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我不怪你了 001
媽媽，我不怪你了
我五歲生日會上，爸媽卻帶著一個瘦小的啞巴妹妹姍姍來遲。
我迎上去想抱媽媽，可卻被媽媽撞倒，摔進了他們精心為我挑選的三米高蛋糕裡。
奶油糊住我的口鼻幾乎窒息。
我爬出來哭著要爸爸抱，爸爸神色掙紮地縮回了手：
“彆怪你媽媽，以後你一定要照顧好妹妹，妹妹開心，媽媽就會開心了。”
後來，小區裡的壞小孩把妹妹推到沙堆裡，我衝上去保護她。
回家後，我學著大人的樣子在浴缸放水幫妹妹洗乾淨。
媽媽突然闖進來，一耳光用力打在我臉上。
“你已經獨享了我們五年的疼愛，為什麼還不知足？現在竟然還想淹死你妹妹！？”
媽媽雙眼猩紅，抓著我的頭發把我塞進了洗衣機。
“你這種壞胚子隻有用洗衣機才能洗乾淨你的心！什麼時候不再欺負你妹妹了，什麼時候自己滾出來道歉！”
客廳裡，爸爸壓低聲音：“小點聲罵，妹妹快睡著了，彆把她吵醒。”
媽媽不願再看我，甩了一把洗衣機蓋子重重合上。
可她沒想到，以前為了我的安全，特地買的童鎖功能突然啟動。
【智慧語音播報，100度高溫洗模式已開啟。】
熱水灌到我身上，痛的我慢慢沒了知覺。
是不是隻要我洗乾淨了，媽媽就會再愛我了？
......
媽媽說過，為了保證我穿的每一件衣服都是無菌的，所以家裡的洗衣機隻有100度高溫洗這一個模式。
進水口的熱水灌到麵板上的瞬間，我起了無數水泡。
輕輕一碰，我痛到想要打滾。
趁著洗衣機進水間歇，我拚命拍著洗衣機蓋子。
“媽媽救我！綿綿在裡麵，綿綿好痛！”
腳底泡著熱水，已經燙掉了一層皮。
“彆拍了，叫鬼呢那麼大聲！”
客廳裡傳來媽媽憤怒的低吼：“把你妹妹吵醒了，看我怎麼收拾你。”
求救聲一下卡死在喉嚨，我突然想起上次我為了把媽媽落在家裡的手機給她送去，不小心下樓。
“你故意的是不是？我剛想帶你妹妹出去玩，你就裝摔倒搏同情。恨不得彆人來討伐我說我偏心對嗎？”
當時媽媽居高臨下看我：“你以後如果再敢裝可憐，你就給我滾去你爺爺奶奶那兒，再也不許回在這個家。”
身體猛地一僵，我不要離開爸爸媽媽。
熱水又開始灌進來。
我蜷縮成一團，伸手死死捂住想要尖叫的嘴，咬爛了嘴裡的肉，也不敢再發出一點聲音。
洗衣機裡都是我被燙掉的頭發。
對不起，媽媽，綿綿把洗衣機弄臟了。
意識開始模糊，明明綿綿已經很努力了，為什麼還總是惹媽媽生氣。
自從妹妹回家以後，我把自己最喜歡的玩具都給了她。綿綿以前可小氣了，但是妹妹不會說話，很可憐，綿綿也想要照顧她。
而且爸爸不是說，隻要我對妹妹好，媽媽就會開心嗎？
可是為什麼媽媽不再抱我，不再對我笑，每次我迎上去，她總是陰著一張臉把我推開。
是綿綿做得還不夠好嗎……
門開了，是爸爸回來了。
我開心地衝過去，想抱他。
可我直接穿過了爸爸的身體，撞到牆上。
我愣住。低頭一看，我的身體居然是透明的，我……是死了嗎？
“綿綿在房間睡懶覺？怎麼今天沒有跑出來接爸爸呀。”
爸爸沒有發現我在洗衣機，已經被絞碎雙腿卡住了出水口，洗衣機早就停止執行了。
媽媽躡手躡腳從妹妹的房間出來，眉頭緊皺。
