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如果我放下你 第16章

    從記事起，我印象中的爸爸就是一個脾氣暴躁的人。

每天他都像吃了炮仗。

一件小事惹他不順心，他就會瞬間炸毛，把媽媽關進房間打。

“啊啊啊啊啊……”

“彆打了，我求求你彆打了。”

我在門外聽著媽媽哭喊，嚇得渾身抖動。⁣‌‍‍‌⁤‍

很神奇的一點。

爸爸一向弱不禁風的身體，在打起媽媽來強壯如牛。

有時他媽媽打得尚有餘力，我就會成為下一個遭殃者。

我年紀小，皮膚嬌嫩。

他不用實打實的力氣，我的身上就會立刻出現一道道血痕。

媽媽緊緊抱住我，求他。

“彆打然然，求求你彆打然然。”

“她還是個孩子啊！你打我好了，你打死我。”

……

相似的情形三天兩頭的上演。

我和媽媽身上有相似的疤痕，我與她共享同一個人生。

在某種意義上，我和她是真正的同盟者。

可就在我上了小學之後，一切都變了。

爸爸一改往日的形象。

對待我，他變得溫柔，變得通情達理。

像換了一個人。

我聰明能給他爭光，弟弟愚笨調皮搗蛋給他抹黑。

身份調換，我成為了之前弟弟的角色。

弟弟變成了我。

我被迫背叛了媽媽，站在了爸爸的一方。⁣‌‍‍‌⁤‍

在媽媽的視角裡。

我拋棄了她。

所以她把對爸爸的怨恨，變本加厲加註到我的身上。

爸爸打她，她就打我。

爸爸打弟弟，她還打我。

爸爸讓我上學，她就阻止我上學。

她脾氣倔強。

即便她明知打了我之後，迎接她的是我爸爸的毆打。

她仍舊始終如一，一意孤行。

我比爸爸更卑鄙惡劣。

因為我一朝得勢，出賣了媽媽，冇有為她搖旗呐喊。

我是個不折不扣的叛徒。

小學之前。

我是她的並行者，是她寒雪之下的取暖人。

小學之後。

我是她的對立者，是她的一生之敵。

她加倍對李浩好，同意李浩一切無禮的要求，讓李浩離不開她。

李浩是她忠誠的死士。

那些記憶深埋已久。

久到我發生了錯亂，錯把爸爸的偽善當成了救贖。⁣‌‍‍‌⁤‍

他心思敏感縝密。

年紀稍大，怕我記仇，他長期維持慈父形象。

他在我麵前永遠微笑著，背地裡瞞著我打媽媽出氣。

我一門心思撲到學習上。

媽媽不喜歡我，我常常躲著她走。

飯桌上看見她臉上的淤青，捧著書本邊看邊吃全無心思關注。

記憶迴轉，到這時我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卑劣。

也許還有個一個原因。

那就是潛意識裡我根本不想關注。

我脫離了苦難，我怕再回到原來的處境。

所以我不能管，也不敢管。

我記不清了，我忘記了，我腦子太亂了。

我難以置信我小小年紀，心思如此不純。

學習是我唯一的出路。

那時我忙著離開她，離開這個落後的農村。

我忽視了她亦生存艱難，刻意忘卻了曾經她對我也很好。

強烈尖銳的記憶化成鋒利的矛，將我的四肢百骸捅了個透徹。

我突然感覺到一股噁心，乾嘔了幾下，倏地吐了出來。

眼淚混雜著嘔吐物，我心痛得千瘡百孔。

媽媽，我背叛了你。⁣‌‍‍‌⁤‍

媽媽，我對不起你。

我膽小如鼠，隻顧自己。

我弓著背跪在地上吐得天昏地暗。

媽媽脊背僵硬，眼裡閃過一絲擔憂。

“你……怎麼了？”

直到吐出了酸水，我才停止了嘔吐。

擦了擦嘴，我虛弱地站起身，含淚跟她對視。

“我不走了。”

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