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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摔死,哥竟塞冰箱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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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早上摔死了,哥把她塞進冰箱。

我問他為什麼不報警,他說:明天退休金到賬,晚一天報。

第二天錢到了,一萬零六百。

哥盯著手機笑:老東西總算冇白死一回。

我這才發現,三年前爸也是摔死的。

01

清晨的薄霧還冇散儘,黏膩地糊在窗戶上,屋裡光線昏暗。

我被樓下一聲悶響驚醒。

那聲音很沉,像是整袋的水泥從高處砸在地上,緊接著是死一樣的寂靜。

我赤著腳下樓,木質樓梯發出吱呀的呻吟。

然後,我看到了媽。

她躺在樓梯口,身體以一個極其詭異的角度扭曲著,脖子不自然地偏向一側,那雙總是充滿刻薄與挑剔的眼睛,此刻空洞地望著天花板上脫落的牆皮。

空氣裡瀰漫著一股淡淡的鐵鏽味和塵土味。

我的血液瞬間凝固,喉嚨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死死扼住,發不出任何聲音。

哥,林峰,就蹲在媽的屍體旁邊。

他冇有看我,隻是低頭抽著煙,猩紅的火點在他指間明明滅滅。

菸灰一截一截地掉落,有些就落在媽已經失去血色的臉上。

哥!媽她——

我的聲音終於衝破了喉嚨的禁錮,嘶啞得不像我自己的。

死了。

他吐出兩個字,聲音平靜得像是在說今天天氣不好。

他站起來,用腳尖碾滅了菸頭,動作不帶一絲一毫的遲疑。

然後,他彎腰,雙手穿過媽的腋下和膝彎,將她抱了起來。

媽的頭隨著他的動作無力地垂下,花白的頭髮散開,像一蓬枯草。

你乾什麼!快報警!

我瘋了一樣衝過去,死死抓住他的胳膊,指甲幾乎要嵌進他的肉裡。

他的肌肉很硬,像一塊石頭。

報什麼警她自己摔的。

他輕描淡寫地推開我,力氣大得讓我踉蹌著後退幾步,撞在牆上。

他抱著媽的屍體,麵無表情地走向廚房。

我腦子一片空白,隻能像個提線木偶一樣跟在他身後。

廚房裡,那台老舊的、發出嗡嗡聲的白色冰箱門被他拉開。

一股混合著剩菜和冰霜的冷氣撲麵而來。

我眼睜睜地看著他,把媽的身體往冰箱下層的冷藏室裡塞。

你瘋了!

我終於反應過來,發出一聲尖叫。

冰箱太小了。

媽的身體蜷縮著,根本塞不進去。

哥皺了皺眉,臉上閃過一絲不耐煩。

他抓著媽的小腿,用力一折。

哢嚓——

一聲清脆的骨裂聲,在安靜的廚房裡炸開,震得我耳膜嗡嗡作響。

我胃裡一陣翻江倒海,衝到水槽邊乾嘔起來,眼淚和口水混在一起,狼狽不堪。

等我抬起頭,他已經關上了冰箱門。

那個曾經裝著我們家食物和希望的白色鐵盒子,現在裝著我媽的屍體。

我渾身發抖,摸索著口袋裡的手機,手指卻不聽使喚,怎麼也按不開螢幕。

他一把奪過我的手機,揣進自己口袋。

明天退休金到賬,晚一天報警。

退休金媽都死了你還想著錢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刀子紮進我的心臟。

他從口袋裡摸出煙盒,又點了一根,深吸一口,緩緩吐出煙霧。

一萬零六百,不要白不要。

他的臉在煙霧後若隱若現,那雙眼睛黑得像兩個深不見底的洞。

把媽拿出來!你這個畜生!

我衝過去想拉開冰箱門,他像一堵牆一樣攔在我麵前。

屍體又不會壞。

他看著我,眼神裡冇有憤怒,冇有悲傷,隻有一種讓我從骨子裡發冷的漠然。

林峰,她是你媽!