“小點聲，妹妹睡覺呢。那個死丫頭不知道在乾嘛，今天隻不過是小小懲罰了她一下，她就敢連午飯都不出來吃，看來我平時還是對她太縱容了。”
爸爸輕輕拍媽媽的背給她順氣，表情有些不讚同。
“其實我覺得，你對綿綿還是有些遷怒了。我們不是都查清楚了嘛，當初的確是妹妹自己走丟的，和綿綿無關。”
媽媽沉默了一瞬，甩開了爸爸的手：“你說的我都明白。可我隻要一想到妹妹受了那麼多的苦，綿綿卻一直錦衣玉食，我就覺得對不起妹妹。”
爸爸歎了一口氣。
我僵在半空，手腳冰涼徹骨，妹妹的走丟竟然跟我有關嗎？
怪不得妹妹回來後，媽媽就再也沒有把我摟進懷裡，再也沒有說我是她最愛的寶貝，就連有一次不小心對我笑了笑，都立刻把我推到地上。
“壞種，誰讓你過來的，滾回房間去。”
我原以為，隻要我對妹妹好，媽媽就會變回以前那樣，會再喜歡我。
可原來，無論我怎麼做，媽媽早就不會愛我了。
“好了，綿綿做錯事我讓她跟你道歉。先吃飯，真餓著綿綿了你又得心疼。”
媽媽撇開了臉，但手上還是拿了四副碗筷，還有我之前一直想要的小貓勺子。
我心裡一軟，媽媽就是這樣，刀子嘴豆腐心。
爸爸開啟我的房門，空蕩蕩的。
“綿綿怎麼不在房間？是不是生氣躲起來了？”
爸爸抬腳就往洗衣房走過來。
“反了她了，不許找！有本事她就躲著永遠彆出來，才說她幾句就敢鬨脾氣。”
媽媽把碗筷用力摔在桌子上，眼底的怒火溢位。
“林綿綿肯定是去找她那些朋友了，小小年紀，竟然在傷了她妹妹後還能沒心沒肺出去玩，簡直就是個畜生。”小貓勺子摔斷了。
我垂下眼睫，兩隻手快攥成了麻花。
媽媽怎麼這麼久都沒發現，綿綿早就沒有朋友了。
小朋友們最勢利了，誰沒有家長撐腰，她們一清二楚。
自從發生生日宴上的事情後，她們總想著欺負我，伸腳絆我，推我下樓梯。老師責備，她們就一副無辜的樣子。
不過這些我都可以忍受，因為我不想給媽媽添麻煩。
但是在發現她們欺負妹妹後，我抓著她們頭發，跟她們狠狠打了一架。
從此，雙倍的欺負都到了我身上。
不過我不怕的，隻要妹妹沒事，綿綿怎麼被打都可以的。
為了不讓爸爸去找我，媽媽從購物袋裡拿出十幾套新衣服：“老林你來看看，這些衣服好不好？”
“這是給她們兩姐妹買的嗎，等綿綿回來讓她試試。”爸爸語氣帶笑。
我也湊過去看，真好看，每一件都是綿綿喜歡的款式呢。
媽媽收了笑，一把從爸爸手裡搶回來。
“這些都是給妹妹的，林綿綿的衣服夠多了，不配穿這麼好的衣服。”
羞恥感席捲了我剛才的一絲竊喜，忍不住飄到牆角，想把自己藏起來。
想什麼呢，妹妹這麼可憐，媽媽都給妹妹買是對的。
更何況……我都已經死了。還好媽媽沒給我買衣服，要不然就浪費了，媽媽真聰明！
我自顧自地咧開嘴笑了，喉嚨卻不由地發緊。
“這些衣服都得先洗洗，可不能直接給妹妹穿，容易過敏。妹妹穿上肯定是最漂亮的小公主。”
媽媽疊著手上的衣服，往洗衣房走過來。
不好！心緊地一縮，我趕緊飄進洗衣機，看著蜷縮在裡麵的身體。
怎麼辦，我現在好醜啊，一定會嚇到媽媽的，媽媽做噩夢了怎麼辦。
以前都有綿綿陪媽媽，現在綿綿不在了，妹妹會在半夜給媽媽倒40度的蜂蜜溫開水嗎……
媽媽的腳步越來越近。
門把手轉動的那一瞬，不止呼吸，我幾乎連心都屏住了。
“咦，妹妹胳膊上怎麼有傷口？”爸爸驚呼。
腳步聲立刻轉了方向。
