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漫畫 038
聚會風波
秋意漸濃，京市大學的銀杏大道開始鋪上金黃色的地毯。林姝的校園生活依舊平靜如水，她像一顆沉入水底的鵝卵石，在圖書館、教室和宿舍之間規律地移動，完美地維持著一個勤奮但不拔尖的普通外語係學生形象。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
週五下午，班級群裡炸開了鍋，班長組織週末晚上聚餐，地點定在學校附近一家頗有名氣的KTV，據說環境不錯，消費也不低。
“大家都來啊！開學這麼久還沒好好聚過呢！”班長在群裡熱情號召。
“必須去！聽說那家音響效果超棒！”
“AA製嗎？大概人均多少？”有人謹慎地問。
“初步估算兩百左右吧，多退少補！”班長回複。
群裡頓時一片響應。對於大多數學生來說，兩百塊不算小數目，但偶爾一次集體活動，也能承受。
林姝看著刷屏的訊息，微微蹙眉。她對這種喧鬨的場合向來興趣不大，正想找個藉口推掉，室友李萌已經湊了過來，晃著她的胳膊：
“姝姝，一起去嘛！大家都去，就缺你了！多認識認識同學嘛！”
周曉也在一旁溫和地勸道：“是啊，林姝，集體活動還是參加一下比較好。”
連一向有些傲氣的王悅也難得開了口：“那家KTV我跟我朋友去過，還行。去吧，彆不合群。”
麵對三雙期待的眼睛，林姝到了嘴邊的拒絕又嚥了回去。她想起江景偶爾會提醒她，適當融入集體並非壞事。她歎了口氣，在群裡回了個：“好的，參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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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末晚上，KTV最大的包廂裡，燈光迷離，音樂震耳。班上三十多人幾乎都到了，氣氛熱烈。桌子上擺滿了果盤、零食和成箱的啤酒、飲料。有人搶著麥克風嘶吼，有人聚在一起玩骰子，笑聲、歌聲、起鬨聲混雜在一起，充滿了青春的躁動。
林姝選了個靠近角落的沙發位置坐下，麵前放著一杯沒動過的橙汁。她安靜地看著眼前喧鬨的場景，彷彿一個置身事外的觀察者。她的安靜與周遭的熱烈格格不入，卻自成一格。
王悅顯然是這種場合的焦點之一，她穿著當季的新款連衣裙，和幾個家境不錯的同學談笑風生，目光偶爾瞥向角落裡的林姝，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優越感。
聚會進行到一半，氣氛愈加熱烈，啤酒消耗得飛快。一個叫孫偉的男生，似乎喝得有點多，臉紅脖子粗地站起來，舉著酒杯大聲道：“班長！再加一箱啤酒！今天我請客！”
他是班裡公認的“富二代”，家裡做建材生意，平時就愛顯擺，此刻更是借著酒勁充大方。
班長有些為難：“孫偉，說好AA的，而且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
“哎呀，班長你這就沒意思了！”孫偉大手一揮，頗為豪爽，“一點小錢，算什麼！同學們開心最重要！”他說著，目光掃視全場，最後落在安靜坐著的林姝身上，帶著點酒意和某種莫名的表現欲，“特彆是林姝同學，難得來參加活動，怎麼能不儘興呢？這箱酒，我請定了！”
突然被點名，林姝抬起眼，清冷的目光淡淡地掃過孫偉，沒有接話，隻是微微蹙了下眉。
她這副淡漠的樣子，似乎刺激到了孫偉。他覺得在“全班最漂亮的女生”麵前沒得到回應，有些下不來台，酒勁上頭，說話更加口無遮掩：
“林姝，彆不好意思嘛！出來玩就要放開點！你看王悅她們玩得多嗨！”他湊近幾步，帶著酒氣的聲音大了些，“聽說你是南市來的？家裡條件要是一般，以後這種活動，跟哥說，哥罩著你！我家彆的沒有，就是錢多！”
這話一出，包廂裡瞬間安靜了不少，音樂聲都顯得突兀。不少同學麵露尷尬，這話聽著像是照顧，實則充滿了居高臨下的施捨意味和對其家境的無禮揣測與炫耀。
王悅嘴角勾起一抹看好戲的弧度。
李萌和周曉擔憂地看向林姝。