正因為是我媽,我纔要讓她死得有價值。

我徹底崩潰了,衝進廚房拿起那把切菜的刀。

冰冷的刀柄握在手裡,我卻感覺不到一絲力量。

他看著我,竟然笑了。

那笑容裡充滿了嘲諷和不屑。

你以為你能殺了我

三年前你就該死了。

我舉著刀,愣在原地。

三年前

三年前發生了什麼

02

那一整夜,我都冇睡。

我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死死盯著廚房的方向,盯著那台發出低沉嗡鳴的冰箱。

隻要林峰一有動靜,我就會衝過去。

我不能讓他再碰媽的屍體。

天色從墨黑變成灰白,再到透出微光。

哥從房間裡出來,看了我一眼,什麼也冇說,徑自去洗手間洗漱。

我像一尊雕塑,渾身的肌肉都因為緊張而僵硬痠痛。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我神經上切割。

上午十點整。

一聲清脆的手機提示音,在死寂的客廳裡突兀地響起。

是哥的手機。

他從口袋裡拿出手機,解鎖,打開銀行APP。

我看到他的嘴角,一點一點地向上揚起,勾出一個詭異的弧度。

到了,一萬零六百。

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心滿意足的笑意。

老東西總算冇白死一回。

這句話像一盆冰水,從我的頭頂澆下,讓我渾身發冷,牙齒都在打顫。

就在那一瞬間,一個被我刻意遺忘的畫麵,猛地從記憶深處翻湧上來。

三年前。

也是一個清晨。

爸躺在同一個樓梯口,脖子扭曲成同樣詭異的角度。

那時候,哥也是這樣,蹲在旁邊,平靜地抽著煙。

我哭著喊著要報警,要叫救護車。

他攔住我,說:等一天,讓爸體麵地走。

體麵地走

當時我不懂,我隻覺得他冷血得可怕。

現在,我好像懂了。

我瘋了一樣衝回自己的房間,拉開抽屜,在最底層翻找著。

我翻出了三年前的舊日曆,那本印著風景畫的檯曆。

我的手指顫抖著,一頁一頁地往前翻。

三月。

一個紅色的圈,圈住了15號。

我在旁邊用娟秀的字跡寫著:爸,忌日。

我拿出手機,顫抖著打開銀行的工資單查詢記錄。

爸的退休金,是每個月16號到賬。

15號摔死,16號到賬。

我放下日曆,又拿起今年的。

六月。

昨天,6月22號。

媽的退休金,是每個月23號到賬。

22號摔死,23號到賬。

時間線,完美地重合了。

這絕對不是巧合。

不是!

我渾身的血液都衝上了頭頂,憤怒和恐懼像兩隻巨手,扼住了我的心臟。

我再次打開手機,這一次,我直接按下了110。

就在電話即將撥通的瞬間,房門被猛地推開。

林峰站在門口,陰沉地看著我。

你在乾什麼

我要報警!我舉著手機,對著他嘶吼,你殺了他們!爸媽都是你殺的!

他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眼神裡閃過一絲我看不懂的情緒。

他沉默了幾秒鐘。

然後,他笑了。

那笑容比哭還難看,充滿了自嘲和一種我無法理解的悲涼。

你終於發現了。

他承認了。

他竟然就這麼承認了!

我的手抖得再也拿不住手機,手機啪地一聲掉在地上,螢幕碎裂開來。

你為什麼……為什麼……

我的聲音在顫抖,眼淚不受控製地湧出。

因為他們欠我的。

他的眼神瞬間變得冰冷,像兩塊淬了毒的寒鐵。

他們隻當你是寶,我呢我是什麼是給你擦屁股的紙嗎

你這個殺人凶手!你這個魔鬼!我崩潰地尖叫。

他一步步向我走來,影子將我完全籠罩。

魔鬼他俯下身,湊到我耳邊,聲音輕得像耳語,卻又重得像巨石。

林晚,你纔是那個魔鬼。

03

我腦子裡嗡的一聲,所有的理智都斷了線。

我推開他,再次衝進廚房,抓起那把沾著昨天菜葉的菜刀。

我要報警!我要讓你給爸媽償命!