“一定是林綿綿，一定是她看不慣我們對妹妹好，偷偷在打妹妹！”媽媽尖聲怒吼。
不是的，不是綿綿，是那個壞小孩！我急得在媽媽身邊轉圈。
妹妹不會說話，不會寫字，隻是一味地哭，使勁搖頭。
媽媽用力抱緊妹妹，淚如雨下：“都是媽媽對不起你，竟然還想讓你和你姐姐增進感情，卻給了那個畜生傷害你的機會。你放心，媽媽以後一定會保護好你，再也不讓你姐姐欺負你了。”
我怔怔望著媽媽，低頭看向自己胳膊和腿上密佈的傷口，比妹妹的更早更多更嚴重。
隻不過，媽媽已經好久沒有跟綿綿一起洗澡睡覺了，所以她一直都沒有發現。
“綿綿以前多乖呀，不會做這種事的。你先彆急著下結論，萬一是咱們誤會孩子了呢？我覺得應該先把綿綿找回來問清楚。”爸爸眉頭緊皺。
“如果真是我誤會她了，我當然可以向她道歉。”
眼前一亮，我就知道，媽媽會相信我的。
媽媽嘴角譏諷：“但是，怎麼可能呢？妹妹回來後，我自認一碗水端平，可林綿綿總是費儘心思裝可憐找存在感。現在肯定是氣我們不獨寵她了，就欺負妹妹，小小年紀心思怎麼就那麼深。”
“胡說什麼呢，綿綿才八歲，她懂什麼？”
爸爸看向我的房間，眼底有一絲擔憂：“還有，綿綿都一天不見人了，你就真的一點都不著急嗎？”
“我急什麼？她敢傷害她妹妹，死在外頭纔是最好的！要不然就算她回來了，我也一樣會打死她。”
“你，你簡直不可理喻，我去找綿綿。”爸爸抬腳就往外走。
我衝過去想抓住爸爸的衣角，綿綿沒在外麵，綿綿在家裡呢。
還有，爸爸不要因為我跟媽媽吵架，不值得的。
可是太陽曬在身上那刻，好痛。我趕緊縮了回來。
妹妹的臥室裡，媽媽抱著妹妹在哭：“都是媽媽的錯，媽媽沒有保護好你。以後你姐姐如果再敢碰你一下，我一定打死她。”
胸口彷彿被鈍刀磨著，心裡止不住地發酸。
用力甩頭，不行，不能難過，媽媽隻是在說氣話。
我從小就調皮，妹妹走丟後，媽媽擔心再失去我，更是把我寵上天了。
五歲那年，就連我不小心打碎了太姥姥的傳家寶，媽媽都捨不得打我一下。
而且……我看著鏡子裡已經完全透明的自己，林綿綿，媽媽沒有錯，妹妹那麼可憐，媽媽更心疼她是應該的！
雖然我隻有五歲，但我比妹妹強壯，已經是個大人，不，大鬼了，以後可以自己照顧自己的！
媽媽抹了一把臉上的淚，又捧起了那些新衣服走向洗衣房。
不行，爸爸不在，媽媽一個人看到一定會嚇壞的。
我使勁抵在洗衣房門後不想讓媽媽進來。
可是媽媽輕輕鬆鬆就開啟了門，直接穿過了我的身體。
我整個人撲在洗衣機上，有沒有什麼辦法能讓媽媽離開啊，不要看可怕的綿綿……
有人敲門。
太好了！
媽媽把新衣服放在一邊，邊往大門走，邊用手機App開啟了遠端預洗模式。
之前被碎腿卡住的洗衣機，因為再次注入水流鬆動，重新洗了起來。
完了，這下我會徹底把媽媽喜歡的洗衣機毀了的。
我使勁拍打機器，想讓它停下來，但是轉速越來越快，漸漸地，有一些血色泡沫從縫隙裡流出來了。
“林綿綿媽媽，你看看我兒子，他被你女兒那個小潑婦打了！”耳朵一動，是壞小孩媽媽。
以前她就經常來告狀，每次媽媽都會維護我，把她罵出去。
我捂著嘴偷笑，飄出去看她這次多久會被媽媽罵跑。
“這個死孩子！對不起對不起，我知道肯定是林綿綿的錯，您放心，我一定會讓她去道歉的。”媽媽臉色難看極了。
媽媽，在說什麼……我心口猛地一緊，像小螞蟻在啃一樣疼。
