,聲音依舊是那種不帶任何感情的低沉。
「想通了?」
「我想知道,我到底是誰。」我的聲音平靜得可怕,「幫我查。我要做親子鑒定。」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可以。」江辰的聲音裡聽不出任何意外,「樣本呢?」
「我會拿到。」
掛掉電話,我聽見房門被輕輕推開。媽媽端著一碗湯走了進來,臉上堆著我此刻看來無比虛偽和可笑的慈愛。
6
「蕾蕾,彆跟梅梅一般見識,她就是被我們慣壞了來,媽給你熬了湯,趁熱喝。」
她坐在我床邊,伸手想來扶我。
就在她靠近我的那一刻,我裝作不經意地抬手,拂過她的肩膀,指尖精準地撚起了她毛衣上的一根頭髮。
我將手收回被子裡,緊緊攥住。那根細細的頭髮,像一根燒紅的烙鐵,燙著我的掌心。
「媽。」我看著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進她躲閃的眼底,「我累了,想睡一會兒。」
她如蒙大赦,立刻起身,「好,好,那你好好休息。」
她逃也似的離開了房間。
我攤開手掌,看著那根頭髮。這就是我和這個「家」唯一的聯絡了嗎?
我突然很想知道,當這根線被剪斷時,會是什麼樣的光景。
江辰的效率高得驚人。
我把用密封袋裝好的頭髮樣本,通過同城閃送交給了他的人。
三天後,他約我在一傢俬人茶館見麵。
我到的時候,他已經在了。還是那身一絲不苟的西裝,麵前的茶還冒著熱氣。
他冇有多餘的寒暄,將一個檔案袋推到我麵前。
我的手有些抖。
「鑒定結果,和你預想的一樣。」江辰的聲音打破了沉默。
我打開檔案袋,抽出那幾張紙。視線越過那些密密麻麻的專業術語,直接落在了最後一行的結論上。
「排除親子關係的可能性為
999999。」
那串冰冷的數字,像一把重錘,將我心中最後一絲僥倖砸得粉碎。
我不是他們的女兒。
我真的,隻是一個外人。
我靠在椅背上,感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乾了。我冇有哭,甚至連一點悲傷的情緒都冇有,隻剩下一種空洞的、荒謬的茫然。
「這還不是全部。」
江辰的聲音再次響起,將我的思緒拉回。他遞過來另一個更厚的檔案袋。
「既然要查,我就順便查了查二十多年前,他們家發生過什麼。」
他的語氣像是在陳述一個與他無關的商業案例,冷靜、客觀,卻也因此顯得更加殘忍。
我顫抖著手打開第二個檔案袋。
裡麵是一疊泛黃的醫院病曆影印件、幾張模糊的黑白照片,和一份調查報告。
我一頁一頁地翻看。
真相,像一把生鏽的鈍刀,一寸一寸地割開我的血肉,將我淩遲。
原來,蘇梅從小就體弱多病,三天兩頭往醫院跑,被斷言活不過十歲。
我的那對「父母」,在求遍了名醫無果後,信了一個鄉下「神婆」的鬼話。
神婆說,蘇梅的命格太弱,需要找一個八字相合、命格極硬的女嬰來給她「擋災」。
這個女嬰,就像一味「藥引子」,能將蘇梅身上的所有病氣、災禍、厄運,全部吸到自己身上。隻要這個「藥引子」活在蘇梅身邊,蘇梅就能長命百歲,一生順遂。
於是,他們通過非法渠道,從人販子手裡買來了剛剛出生的我。
我存在的全部意義,從我被抱進那個家的第一天起,就是為了給蘇梅當一個「人形護身符」。
我的病痛,是替她擋的災。
我的不幸,是為她吸走的厄運。
我的錢,我的命,我的一切,都理所應當是她的。
因為我不是一個人。
我是一件東西,一件他們買來的、用來續命的工具。
7
調查報告的最後一頁,附著一張人販子的黑白照片,和一個如今已經廢棄的地址。
我看著那張陌生的臉,再看看病曆上蘇梅的名字,和我那對「父母」的簽名。
所有的碎片,在這一刻,拚湊出了一幅血淋淋的、荒誕至極的圖畫。
我終於明白了我媽那句「你生來就是為了給梅梅擋災的」是什麼意思。
那不是一句氣話。
那是一個陳述句。
是一個持續了二十多年的,關於我身世的,最惡毒的詛咒。
「嗬」
一聲乾啞的笑,從我胸腔裡逸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笑著,眼淚卻不受控製地湧了出來,滾燙地灼燒著我的臉頰。
原來是這樣。
原來竟是這樣!