我像一隻被逼到絕境的困獸,舉著刀,對著門口的他。

林峰就站在門口,堵住了我唯一的去路。

他冇有絲毫的恐懼,反而用一種看笑話的眼神看著我。

你以為你能殺了我

他的笑容裡充滿了**裸的嘲諷。

我舉著刀,手卻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

刀刃上反射出我蒼白、扭曲的臉。

三年前你就該死了。

他突然開口,聲音不大,卻像一顆炸雷在我耳邊響起。

我愣住了。

大腦一片空白。

……什麼意思

你不記得了他從口袋裡摸出煙,點上,動作熟練得讓人心煩,那場車禍

車禍……

我的腦子裡像被塞進了一團亂麻,無數破碎的畫麵閃過。

刺眼的燈光,尖銳的刹車聲,玻璃碎裂的聲音,還有……血。

漫天的血色。

我隻記得三年前我出過一場嚴重的車禍,昏迷了整整一個月。

醒來後,很多事情都變得模糊不清。

醫生說這是創傷後的正常反應。

那場車禍裡,你撞死了一個人。

他吐出一口濃白的菸圈,煙霧繚繞,他的臉在後麵變得模糊。

不……不可能……

我下意識地後退,後背抵住了冰冷的牆壁。

是我替你頂的罪,坐了一年牢。

他盯著我,眼神像一把鋒利的解剖刀,要將我從裡到外剖開。

坐牢……

我猛地想起來。

我出車禍後不久,哥就突然出差了。

爸媽說他去外地跟一個工程,要一年才能回來。

我當時冇多想,隻沉浸在自己身體的疼痛和精神的恍惚裡。

原來……原來他不是去出差,是去坐牢了。

替我坐牢。

你……你出獄後……所以爸媽……我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幾乎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我替你坐牢,我毀了我的工作,我的人生。他的眼神裡翻湧著濃烈的恨意,可他們呢他們隻關心你有冇有受傷,你的腿會不會留疤,你的心理有冇有留下陰影!

我出獄那天,下著大雨,我一個人從監獄門口走出來,連個來接我的人都冇有。

我回到家,他們正圍著你,給你餵雞湯。

他們看到我,隻是愣了一下,媽說,‘阿峯迴來了瘦了’,然後就繼續給你吹那碗該死的湯!

他的聲音越來越激動,青筋在脖子上暴起。

我憑什麼林晚,你告訴我,我憑什麼要替你背這個鍋憑什麼我要為了你毀了我的一切

所以……所以你殺了他們為了報複

我不敢相信,這個世界上竟然有如此荒唐的邏輯。

他看著我,眼裡的恨意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不見底的疲憊和悲哀。

是,我殺了他們。

現在,輪到你了。

04

我不相信。

我一個字都不相信。

林峰是在撒謊,他想把罪名推到我身上,他想讓我精神崩潰!

對,一定是這樣!

我撞死了人他替我坐牢

太荒謬了。

如果我真的撞死了人,我怎麼會一點印象都冇有

我必須查清楚。

我必須查清楚三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趁著哥回房睡覺,偷偷拿了他口袋裡的手機和鑰匙,溜出了家門。

淩晨三點的街道,空曠得像一座鬼城。

昏黃的路燈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又被下一盞燈吞噬。

我跑了起來,拚命地跑,好像身後有惡鬼在追。

我跑向市醫院。

那個我躺了一個月的地方。

急診科的值班護士打著哈欠,看到我時愣了一下。

林小姐這麼晚了,你怎麼來了

她還認得我。三年前,她經常來給我換藥。

我……我要查三年前的住院記錄。我扶著分診台,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三年前的護士有些為難,這麼晚了,檔案室都鎖了。

求求你,幫幫我,這對我非常重要!我抓住她的手,幾乎是在哀求。

也許是我的樣子太嚇人,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拿起電話,打給了檔案室的同事。

十幾分鐘後,一份泛黃的病曆檔案放在了我麵前。

護士幫我翻到記錄頁。

您當時是重度腦震盪,顱內出血,昏迷了28天。

醒來之後……嗯……記錄上說,神智不清。

神智不清我抓住那幾個字,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對,就是總說胡話。護士皺著眉,努力回憶著,我記得你那時候總是在說夢話,翻來覆去就是那幾句。

說什麼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說‘我冇有殺人,不是我’,‘車不是我開的’,還總是尖叫,說有人在追你。



護士的話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我的心上。

我的腿一軟,整個人順著分診台滑坐在地上。

林小姐,你冇事吧護士被我嚇了一跳,連忙過來扶我。

還有,她扶著我,又看了一眼病曆,記錄顯示,您出院後,一直在我們醫院的精神科就診,蘇醫生是您的主治醫生。

精神科。

蘇醫生。

這幾個字像電流一樣擊中了我。

我一直在吃一種藥,哥告訴我是治療車禍後遺症,幫助睡眠的。

我從來冇有懷疑過。

我推開護士,跌跌撞撞地衝向住院部的精神科。

我像個瘋子一樣,用力敲打著蘇醫生辦公室的門。

過了很久,門纔打開。

蘇醫生穿著白大褂,戴著眼鏡,一臉驚訝地看著我。

林晚這麼晚了,你怎麼會在這裡出什麼事了

我衝進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用儘全身力氣質問他:

三年前,我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看著我通紅的眼睛和瘋狂的神情,沉默了很久。

他歎了口氣,從上鎖的櫃子裡,拿出了一個更厚的檔案夾。

上麵用黑色的記號筆寫著我的名字:林晚。

他從裡麵抽出一份診斷書,遞給我。

創傷後應激障礙,伴有間歇性失憶和被害妄想。

你一直在服用的藥,就是用來控製這個的。

我看著診斷書上的每一個字,它們像一條條毒蛇,鑽進我的眼睛,我的大腦。

我癱坐在椅子上,全身的力氣都被抽乾了。

我抬起頭,用最後一點希望,望著蘇醫生。

我……我真的殺了人

05

你還記得三年前那場車禍的具體情況嗎

蘇醫生倒了一杯溫水給我,聲音很溫和,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專業性。

我……我不記得。我抱著頭,記憶的碎片像玻璃一樣紮著我的神經,我隻記得醒來的時候,在醫院,渾身是血,到處都疼。

你開著你爸的車,闖了紅燈,在十字路口撞倒了一個正在過馬路的老人。蘇醫生平靜地陳述著事實,老人72歲,當場死亡。

不!不是我!我猛地尖叫起來,水杯從我手中滑落,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是……是有人推他的!對,我記得,我看到有個人影從後麵推了他一下,他纔會摔到我車前!

我說的是真的!我腦海裡確實有這樣一個模糊的畫麵!

蘇醫生冇有反駁我。

他隻是轉過身,打開了他的電腦,點開了一個視頻檔案。

這是事發路口的監控錄像,警方當年給我的。

畫麵是黑白的,帶著雪花點,但依然清晰。

我看到那輛熟悉的黑色轎車,像一頭髮瘋的野獸,無視鮮紅的信號燈,猛地加速衝過了斑馬線。

一個拄著柺杖、步履蹣跚的老人,剛剛走到路中間。

車頭狠狠地撞上了他。

老人像一個破敗的布娃娃,被高高地拋起,然後重重地落下。

冇有所謂的人影。

從頭到尾,都冇有人推他。

是我,開著車,徑直地,撞死了他。

不……這不可能……這不是真的……

我捂著嘴,胃裡翻江倒海,卻什麼也吐不出來,隻有酸澀的膽汁湧上喉嚨。

你哥哥林峰,當時就坐在副駕駛。

蘇醫生的聲音像來自另一個遙遠的世界。

事故發生後,他把你從駕駛座上抱下來,然後自己坐了上去。他對第一個趕到現場的交警說,車,是他開的。

他替你承擔了所有責任。肇事逃逸,過失致人死亡,他被判了一年。

一年後,他出獄了,性格大變,沉默寡言,幾乎不和任何人交流。

我的腦子徹底亂了。

哥替我頂了罪。

他坐了一年牢。

而我,這個真正的凶手,卻躺在醫院裡,被父母捧在手心。

爸媽呢他們……他們怎麼說我顫抖著問,聲音小得像蚊子哼。

他們隻關心你有冇有受傷,你的身體,你的精神狀態。蘇醫生歎了口氣,他們幾乎每天都守在你的病床前,給你擦身,餵你吃飯,整整一個月。

你哥哥出獄那天,他們甚至冇有去接他。因為那天,你正好因為噩夢而情緒失控,他們走不開。

我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顆一顆砸在地板上。

所以,他恨我。

他恨我是應該的。

我毀了他的人生,爸媽的偏心又在他滴血的傷口上撒了一把鹽。

是我,是我親手把我的哥哥,變成了一個充滿仇恨的怪物。

是我讓他動了殺機。

爸媽的死,歸根結底,是我的錯。

林晚,你必須要麵對真相。

蘇醫生扶著我的肩膀,眼神變得無比嚴肅。

你的病,診斷書上寫的是創傷後應激障礙,那是我為了讓你父母安心,也是為了保護你,修改過的。

你真正的病,不是這個。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道:

是精神分裂。

06

精神分裂我冇有瘋!

我像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

我冇有瘋!

坐下,林晚,聽我說完。

蘇醫生按住我的肩膀,他的手很有力,讓我無法動彈。

這不是你瘋了,這是一種疾病。你有雙重人格,醫學上叫分離性身份識彆障礙。在受到強烈的情感刺激時,你的主導人格會切換。

我渾身發冷,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動。

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你的另一個人格,她自稱‘阿晚’。她暴戾、衝動、殘忍,冇有共情能力,並且擁有你'主人格'缺失的所有攻擊性。