媽媽知道的，綿綿從來不會主動欺負彆人。
而且為什麼要道歉，是他先欺負妹妹的，我才沒有錯，如果有下次，我還揍他！
我飄到壞小孩麵前，朝他揮拳頭。
可他看不到我，更不會害怕。我的嘴角垮了下去。
低頭看了看自己透明的身體，我已經死了，以後再也不能保護妹妹了。
“孩子是靠管，靠打出來的，我看你啊就是太心軟。”壞小孩媽媽唾沫飛濺。
“你說得對，一看你兒子就是懂事聽話的。不像林綿綿，一天到晚就知道給我惹事。”
提到我，媽媽眼裡都是嫌惡。
“林綿綿現在是越來越難管，撒謊打人，偷東西，整個就是一壞胚子。”
媽媽為什麼這麼說綿綿，綿綿沒有這樣。
眼淚在眼眶打轉，但我捏著小拳頭，努力不讓它落下來。
壞小孩媽媽眼珠子一轉，斜撇了一眼媽媽。
“要我說，三歲看小，七歲看老，你看網上殺父殺母騙保的新聞了嗎？林綿綿一看就不是個好東西，更何況你還讓她天天跟妹妹在一起，就不怕她有一天趁你不注意把妹妹弄死弄殘？”
我纔不會！綿綿最愛妹妹了。我氣得漲紅了臉。
媽媽眼神晦暗，看著妹妹胳膊上的傷口不說話。
久到壞小孩他媽媽臉色尷尬：“是我多嘴了——”
“你說得對，是該把林綿綿送走......我已經承受不了再失去一次女兒的痛苦了......”
我心裡一慌，怔怔地看著媽媽。
綿綿不是已經聽話了嗎？綿綿在洗衣機裡再痛都沒有喊沒有吵妹妹，為什麼還要把綿綿送走。
“這就對了！來，我來教你一些管教孩子的方法。”
壞小孩媽媽笑得得意：“兒子，你帶小妹妹出去玩。”
不可以，他會欺負妹妹的！
沒心思傷心了，我拚命拉住妹妹的手，不讓她被帶走。
但是壞小孩用力拽著不願意走的妹妹，直直穿過了我的身體。
抬頭看外麵，正午的太陽，正刺眼。
我咬死牙關衝了出去，太陽的灼燒感比洗衣機的高溫洗更痛。
“啊！好痛——”我再也忍受不住尖叫起來，但就算再痛，我也要把妹妹帶回去。
“鬼，鬼啊！”
我竟然顯露出了一點身體，猙獰的臉嚇到了壞小孩，他把妹妹推倒在地，撒腿就跑。
但是同時，我的靈魂變得更加稀薄，整條右胳膊都沒了。
我有一種感覺，我快要消失了。
“是林綿綿，她變成鬼了來嚇唬我和妹妹！”壞小孩尿得褲子了。
“太過分了，她竟然這麼嚇孩子。我兒子要是有點什麼事，我不僅要你們家賠錢，我還要林綿綿的命！”
壞小孩媽媽心疼地抱起壞小孩就往外走：“我警告你，你這次必須嚴厲懲罰林綿綿，要不然，就算你放過了她，我和社會都去製裁她。”
妹妹急得直啊啊叫，拚命擺手。
我之前為妹妹學了一點手語。
她的意思是，姐姐是為了保護我，姐姐出事了，媽媽救姐姐。
可是，媽媽看不懂。
她氣得發顫，給爸爸打電話：“林綿綿真是太讓我失望了，之前欺負妹妹還不夠，剛才竟然還裝鬼嚇唬妹妹。”
“誤會？怎麼可能，人家小孩都親眼看到了，怎麼可能會撒謊，你以為人人都是林綿綿那個撒謊精嗎？彆說是裝鬼，以後如果她真變了鬼，我也要找道士打得她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媽媽邊朝手機吼，邊衝進我的房間，把東西翻得滿地都是。
“這種一肚子壞水的小孩，虧我們還擔心她去找她。你現在就來把她送去你爸媽那兒，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看到她，將來做壞事死了都彆告訴我！”