林姝握著杯子的手指微微收緊，指節泛白。她可以忍受低調，可以忍受被忽視，但絕不容忍這種帶著侮辱性質的“關照”和對她家庭的無端揣測。
她緩緩放下杯子，抬起眼，目光如同浸了冰水的琉璃，清亮而冰冷地直視孫偉，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透了背景音樂：
“孫同學，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她頓了頓，語氣平緩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首先，我的家境如何，似乎與你無關。其次，我認為，同學之間交往，貴在真誠，而非用金錢來衡量或‘罩著’誰。”
她的聲音清晰冷靜，邏輯分明，瞬間將孫偉那點可憐的優越感和酒話擊得粉碎。
孫偉被她看得有些發毛，酒醒了一半，但眾目睽睽之下，更加惱羞成怒：“你……你裝什麼清高？！我好心當成驢肝肺！不就是長得漂亮點嗎？真當自己是什麼千金大小姐了？”
這話已經相當難聽了。包廂裡的氣氛降至冰點。
“孫偉！你喝多了！”班長趕緊上前想拉他。
“我沒喝多！”孫偉甩開陳默的手，指著林姝，“她家不就是南市小地方的嗎？說不定父母都是普通工人！在這裡裝什麼！”
林姝的眼神徹底冷了下來。她站起身，目光掃過孫偉，沒有憤怒，隻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憐憫和疏離：“井蛙不可語海，夏蟲不可語冰。你的眼界，也就僅限於此了。”
她的話如同一個無聲的耳光，扇得孫偉目瞪口呆，臉色漲成了豬肝色。
就在這時，一個略帶清冷，卻帶著安撫力量的男聲從包廂另一側響起：
“孫偉，適可而止。”
眾人循聲望去，說話的是坐在角落陰影裡的一個男生。他穿著簡單的白色襯衫和卡其褲，容貌清俊，氣質沉靜，之前一直沒什麼存在感。林姝記得他好像叫何宸，平時在班裡也很安靜，但成績極好。
何宸站起身，走到光線稍亮處，目光平靜地看向孫偉：“聚會是為了增進感情，不是用來炫耀家世或者貶低同學的。你失態了。”
他的語氣並不嚴厲，卻自有一股讓人信服的力量。
孫偉似乎對何宸有些忌憚，張了張嘴，想反駁，卻又憋了回去，悻悻地坐下了，嘴裡還不甘地嘟囔著。
何宸這才將目光轉向林姝，微微頷首，眼神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欣賞和安撫：“林姝同學，彆在意。有些人喝了酒，就容易忘形。”
林姝看著何宸。他的眼神很乾淨，帶著一種超乎年齡的通透和沉穩。在他身上，她沒有感受到王悅那種若有若無的比較，也沒有孫偉那種令人厭煩的優越感，隻有一種平等的、善意的理解。
“謝謝。”林姝對他點了點頭，語氣緩和了些。她能感覺到，這個何宸，和包廂裡的大多數人都不一樣。
一場風波，因何宸的介入暫時平息。但空氣中彌漫的尷尬並未完全散去。音樂重新響起，卻再也無法帶動最初的熱烈。
林姝沒有再坐回去。她對班長說道：“班長，我有點不舒服，先回去了。我的A費稍後轉你。”
班長連忙點頭：“好的好的，你沒事吧？”
“沒事。”林姝說完，又對替她解圍的何宸再次點頭致意，然後拿起自己的包，從容地離開了包廂。
她沒有理會身後各種複雜的目光，包括王悅那帶著審視和一絲不甘的眼神，以及孫偉那羞憤交加卻又不敢再發作的憋悶。
走出KTV，秋夜的涼風撲麵而來。林姝深深吸了一口氣，感覺胸口的濁氣被滌蕩一空。
雖然經曆了一點不愉快，但並非全無收獲。至少，她確認了這個班裡，並非所有人都那麼淺薄。那個叫何宸的男生，給她留下了一個不錯的印象。
也許，在這個看似普通的校園裡，她真的能遇到一兩個，可以平等相交的朋友。
她拿出手機，看到江景發來的資訊：「結束了嗎？我去接你。」
她回了一句：「嗯，出來了，有點事，你先忙，我自己回去。」
有些路，她需要自己走。有些空氣，她需要獨自呼吸。
而今晚，她維護了自己的驕傲，也看到了人群中不一樣的微光。這感覺，還不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