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漫畫 018
微光
日曆一頁頁翻過，距離高考隻剩下最後三十天。都林鎮一中的氣氛繃得像一根拉到極致的弦，空氣裡彌漫著粉筆灰、咖啡因和少年人無聲的呐喊。
林姝將自己更深地埋進了複習資料裡，像一隻即將結繭的蠶，用繁重的課業包裹住所有紛亂的思緒。她依舊維持著那個不上不下的成績排名，完美地扮演著一個努力但天賦有限的中等生。
然而，隻有她自己知道，在那些無人看見的深夜裡，對著江景通過信箱傳遞來的、那些思路精妙甚至有些超前的拓展題時，她眼底閃爍的光芒，纔是真實的她。
這是一種隱秘的快樂，像地下河在黑暗中奔流。她享受著這種純粹的智力碰撞，也貪戀著那份被理解的慰藉。江景，這個最初讓她避之不及的男人，如今竟成了她壓抑天性中，唯一能窺見天光的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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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放學，林姝照例收拾書包準備離開。剛站起身，班長李薇走了過來，臉上帶著幾分猶豫和懇求。
“林姝，能麻煩你一件事嗎？”李薇小聲說，“數學競賽小組那邊有幾個高二的學弟學妹，卡在一道組合數學題上好幾天了，李老師最近忙高考也顧不上。我記得你上次模擬考最後那道題思路特彆巧，能不能……抽空幫他們看看？”
林姝的心微微一緊。她最怕的就是這種額外的關注和請求。
“我……”她下意識地想拒絕。
“就一會兒，十分鐘就好！”李薇雙手合十，“他們就在隔壁空教室，拜托了！”
看著班長懇切的眼神，以及周圍幾個同學投來的目光，林姝到了嘴邊的拒絕，終究沒能說出口。她歎了口氣，輕輕點了點頭。
空教室裡，幾個高二的學弟學妹正圍在一起，對著一道題目抓耳撓腮。題目確實有些難度，涉及了巧妙的構造和嚴密的邏輯。
林姝走過去，安靜地聽他們七嘴八舌地討論了一會兒，很快就抓住了問題的關鍵。她拿起粉筆，在黑板上輕輕點了幾個位置。
“試試從這裡切入，”她的聲音依舊清淡，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不要被複雜的條件迷惑，先抓住最核心的對稱性。”
她沒有直接給出答案，而是用幾個簡潔的問題引導著他們的思路。就像江景引導她一樣，她也將那種抽絲剝繭、直擊本質的思考方式，潛移默化地傳遞了出去。
幾分鐘後，一個學妹眼睛猛地一亮：“啊！我懂了！原來是這樣！”
其他幾人也陸續恍然大悟，看向林姝的目光裡充滿了驚歎和感激。
“學姐你好厲害！比參考答案講得還清楚！”
林姝微微笑了一下，放下粉筆：“是你們自己想到的。我還有點事，先走了。”
她不想再多待，轉身離開了教室，留下身後一片崇拜的目光。她知道，自己剛才還是沒忍住，流露出了超出“普通”水平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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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並非所有的關注都是善意的。
第二天課間，林姝去水房打水，剛走到門口，就聽到裡麵傳來幾個女生不冷不熱的議論聲。
“……裝什麼啊，平時悶聲不響，關鍵時刻就顯擺上了。”
“就是，還給高二的講題，顯得她能耐了？”
“聽說她家條件很一般，父母都沒了，就一個叔叔做點小生意……該不會是想著靠這個博取關注，以後好多撈點好處吧？”
一陣壓低了的、帶著惡意的嗤笑聲傳來。
林姝握著水杯的手，指節微微泛白。她臉上沒什麼表情，眼神卻冷了下來。她可以忍受平庸，可以隱藏鋒芒，但並不代表她可以任人欺淩，尤其是詆毀她已故的父母。
她沒有進去，也沒有離開，隻是靜靜地站在門口。
裡麵的議論聲還在繼續，越來越不堪。
忽然，一個略顯清冷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讓一下。”
林姝回頭，看到學習委員周倩站在她身後。周倩是年級裡有名的冷美人，家境優渥，成績拔尖，向來獨來獨往。
周倩看了林姝一眼，沒什麼表情，徑直推開水房的門走了進去。
裡麵的議論聲戛然而止。
周倩走到飲水機前，接了一杯水，然後轉過身，目光平靜地掃過那幾個麵色尷尬的女生。
“有功夫在這裡嚼舌根，”她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無形的壓力，“不如回去多做幾道題。自己腦子裡是空的，看彆人自然都是算計。”
那幾個女生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囁嚅著不敢反駁，灰溜溜地擠出水房跑了。
周倩喝完水，看向還站在門口的林姝，語氣依舊平淡：“能力不是罪過，沒必要為彆人的愚蠢隱藏自己。”
說完，她便端著水杯離開了，彷彿隻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林姝站在原地，看著周倩離開的背影，心裡五味雜陳。她沒想到，第一個站出來為她說話的，竟會是這個平日裡幾乎零交流的冷美人。
而更讓她心情複雜的是，在她被惡意中傷的時候，她腦海中第一個浮現的身影，竟然是江景。
如果是他在這裡，會怎麼做？
以他的性格，恐怕會讓那幾個女生付出更慘痛的代價吧。
這個念頭讓她感到一絲莫名的……安心？隨即又被更大的茫然所取代。她什麼時候，竟然開始依賴那種危險的庇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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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林姝心事重重地走出校門。不出所料，那輛黑色的轎車依舊停在老位置。
她猶豫了一下，沒有像往常一樣直接回家，而是朝著轎車的方向走了過去。
高泓率先下車，為她拉開了後座車門。
江景坐在裡麵，正在看一份檔案。見她過來，他有些意外地抬眸，合上了檔案。
“有事？”他問，聲音是一貫的低沉。
林姝站在車門外，看著他。夕陽的光線勾勒出他完美的側臉輪廓，他今天穿著簡單的黑色針織衫，少了幾分商場的銳利，多了幾分居家的慵懶。
她張了張嘴，想說說今天水房的事，想問問他對那些惡意揣測的看法，甚至……想聽聽他對周倩那番話的評價。
但話到嘴邊，卻變成了：
“那道拓展題，第三種的解法，我有點疑問。”
她拿出筆記本，指著上麵一道他們之前討論過的題目。
江景深邃的眼底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微光。他接過筆記本，目光掃過那道題，隨即拿起放在一旁的鋼筆，在空白處流暢地寫下了幾個關鍵步驟和思路轉折點。
“這裡，你的假設太強，可以放寬條件……”他低聲講解著，目光專注，神情認真。
林姝俯身看著，聽著他低沉悅耳的聲音在耳邊流淌，聞著他身上那股令人安心的雪鬆氣息，忽然覺得，那些汙水般的議論，那些莫名的惡意，似乎都在這一刻被隔絕在了這個狹小溫暖的空間之外。
他或許霸道，或許危險，但他給予她的，是純粹的智識上的尊重和引領，是無聲卻有力的守護。
這一刻，她清晰地感覺到，心底那層最後的堅冰，正在以一種不可逆轉的速度，悄然消融。
而他筆下流淌出的，不僅僅是數學的答案，更像是照進她晦暗心湖的一束微光，指引著某個模糊的方向。
她看著他專注的側臉，一個念頭前所未有地清晰起來——
她似乎，有點貪戀這束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