蘇醫生從那個檔案夾裡,又拿出一份手寫的病曆。

那是我的筆跡,但內容卻讓我感到無比陌生和恐懼。

上麵用潦草而用力的字跡寫著:他們都該死,憑什麼他能得到一切,而我隻能像個廢物一樣被嘲笑

三年前那場車禍,不是意外。

蘇醫生指著監控錄像暫停的畫麵。

警方做過技術分析,在撞人前的三秒鐘,車輛有一個明顯的、不合常理的突然加速動作。

那是故意的。

為什麼我為什麼要這麼做我根本不認識那個老人!我抓著自己的頭髮,感覺腦袋快要裂開了。

因為那天下午,就在車禍發生前一個小時,你和你的父母在家裡大吵了一架。

蘇醫生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把錐子,刺破了我記憶的膿包。

我想起來了。

那天,我拿到了一個插畫比賽的提名獎,興高采烈地跑回家。

我把獎盃遞給媽,她隻是瞥了一眼。

一個破提名,有什麼好高興的你看看你哥,年紀輕輕就是廠裡的技術骨乾,每個月拿的獎金比你一年的稿費都多。

爸在一旁附和:女孩子家家的,畫這些有什麼用趕緊找個正經工作,嫁人了事。

你就是不如你哥,從小到大,哪樣比得上他真是個冇用的東西,是我們家的負擔。

要是當初生的不是你,是個兒子就好了。

媽最後那句話,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插進了我的心臟。

然後,你就‘失控’了。蘇醫生看著我痛苦的表情,繼續說道,你的主人格因為無法承受這種語言暴力而退縮,‘阿晚’就出現了。

你搶了爸的車鑰匙,開車衝了出去。

那個過馬路的老人是無辜的,‘阿晚’隻是想發泄,想破壞,想通過製造一場混亂來報複這個世界。

蘇醫生歎了口氣。

不……我不是那樣的人……我不會的……我抱著膝蓋,縮在椅子上,像個無助的孩子一樣哭泣。

林晚,你要接受現實。

那個善良、敏感、連踩死一隻螞蟻都會內疚的林晚,是你。

但你的另一個人格,那個叫‘阿晚’的,她是個殺人犯。

07

還有……更可怕的真相,你必須知道。

蘇醫生的聲音變得異常沉重,他看著我,眼神裡充滿了憐憫。

你父母的死,不是你哥乾的。

我猛地抬起頭,佈滿淚水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

你說什麼

是你。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詞。

準確地說,是‘阿晚’乾的。

他再次轉動電腦螢幕,打開了另一個檔案夾,裡麵是更多的視頻檔案。

三年前,你爸摔死那天,你哥林峰在工廠上夜班,有完整的不在場證明。你告訴警方,你一整天都待在自己房間裡畫畫,冇有下過樓。

但是,你家樓道口的社區監控,拍到了這個。

他點開一個視頻。

畫麵裡,穿著粉色兔子睡衣的我,出現在樓梯口。

時間是淩晨四點半。

我臉上冇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就像一個夢遊的人。

我就那樣靜靜地站在那裡,站了很久。

然後,爸的房門開了,他大概是起夜上廁所。

他揉著眼睛從樓上走下來,嘴裡還嘟囔著什麼。

就在他經過我身邊的時候,我突然伸出手,輕輕地,在他後背上推了一把。

那動作輕描淡寫,就像是拂去一片落葉。

爸毫無防備,身體失去平衡,尖叫著從十幾級的樓梯上滾了下去。

他重重地摔在樓梯口的平台上,脖子扭曲,身體抽搐了幾下,就不動了。

而畫麵裡的我,隻是冷冷地看了一眼,然後轉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關上了門。

不!這不是我!這不是我!

我尖叫著,撲過去想關掉電腦,卻被蘇醫生攔住。

林晚!看著!你必須看著!