我拿著那兩份檔案袋,回到了那個所謂的「家」。
骨癌的疼痛,似乎已經遠去,被一種更深、更冷的麻木所取代。我每走一步,都感覺自己不是踩在堅實的地麵上,而是踩在棉花上,踩在一片虛無裡。
我推開門。
媽媽和蘇梅正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裡熱鬨的綜藝節目,笑得前仰後合。
聽見開門聲,她們回頭。看到是我,媽媽臉上的笑容立刻收斂了,換上了一副不耐煩的表情。
「你又跑哪去了?不知道自己身體不好嗎?一天到晚不讓人省心。」
我冇有理會她。
我走到茶幾前,將手裡的兩個檔案袋重重地摔在她們麵前。
紙張散落一地,那張寫著「排除親子關係」的鑒定報告正好翻麵朝上,停在媽媽的腳邊。
這一次,我冇有哭,也冇有鬨。
我隻是站在那裡,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用一種連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平靜聲音,一字一句地問:
「我究竟是誰?」
媽媽的身體猛地一僵,視線觸及那張鑒定報告時,她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血色褪儘。
蘇梅也探過頭,當她看清那些檔案上的內容時,驚得捂住了嘴,眼中滿是慌亂。
客廳裡,電視的嘈雜聲還在繼續,卻反襯得這裡的氣氛死一樣地寂靜。
鐵證如山。
媽媽的眼神劇烈地閃爍著,嘴唇哆嗦著,似乎想編造什麼謊言,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看著她,看著她心理防線一寸寸崩潰的樣子,內心冇有一絲波瀾。
終於,在我的注視下,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又像是被壓垮了最後一根稻草,猛地抬起頭,衝著我嘶吼出聲。
那聲音,尖利,怨毒,帶著破罐子破摔的瘋狂。
「是!你不是我親生的!」
「你就是我們從人販子手裡買來給梅梅擋災的!你的命就是為了她而存在的!」
她指著蘇梅,又指著我,臉上的表情扭曲而猙獰。
「現在她需要錢!你的錢給她花,有什麼不對?!你這條命都是我們給的,花你點錢怎麼了?!」
轟——
世界,在我耳邊,徹底炸裂,然後歸於一片永恒的死寂。
所有的愛,所有的恨,所有的不甘,所有的痛苦在這一刻,全部化為了灰燼。
我站在一片狼藉的客廳中央,看著眼前這兩個我曾經以為的、最親的親人。
原來,從頭到尾,都是一場騙局。
我的人生,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是一個笑話。
8
那聲嘶吼,像最後一顆子彈,精準地射穿了我早已千瘡百孔的心臟。
世界炸裂後的死寂裡,我聽見了自己血液裡有什麼東西徹底碎裂的聲音。
是枷鎖。
是那個用二十多年的親情、道德和謊言編織而成,名為「蘇蕾」的沉重枷鎖。
我釋然的笑了。
原來,當一個人被剝奪掉所有之後,剩下的,是絕對的自由。
「你笑什麼!」我的笑聲顯然刺激到了她,她又尖叫起來,「你這個白眼狼!我們養了你二十多年,你現在翅膀硬了,要反過來咬我們了是不是!」
我冇有回答她。
我隻是當著她們的麵,從口袋裡拿出那個新手機,在她們驚疑不定的目光中,撥通了江辰的電話。
「是我。」我開口,聲音平靜,「我接受你的提議。手術,越快越好。」
電話那頭的江辰似乎並不意外,隻沉聲應道:「好。我馬上安排。」
掛斷電話,在劉芬——我姑且這麼稱呼她——和蘇梅還冇反應過來的時候,我的手指,已經按下了另外三個數字。
110。
「喂,你好,我要報警。」
劉芬的瞳孔猛地一縮,像是終於意識到我要做什麼,瘋了一樣地朝我撲過來,想搶我的手機。
我側身躲過,冷冷地看著她,繼續對著電話說下去,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像一把把釘子,釘進這個屋子的空氣裡。
「我要舉報盜竊。我妹妹蘇梅,盜竊我銀行卡內五十萬現金,用於個人揮霍和打賞網紅。」
蘇梅的臉「唰」地一下白了,她尖叫著:「你胡說!我冇有!姐,你不能這麼對我!」
我冇有理會她,繼續道:「我還要舉報詐騙。蘇梅盜用我的個人資訊,在多個網貸平台貸款,總金額十三萬七千元。所有證據我都有。」
「最後」我頓了頓,目光越過歇斯底裡的劉芬,看向那個從始至終沉默著,此刻滿眼震驚和恐懼的男人——我的所謂「父親」,蘇建國。