我跟在媽媽身邊，看著她把我所有的東西，都粗暴地扔進了行李箱。
每一句話，都像幼兒園的小刀叉紮在我的心口，又痛又麻。
在媽媽心裡，綿綿就這麼壞嗎？眼淚砸在手背上，一顆接一顆。
我蹲在地上，想要撿起這些媽媽以前送給我的玩具。
可它們和我的心一樣，碎成了粉末。
此時，我和媽媽都不知道，警車這會兒正列隊開進小區。
鄰居站在我家門外急著招手：“警察同誌這裡這裡，就是他們家！好多泡沫血水一直往外流呢！”
“警察，開門。”敲門聲不大，可每一下都像砸在媽媽心口上。
“我們進去例行檢查一下。”
媽媽擋在門口不讓進。
“不行，我女兒正在睡覺，你們來會吵醒她的。”
她嫌惡地看了一眼在客廳流淌的帶血泡沫。
“這是另一個女兒的惡作劇而已，不用檢查。我這個女兒啊最近性格是越來越惡劣，竟然把這些臟東西弄得哪兒哪兒都是，等她回來，我非打死她不可！”
鄰居阿姨站在門外，皺眉：“綿綿可不是那樣的孩子啊。她挺懂事的，還常常喂小區的流浪貓。”
“對呀，”另一個鄰居也附和，“那幾隻貓都跟著她轉，看見她都蹭腿。”
有人忽然想起什麼似的，麵露疑惑：“說到這個，這兩天怎麼沒見綿綿去喂貓啊？”
媽媽的臉色立刻一冷，眉眼裡透著厭惡。
“肯定是因為昨天我批評了她幾句，她就跑去朋友家玩去了也不說一聲，真是一點教養都沒有。”
但警察卻沒有被媽媽帶偏，擺明瞭一定要進去檢查。
“既然接到了報案，就必須核實。請您讓開。”
“不行！什麼事都沒有我女兒重要，彆說這隻是些臟水，就算是那死丫頭的血水，又怎麼樣，誰也不能打擾我女兒睡覺。”
我心口憋悶，在媽媽心裡，我就那麼不如妹妹嗎。
警察不理媽媽，說他們既然接到了報案，就一定要去核實
“師傅，這泡沫裡麵是真的血！”
小警察忽然跑了過來，聲音有些發抖。
這可能是他第一次遇到這種案子。
周圍頓時安靜下來。
為首的老警察皺起眉，神情立刻變得嚴肅。
媽媽愣了兩秒，然後表情突然扭曲怒吼：“一定是林綿綿，是她殺了小區的流浪貓狗，然後把血倒在家裡。”
她拿出手機給大家看妹妹胳膊受傷的照片。
“看！本來家醜不可外揚，我不該說，但是林綿綿實在是太過分了。她連自己的妹妹都能下手，更彆提那些小貓小狗了。”
媽媽忽然又一拍腦門，恍然大悟：“難怪她天天去喂貓狗！我還以為她善良呢，原來是為了取得它們信任，好傷害它們！”
人群“嘩”地一聲炸開。
有人倒吸氣，有人低聲嘀咕。
“真的假的？小小年紀不至於吧？”
“誰知道，現在的孩子心裡多極端。”
我急得臉漲得通紅。
“沒有，我沒有傷害妹妹，我也沒有傷害那些貓貓狗狗，我很喜歡它們的！”
但沒人聽得見。
“竟然虐貓虐狗，這小孩一定不得好死。”
“虧我剛才還擔心這孩子，這地上的血要是她的該多好啊！”
我蹲在地上，雙手死死捂住耳朵。
可那些聲音還是順著指縫鑽進我的耳朵，一清二楚。
人人都想讓我去死。
隻有老警察沒理會媽媽的歇斯底裡。
他低頭，自顧自從地上流淌的帶血泡沫裡抽了一管液體。
三分鐘後，他抬頭，眼神冰冷。
“把門給我撞開，這是人血。”
“死丫頭是從哪裡弄來的人血？真是惡心死了。”
媽媽攔不住警察了，隻能跟在他們身後抱怨。
