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我欠姐姐一條命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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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睡了很久很久。

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裡，陽光燦爛得不像話。

媽媽牽著我的手，爸爸把我扛在他的肩頭，我們一起走在去遊樂園的路上。

我冇有渾身插滿管子，肚子也冇有猙獰的疤痕。

我手裡拿著一個彩色的風車，咯咯地笑著，跑得很快，風吹起了我的裙襬。

媽媽溫柔地叫我寶貝，爸爸用胡茬蹭我的臉，癢得我直往媽媽懷裡躲。

姐姐林希也在，她健康活潑，拉著我的手一起去坐旋轉木馬，還把最好看的那個小馬讓給了我。

一切都是那麼完美，是我在無數個黑暗的夜裡，連想都不敢仔細想的場景。

可明明是如此幸福的夢境，我的臉頰卻一片冰涼。

我伸手一摸，滿是淚水。

為什麼在夢裡，我也會哭呢？

意識緩緩歸位，沉重的眼皮艱難地睜開。

身體的感覺逐漸清晰，胸口不再是之前那種令人絕望的空洞，而是一種沉重的、悶脹的，卻真實存在的跳動感。

一下，又一下，有力而穩定。

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正溫和地看著我，輕聲道：

“你醒了？感覺怎麼樣？手術很成功，不用擔心。”

手術？什麼手術？

我茫然地看著他，然後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胸口。

那裡被厚厚的紗布包裹著，但底下傳來的，是一顆我從未感受過的、強壯的心臟搏動。

這不是我的心臟。

我的那顆心，早就應該在林希的胸腔裡了。

那這是誰的？

一個荒謬的念頭猛地竄入我的腦海，讓我渾身發戰。

我的目光迷茫地掃向病房門口。

爸爸站在那裡，彷彿一夜之間老了二十歲，鬢角全白了。

林希站在他旁邊，臉色依舊有些蒼白，看著我的眼神怯怯的，帶著恐懼和不安。

冇有媽媽。

那個總是風風火火，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姐姐身上，對我隻有苛責和要求的媽媽，不見了。

醫生沉默了一下，似乎不知該如何開口。

最終，他輕輕地遞過來一個信封，紙張很軟，似乎被淚水打濕又晾乾過無數次。

“這是你母親留給你的。她囑咐我，等你醒了，身體狀況穩定一些，再交給你。”

我的指尖冰涼，顫抖著接過那封信。

心臟在胸腔裡沉重地跳動著，一下一下，撞擊著我的肋骨。

我展開信紙，上麵是媽媽娟秀的字跡，有些地方的墨跡被水滴暈開，模糊一片。

致望望：

“媽已經不能再看著你了，也不能再求你原諒了。“

”對不起太輕太輕，媽媽這一生，犯下了無法饒恕的罪過，用愛的名義綁架你，用付出的謊言榨乾你，卻從未真正給過你一天母愛。“

”媽媽知道你不想再要我的任何東西，連我的愛，但媽媽真的什麼都冇有了，除了這顆心臟。它或許也不夠好，但它是媽媽唯一乾淨、冇有傷害過你的東西了。“

”醫生說很匹配，真好，彷彿它生來就應該是你的。希望它能代替媽媽，好好跳動，陪我的望望去看更遠的風景，去經曆媽媽冇能給你的、平安喜樂的人生。“

”家裡的所有財產，媽媽都立好遺囑，全部留給你。這不是補償，補償不了萬分之一。這或許隻是媽媽自私地想讓你以後的生活能輕鬆一點，不要再為任何東西所困，包括對你的爸爸和姐姐，你冇有任何義務，選擇權永遠在你手裡。“

“最後，媽媽想說”

”我愛你，我的女兒。從知道你是我骨肉的那一刻起，這份遲來的愛纔將我徹底淩遲。但請你不要記住這份愛，它太肮臟，太遲了。如果真有下輩子，求求老天爺，不要再讓你做我的孩子了。去一個普通卻充滿愛的家庭，做一個被毫無保留愛著的孩子。”

“永彆了，我的望望。願你來世，永不遇我。”

“——

一個不配稱為母親的罪人”

信紙從我顫抖的手中滑落。

我呆呆地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胸腔裡的那顆心臟，猛地劇烈抽搐起來，一股鋪天蓋地的酸楚席捲了我。

那不是我的情緒，那是來自這顆心臟最後的、悲鳴般的悸動。

是她的痛苦。

她的悔恨。

她的絕望。

和她那遲來的、沉重到足以壓垮一切的愛。

它們通過這顆心，洶湧地傳遞給我。

我抬起手，死死地揪住胸口的病號服，淚水毫無預兆地瘋狂湧出，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我冇有發出聲音，隻是無聲地、劇烈地顫抖著。

爸爸和林希站在不遠處，不敢上前，他們的沉默像一座沉重的大山。

這筆賬，真的能算清嗎？

用一顆心臟，換另一顆心臟？

用一條命，換另一條命？

用一場遲來的、以死亡為代價的懺悔，換那些年的虐待、忽視和錐心之痛？

怎麼算？怎麼清？

它成了一筆永遠無法厘清的糊塗賬，一團糾纏不清的血肉亂麻，深深地埋在了我的胸腔裡。

它將成為我往後人生裡，一道永不癒合的傷口，也是我與這個世界，最深刻、最疼痛的連接。

我將活著，用她賦予我的心跳。

我們真的兩清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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