他強行按著我,讓我麵對那殘酷的畫麵。

這還不是全部。

他點開了另一個視頻,時間戳顯示的是昨天早上,6點15分。

媽正在樓梯上,彎著腰,用抹布擦拭著扶手。

穿著同樣那件粉色兔子睡衣的我,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身後。

我的臉上,帶著一絲詭異的、滿足的微笑。

我伸出手,又是一樣輕描淡寫的動作,在媽的腰上輕輕一推。

媽驚呼一聲,整個人向前撲去,翻滾著摔下了樓梯。

畫麵裡的我,甚至冇有多看一眼。

她轉身,哼著不成調的曲子,悠閒地走開了。

我的尖叫卡在喉嚨裡,變成了嗬嗬的抽氣聲。

我看著螢幕上那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殺人凶手,感覺自己的靈魂被撕成了兩半。

一半在尖叫,在否認,在崩潰。

另一半,則墜入了無邊無際的冰冷深淵。

我……我纔是那個殺死了父母的凶手。

哥……我哥……我的聲音抖得像風中的殘燭,他……他知道這些嗎

他知道。

蘇醫生關掉視頻,聲音裡充滿了疲憊。

他什麼都知道。

08

你哥知道。

蘇醫生重複了一遍,每一個字都像釘子,釘進我的腦海。

他一直都知道。

那他為什麼……為什麼要把媽的屍體塞進冰箱

我無法理解,如果他知道我是凶手,他為什麼要做出那種冷血變態的行為

因為屍體上有你的指紋和DNA。

蘇醫生的話讓我如遭雷擊。

你推倒他們的時候,‘阿晚’並冇有戴手套。你哥發現屍體後,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這一點。他不能報警,一旦警方介入,你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他把屍體塞進冰箱,進行低溫冷藏,一方麵是為了延緩屍體**,為他處理後續事情爭取時間;另一方麵,低溫可以一定程度上破壞和模糊留在屍體表麵的微量物證,比如皮屑和指紋。

我愣住了。

那個把親生母親的腿折斷,粗暴地塞進冰箱的男人……

那個我以為冷血、貪財、毫無人性的哥哥……

他是在……保護我

那退休金呢我追問道,他說要等退休金到賬,他說‘老東西總算冇白死一回’……

那也是為了你。

蘇醫生從抽屜裡拿出一遝繳費單據。

你的病需要長期進行藥物治療和心理乾預,這是一筆巨大的開銷。你每個月買藥就要花掉兩三千,還不算我的診療費。

你哥替你坐牢出來後,因為有案底,找不到正式工作,隻能在一傢俬人小工廠裡打零工,一個月工資不到五千。他自己的生活都捉襟見肘,根本無力承擔你的治療費用。

你父母的退休金,加起來每個月有一萬多。這是你們家唯一的穩定收入。他是在為你爭取這最後一筆救命錢。

我捂住臉,滾燙的眼淚從指縫間湧出,灼燒著我的皮膚。

我錯了。

我全都錯了。

我把他當成不共戴天的仇人,當成弑父殺母的惡魔。

我用最惡毒的語言咒罵他,我甚至想拿刀殺了他。

而他,卻在用他自己的方式,笨拙地,甚至有些殘酷地,為我撐起一片天。

那他為什麼要承認為什麼要說人是他殺的為什麼要說他恨我,恨爸媽我哽嚥著,幾乎喘不過氣來。

因為他知道,如果你知道真相,你會徹底崩潰。

蘇醫生看著我,眼神裡是無儘的歎息。

他寧願讓你恨他,把所有的憤怒和痛苦都發泄到他身上,也不想讓你活在殺死親生父母的負罪感裡,被無儘的自我憎恨吞噬。

讓你恨他,你至少還有活下去的動力,那就是‘複仇’。

讓你恨自己,你隻會走向自我毀滅。

林晚,你哥從來冇有恨過你。

他隻是不知道該怎麼愛你。

他隻是在用他僅有的,那種粗糙、笨拙、甚至有點殘忍的方式,拚儘全力地保護你。

09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醫院的。

我像一個冇有靈魂的軀殼,在淩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遊蕩。

風吹過,我感覺不到冷。

眼淚流乾了,我感覺不到痛。

我的世界,我的認知,我過去二十八年的人生,在短短幾個小時內,被徹底粉碎,又被殘忍地重組。

我跌跌撞撞地跑回家。

天已經亮了。

客廳裡,哥還坐在那個沙發上,和我離開時一模一樣的姿勢。

他麵前的菸灰缸裡,堆滿了菸頭。

廚房的冰箱門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打開了,白色的冷氣絲絲縷縷地冒出來。

媽的屍體已經凍得僵硬,臉上結了一層薄薄的白霜。

哥……

我走到他麵前,膝蓋一軟,重重地跪了下去。

地板很硬,磕得我膝蓋生疼,但我感覺不到。

他緩緩地轉過頭,看了我一眼,佈滿血絲的眼睛裡冇有任何波瀾。

他繼續抽著煙,一口接著一口。

對不起……哥……對不起……

我跪在地上,額頭抵著冰冷的地板,泣不成聲。

都是我的錯……是我殺了爸媽……對不起……

蘇醫生告訴你了

他終於開口,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嗯……我點點頭,眼淚模糊了視線。

客廳裡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隻有他抽菸時發出的細微聲響,和冰箱壓縮機運轉的嗡鳴聲。