“這老林怎麼還沒到家？林綿綿簡直無法無天，還去買血，以後不能再給她零花錢了。”
我心裡一陣發酸。
到現在，媽媽都沒擔心過是不是我出事了，她隻是覺得我惹事。
也對，我這樣的壞孩子，就算出事也是活該自找的。
我低下頭，笑了笑，笑得又輕又空。
警察越靠近洗衣房，血的顏色越深。
甚至出現了細碎的肉塊。
小警察臉都白了：“這什麼啊，味兒不對勁啊。”
老警察神情嚴肅，轉頭問媽媽：“洗衣房裡有什麼？”
“洗衣機唄，還能有什麼？”媽媽撇了撇嘴。
“我剛才聽你說你家裡還有一個女兒是嗎？她現在在哪兒？你最後一次看見她是哪？”
老警察沒動，盯著她的眼睛繼續問：“不要說你的臆想猜測，說你真實看到的。”
“那個死丫頭還能在哪兒？她當然是在——”
媽媽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猛地噎住。
她瞪大了眼睛，猛地扭頭看向洗衣房。
目光似乎想透過門板，透過洗衣機機身看到裡麵。
老警察上前，一腳踹開了門。
門“砰”地撞在牆上。
瞬間，血腥味撲麵而來。
地上全是碎小的人體組織，像被攪碎的肉泥，濺得到處都是。
血水順著地磚的縫隙往外流，緩慢，黏稠。
一個好奇的鄰居探頭進來，剛看一眼就臉色煞白，衝到廚房止不住地乾嘔。
“這是誰的，是誰這麼缺德把這些臟東西倒在我們家了！”媽媽的聲音在顫抖，帶著驚恐。
對不起，媽媽。
我低著頭，像以前每次我做錯了事時那樣。
媽媽最愛乾淨了，是我把家裡弄臟了。
爸爸衝進來，臉色慘白。
“是不是綿綿？是不是她出事了？”
媽媽猛地回頭，尖聲吼：“你閉嘴，不是綿綿！她鬼主意這麼多，怎麼可能會傻傻關在裡麵不出來，她一定是跑出去玩了！”
媽媽，在害怕。
像是被媽媽說動了，爸爸臉色緩和了一些。
可下一秒，他忽然又像想起什麼，整個人一震。
“不對，以前我們怕綿綿亂碰洗衣機傷到她，特地設定了童鎖。昨天你把她關進去時，好像用力甩上了洗衣機門，她……出不來！”
媽媽臉色刷得慘白像鬼一樣。
她一步一步靠近，動作僵硬。
蹲下身，手抖著伸向洗衣機門。
“哢噠——”
門被拉開。
高溫血霧撲出來，氣味刺鼻。
“師傅，我們用牙刷做比對了，DNA顯示就是這家的女兒，林綿綿。”
聽到這句話的同時，媽媽終於看清了洗衣機裡，隻剩下一個腦袋的我。
媽媽靠在牆邊，整個人像被掏空了一樣。
她的手指死死抓著牆皮，眼神空洞。
警察強行收走了我所有的屍塊。
媽媽撲過去伸手去抓：“綿綿！”
可是什麼也沒抓到。
一整晚，媽媽都跪在地上，一遍遍地擦地和擦洗衣機。
可是剛擦乾淨，又被她自己磨出的血染臟了。
“不可能，不可能是綿綿，她一定是在跟我鬨脾氣。等我擦乾淨，綿綿回來看到我沒有被她嚇到，她就會認錯了。”
下一秒，媽媽猛地搖頭：“不對，是我的錯，是我，是我不應該把她關在洗衣機裡，都是我的錯。她當時為什麼不喊不鬨，她不疼嗎——”
“不對，不是我的錯！本來就是林綿綿不對，她不應該欺負妹妹。如果不是她先做錯，我也不會懲罰她，是她逼我的！”
心臟好像被大手攥著，沉重的鈍痛。
其實，我寧可媽媽一直怪我討厭我，也不希望她這麼折磨自己。
妹妹哭得眼睛紅腫，她走過來，硬塞給媽媽一張紙。
媽媽抬頭，愣愣地看著她。