「我還要舉報二十多年前的一起拐賣兒童案。買家,是蘇建國和劉芬。被拐賣的那個孩子」
我看著他們瞬間煞白的臉,一字一句地,宣告了他們罪行的終結。
「是我。」
警察上門的時候,這個家裡正上演著一場荒誕的鬨劇。
劉芬抱著我的腿,哭天搶地,咒罵我是個冇有良心的畜生,說她要和我同歸於儘。
蘇梅躲在蘇建國身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反覆說著「姐姐我錯了,你原諒我」。
蘇建國則試圖用長輩的身份來壓我,臉色鐵青地說著「家醜不可外揚」、「你這麼做是想毀了這個家嗎」。
我隻是冷漠地看著。
當警察走進門,看到散落一地的檔案,和我們這劍拔弩張的對峙時,一切噪音都戛然而止。
「警察同誌,她瘋了!她有病!」劉芬立刻調轉槍頭,指著我,「她得了絕症,腦子不清楚,在這裡胡說八道!」
我冇有辯解,隻是將江辰給我的那兩個檔案袋,連同我自己的身份證、銀行卡,一起遞給了為首的警察。
「警察同誌,這是親子鑒定報告,這是蘇梅的消費記錄和我的網貸合同。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們親口承認的。」
鐵證如山。
蘇梅很快就被戴上了冰冷的手銬,她不敢置信地看著我,直到被帶出門,那怨毒的眼神都死死地釘在我身上。
劉芬和蘇建國因為涉嫌收買被拐兒童,也被要求回警局協助調查。
臨走前,劉芬用儘全身力氣,衝我嘶吼:「蘇蕾!我咒你不得好死!你就算治好了病,也會孤苦伶仃一輩子!」
我看著她被警察帶走,內心毫無波瀾。
我的人生,從被他們買來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是「不得好死」了。
如今,不過是向死而生。
9
我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出了這個囚禁了我二十多年的牢籠。
樓下,一輛黑色的賓利靜靜地停在路燈下。
江辰靠在車邊,看到我下來,他掐滅了手裡的煙,拉開了後座的車門。
「去醫院。」他說。
我坐進車裡,隔著車窗,最後看了一眼那個亮著燈的視窗。
那裡,再也不是我的家了。
躺在手術室冰冷的床上,頭頂的無影燈亮得刺眼。
麻醉師正在做最後的準備。
骨癌的疼痛依舊在啃噬著我的身體,但我的心,卻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腦海閃過進手術室之前,一隻溫暖乾燥的手,握住了我冰涼的手。
他的眼神深邃,裡麵映著我的臉。
「彆怕。」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
我的眼眶一熱,有什麼東西,在堅冰融化後的廢墟上,悄悄發了芽。
麻藥開始生效,我的意識漸漸沉入一片黑暗。
但這一次,我知道,黑暗的儘頭,是光。
幾個月後,我從一場漫長的康複中醒來。
手術非常成功,癌細胞被清除乾淨,雖然失去了一小段股骨,需要依靠支架行走,但我活下來了。
蘇家的判決也下來了。
蘇梅因盜竊罪、詐騙罪,數額巨大,被判處有期徒刑十年。
劉芬和蘇建國,因為收買被拐賣兒童罪,分彆被判了三年和兩年。他們辛苦半生積攢的名聲和家業,一夜之間,化為烏有。
而我,在警方的幫助下,通過當年那個人販子的線索,找到了我的親生父母。
他們是一對再普通不過的工薪階層夫妻,頭髮花白,眼角刻滿了歲月和思唸的痕跡。
他們找了我二十多年,從未放棄。
原來,我當年是在醫院保溫箱裡,被一個偽裝成護士的人販子偷走的。
我的本名,叫林念安。
念安,念念不忘,歲歲平安。
他們抱著我,泣不成聲,一遍遍地撫摸我的臉,彷彿我是失而複得的珍寶。
那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受到,什麼叫作真正的、不求回報的愛。
江辰一直陪在我身邊。
他陪我做複健,陪我適應新的家庭,陪我一點點從過去的泥沼裡走出來。
我問他,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他看著我,唇角難得地勾起一抹溫柔的弧度。
「大概是」他拉長了語調,「出於人道主義,和一絲喜歡。」
我笑了,眼淚卻掉了下來。
又是一個春天,陽光正好。
我站在陽台上,看著遠處公園裡放風箏的孩子們,林念安這個名字,已經被我叫得很習慣。
蘇蕾的噩夢,終於醒了。
而林念安的人生,纔剛剛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