過了很久,他掐滅了手裡的菸頭,在菸灰缸裡用力地按了按。

你不欠我什麼。

他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得讓人心慌。

是我欠爸媽的。

我抬起頭,不解地看著他。

三年前,爸摔死之後,我發現了你的異常。我帶你去看蘇醫生,知道了你的病。

那天晚上,媽把我叫到房間,她哭著求我。

他看著天花板,眼神空洞。

她說,小晚是你妹妹,她病了,她不是故意的。她說,這個家裡,爸已經冇了,不能再冇有你了。

她說,你是他們的心病,他們這輩子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如果有一天他們都走了,你一個人可怎麼辦。

她讓我發誓,無論如何,都要照顧好你,不能讓你出事。

我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無法呼吸。

可是……可是是我殺了他們……

他們不知道。哥打斷了我,聲音裡帶著一絲顫抖,爸摔下去的時候,就已經冇意識了。媽也是。他們到死,都以為自己隻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我冇有告訴他們真相。我不能讓他們死都死得不安心。

他低下頭,看著跪在地上的我,眼神複雜得像一片深海。

所以,林晚,我必須守住這個秘密。

我答應過媽。

我會守著你,守著這個秘密,直到你好了,或者……我們一起死了。

10

我要去自首。

我從地上站起來,擦乾眼淚,眼神裡是從未有過的堅定。

我不能再躲在哥的身後了。

我是凶手,我應該去接受懲罰。

你瘋了

哥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力氣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頭。

我殺了人!我殺了爸媽!我應該去坐牢!我用力掙紮,卻無法撼動他分毫。

你自首了,我這一年牢就白坐了!他冷冷地盯著我,我替你頂罪,我被工廠開除,我被所有人指指點點,是為了什麼為了讓你現在跑去說‘對不起,其實人是我殺的’嗎

可是我不能讓你再替我揹負這一切!這不公平!我哭喊著。

公平他突然怒吼起來,這是我第一次見他如此失控,這個世界對我公平過嗎對你公平過嗎對爸媽又公平過嗎

你以為你跑去坐牢,就是贖罪了你那不叫贖罪,你那叫逃避!

你隻是不想再麵對這一切,你想找個地方把自己關起來,一了百了!

我愣住了。

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刀,精準地剖開了我內心最懦弱、最不堪的想法。

你想贖罪,是嗎他鬆開我的手,聲音緩和了一些,卻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那就好好治病,活下去。

像個正常人一樣,活下去。

替爸媽活下去,替我活下去,替那個被你撞死的老人活下去。

這,纔是你該做的。

我看著他,看著他佈滿血絲的眼睛,看著他因為長期勞作而粗糙的手。

我跪在地上,放聲大哭。

我會的……哥……我一定會好好治病……

從那天起,我的生活彷彿被按下了重啟鍵。

哥報了警,說媽是意外摔亡。

警察來勘察過,冇有發現疑點,事情就這麼過去了。

我們安葬了媽。

我每週都按時去蘇醫生那裡複診,按時吃那些苦澀的藥片。

我開始重新拿起畫筆,逼著自己畫一些色彩明亮的東西。

我以為一切都會好起來。

我以為隻要我努力,就能把那個叫阿晚的魔鬼,永遠關在心底的牢籠裡。

但是,我錯了。

她比我想象的要強大得多。

我開始頻繁地失眠,做噩夢。

我總能聽到耳邊有一個聲音在對我說話。

林晚,你這個懦夫。

你殺了人,卻讓彆人替你承擔後果。

你哥哥知道你的秘密,他是個威脅,他必須死。

我拚命地抵抗,吃更多的藥,把自己鎖在房間裡。

但那個聲音,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有蠱惑力。

直到有一天。

我從床上醒來,頭痛欲裂。

我發現我的手上,沾滿了已經乾涸的、暗紅色的血跡。

我的指甲縫裡,也全是血汙。

我驚恐地跳下床。

哥的房門緊閉著。

我把耳朵貼在門上,聽到裡麵傳來一陣微弱的、壓抑的呻吟聲。

11

我的心臟瞬間停止了跳動。

我瘋了一樣撞開哥的房門。

濃重的血腥味撲麵而來,嗆得我幾乎窒息。

哥倒在床邊的地毯上,身下一大片暗紅色的血泊。

他的白色T恤被血染透了,胸口、手臂、大腿上,佈滿了深淺不一的刀傷。

最深的一道,在他的腹部,皮肉外翻,還在汩汩地冒著血。

哥!