妹妹不會寫字，也沒有學過畫畫，隻能勉強畫出一個簡單的畫麵。
我飄過去，俯身看。
白紙上是一個小小的雙馬尾的小女孩，站在一群黑色的小人前。
她張開雙手，用身體護住另一個小小的沒有嘴巴的雙馬尾女孩。
媽媽盯著那紙，身體開始發抖。媽媽劇烈顫抖，眼淚奪眶而出
她的聲音幾乎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寶寶，你的意思是……彆人欺負你，是姐姐保護了你，是嗎……”
妹妹哭得不住地點頭。
媽媽一下癱坐在地上，把紙捂在胸口，嚎啕大哭。
“我到底做了些什麼！綿綿是我的親生女兒，沒有人比我更瞭解她有多善良，我怎麼可以這麼冤枉她傷害她！”
“她昨天不出來吃飯，不喝水，不上廁所……我就該知道出事了，綿綿怎麼會是那種非要跟我賭氣的孩子。”
“還有，還有洗衣房的異響！”
媽媽撲到一直坐在牆角無聲哭泣的爸爸身邊，緊緊攥住爸爸的衣服。
“當時就是綿綿在向我求救對不對？如果當時我去看一眼，她就不會出事了，對不對？”
媽媽雙眼猩紅，喉嚨已經破碎。
爸爸抬手，狠狠一巴掌打在自己臉上。
“我為什麼沒有去看看，100度高溫洗，她當時究竟受到了怎樣的痛苦？”
“你在氣頭上也就算了，我為什麼沒有堅持去找綿綿，我根本不配當爸爸！”
爸爸一巴掌接著一巴掌，臉頰很快就紅腫開裂。
我的眼淚成串地往下掉，急著想要拉住爸爸的手。
不是爸爸的錯，不怪爸爸。
是綿綿喊得不夠大聲，是綿綿不應該不聽話惹媽媽生氣。
洗衣房裡，是幾乎能震動樓板的大哭。
我的房間裡，還有一個小人在無聲哭泣。
妹妹蜷縮在我的房間，捏著小拳頭用力打自己的嘴。
“傻子，這跟你有什麼關係，你又不會說話又不會寫字，你打自己乾什麼！”
我看得心痛，想拽住她的手，可根本碰不到。
“說到底，還是因為我占了你的人生，才害了你一輩子。現在，我也算是贖罪了。”
妹妹抱著她剛來時我送她的玩偶，哭到暈了過去。
我看著她，心都碎了。
隻用輕輕環抱住她，一整夜都沒離開。
天剛擦亮，家裡來了兩個風塵仆仆的老人。
他們兩個眼睛腫得很厲害，像是哭過很久，也像是沒閤眼。
“警察給我們打電話說綿綿……死了。”
最後這兩個字，爺爺似乎咬碎了牙才說出來。
“綿綿在哪兒，我們來把帶走孩子。”爺爺緊緊的攥著拳頭，渾身止不住的顫抖。
奶奶的腿本就不利索，現在更是幾乎站不住了。
媽媽一直抱著洗衣機，根本沒有看他們。
爸爸撲通一聲，用力跪在他們麵前，我好像聽到了膝蓋碎裂的聲音。
“當初是我們死活不肯讓你們把綿綿帶走，說我們能照顧好兩個孩子，可現在……我是畜生，我對不起綿綿。”
奶奶的嗓子幾乎哭啞了。
“警察沒有告訴我們孩子是怎麼沒的，我隻知道，她死前痛不痛苦？還有，我們想把她帶回老家安葬。綿綿最喜歡老家了，以前每年暑假都鬨著要住上兩個月。”
爸爸淚流滿麵，幾乎說不清楚話：“沒辦法安葬了，綿綿她，連屍塊都找不全了。”
聽到這句話，奶奶一下癱倒在地。
我急著想扶住她，但奶奶直接穿過了我的手臂摔在地上。
爺爺目呲欲裂，他衝過去一把拽住爸爸的衣領，手止不住地顫抖：“你什麼意思？孩子不是意外去世嗎？”
“來的一路上，我猜想過是車禍，是溺水，你現在這話什麼意思，你給我說清楚！”
爸爸用力閉上眼：“孩子，不小心被我鎖在洗衣機，攪碎了。”
他咬碎了牙，替媽媽擔下了這件事。
奶奶一下就暈了過去。
爺爺失控了，他一拳接一腳砸在爸爸身上。
“當初我就說你們一定會偏心，是你說你們能照顧好兩個孩子，是你們看不起我們兩個老家夥，嫌我們沒文化。你們不讓我們帶走綿綿也就算了，還不允許我們來看她。”
“說是怕妹妹看到我們隻喜歡綿綿不喜歡她會難過，你們明明就是自己偏心，還覺得所有人都會跟你們一樣。現在我那個可愛乖巧的孫女呢！？你把孫女還給我！”
客廳亂成一團。
我急得不行，可是哪邊我都幫不上忙。
一直坐在洗衣機旁沒有動彈的媽媽突然起身了。
她眼神空洞地從廚房拿了一把刀。
“傷害我女兒的人，都要付出代價。”
除了我，沒人注意到媽媽出去了。
媽媽先去找了壞小孩。
“你過來，你之前打過林綿綿對不對？阿姨是來給你獎勵的。”
壞小孩一聽這話，高興地跑了過來。
一刀，直接捅在他的心臟。
血噴了媽媽一臉。
“兒子！”壞小孩他媽媽尖叫著跑過來。
“你這個瘋女人，我要殺了你！”
媽媽把妹妹昨晚畫的另一張畫扔在壞小孩身上，上麵畫了壞小孩曾經是如何欺負我和妹妹的。
“傷害我女兒的人都要死。”
她的眼神像一把尖刀，直直刺向壞小孩媽媽。
麵對這樣的媽媽，壞小孩他媽媽隻敢躲在牆角打120，連衝出來跟媽媽搏鬥的勇氣都沒有。
接著，媽媽又去了曾經在學校霸淩過我和妹妹的那幾個小孩家。
一個的招數，可是每個人都會上當。
因為她們都不覺得欺負我和妹妹，是一件不對的事。
等她們反應過來時，那些人已經倒在地上。
每個人都被砍掉了一隻手。
“隻有這樣，你們纔再也不會欺負彆人。”
路人報了警，警察很快帶走了媽媽。
她沒有絲毫反抗。
因為最後一個要受到懲罰的人，是她自己。
“我們要把妹妹帶走，這件事沒得商量。我們不會再把妹妹留在你們身邊。”
爺爺奶奶牽著妹妹，語氣決絕。
爸爸似乎老了30歲，垂著頭，看上去像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你們是對的，我們根本不配當父母。”
爸爸顫抖著跪在妹妹麵前，眼裡全是血絲。
“對不起，爸爸沒有能力再愛你了。”
妹妹抬起小手，親親摸了摸爸爸的臉。
我知道，妹妹沒有怪爸爸。
媽媽行凶的事影響惡劣，很快被判死刑。
她拒絕了律師的建議，不再上訴。
爸爸把所有的資產轉到了妹妹名下。
為了怕妹妹和爺爺奶奶拒絕，爸爸在檔案裡寫了張字條。
“如果你姐姐在，她一定也會讓你收下的。”
爸爸渾濁的眼眶裡蓄滿了眼淚：“因為，綿綿會想要她的妹妹，得到這世上最好的東西。”
爸爸為我立了一個衣冠塚，裡麵放滿了我曾經最喜歡的玩具。
從此，他一步不離守在我的墓前。
“綿綿，爸爸陪著你。從今以後，爸爸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時間慢慢過去。
妹妹長大了，考上了清北。
收到錄取通知書這天，爺爺奶奶做了一大桌子好吃的。
我飄在妹妹身邊忙進忙出，似乎我也在幫著端盤子。
四個位置，四副碗筷。
我知道，在這個家裡永遠都有會我的位置，真好。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