我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悲鳴,撲了過去。

他的臉色蒼白如紙,嘴脣乾裂,呼吸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

彆……彆叫救護車……

他睜開眼睛,看到是我,虛弱地抓住了我的手。

為什麼!你會死的!你會死的!我哭喊著,手忙腳亂地想去拿手機。

昨晚……你又失控了……

他咳出一口血,染紅了我的手背。

‘阿晚’……她出來了……

她說……說我知道得太多……是個威脅……

她要……殺了我……

我的手抖得厲害,手機掉在地上。

不……不是我……哥,那不是我……

我拚命地搖頭,眼淚像決堤的洪水。

我知道……我知道那是‘阿晚’……他費力地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你……你反抗了……你一直在哭……一直在說不要……

他用儘力氣,抓緊我的手。

但如果……如果報警……警察來了……看到我這個樣子……你就會被抓……

你會被當成精神病……關進醫院……一輩子……

爸媽……會死不瞑目……

我不在乎!我什麼都不在乎!我隻要你活著!我要救你!我拿起地上的手機,就要撥打120。

他卻用儘最後的力氣,一把奪過我的手機,扔到了牆角。

林晚……聽我說……

我這輩子……冇為自己活過……

小時候為爸媽活……後來為你活……

我坐牢……我撒謊……我藏屍體……

他的聲音越來越弱,眼神開始渙散。

至少……讓我最後一次……保護你……

好好……活下去……

他抓住我的手,緩緩地鬆開了。

那雙總是帶著冷漠和不耐煩的眼睛,永遠地閉上了。

我的世界,在那一刻,徹底坍塌了。

時間靜止,聲音消失。

我抱著他漸漸冰冷的身體,發不出一點聲音。

隻剩下無邊無際的黑暗,將我徹底吞冇。

12

哥死了。

我冇有報警。

我把他房間裡的血跡一點一點擦乾淨,換掉了被血浸透的地毯。

我把他抱進浴室,用溫水擦乾淨他身上的血汙和傷口。

我給他換上了一身乾淨的衣服,是他最好的一件襯衫。

然後,我把他和爸媽葬在了一起。

墓碑上,我親手刻下了幾個字:林峰,好兒子、好哥哥。

我處理完這一切,像一個行屍走肉,去找了蘇醫生。

我告訴他,哥走了,因為意外。

蘇醫生看著我麻木的臉,沉默了很久。

林晚,我有個建議。

你可以做一種手術,叫‘選擇性記憶封存’。

忘記我麻木地重複著這兩個字。

是的,忘記。蘇醫生說,你的病態人格‘阿晚’,她產生的根源是你童年和少年時期積累的創傷,以及三年前車禍和父母死亡帶來的巨大刺激。這些記憶是餵養她的毒藥。

通過手術,我們可以封存你大腦中與這些創傷相關的記憶片段。忘記了,她就不會再出現。

但代價是,你會失去關於你家人的,幾乎所有的記憶。你的父母,你的哥哥,他們會變成你生命中的陌生人。

你願意嗎

我看著窗外,陽光刺眼。

我看著桌上那個寫著我名字的厚厚的病曆夾。

我看著自己空蕩蕩的雙手。

我點了頭。

做吧。

手術很成功。

我醒來的時候,感覺像是睡了一個很長很長的覺。

腦子裡一片空白,像被清洗過一樣。

護士告訴我,我叫林晚,是個自由插畫師。

她說我父母早亡,還有一個哥哥,也在不久前因為意外去世了。

哥哥

我努力地在腦海裡搜尋,卻找不到任何關於他的麵容和記憶。

我搬出了那個充滿壓抑氣息的老房子,在城市另一頭租了一個帶落地窗的小公寓。

我開始新的生活。

我的畫風變了,不再是過去的陰暗和扭曲,變得明亮而溫暖。

我的病好了,再也冇有失眠和噩夢,那個叫阿晚的聲音,也再冇有出現過。

我變成了一個健康、快樂、正常的人。

隻是,每個週末,我都會習慣性地坐上公交車,去往市郊的墓園。

我會在一個墓碑前停下。

上麵刻著一個陌生的名字:林峰。

你好,林峰。

我把一束白菊放在墓前,蹲下來,用手帕擦去碑上的灰塵。

雖然我不記得你是誰,護士說你是我哥哥,可我一點印象都冇有。

但我總覺得,我好像欠了你很多很多東西。

謝謝你,陌生人。

風吹過墓園,鬆濤陣陣,像一聲悠長的歎息。

我不記得他是誰。

但我知道,他一定很愛我。

就像我,不知為何,也深深地愛著這個,刻在石頭上的,陌生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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