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漫畫 042

    江家家宴（上）

週末傍晚，暮色四合。沈姨工作室趕製出來的那件煙灰色軟緞連衣裙被妥帖地送至彆墅。林姝換上裙子，站在穿衣鏡前。柔軟的布料貼合著她纖細的腰身，流暢的線條向下蔓延，泛著珍珠般柔和的光澤，襯得她肌膚如玉，氣質清冷出塵。簡約的設計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卻自有一種不動聲色的貴氣。

江景走進來時，看到她站在鏡前的背影，腳步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他走到她身後，雙手輕輕搭在她肩上，目光在鏡中與她對視。

“很好看。”他的聲音低沉，帶著毫不掩飾的欣賞。

林姝從鏡子裡看著他。他今天穿著剪裁完美的深藍色西裝，沒有係領帶，襯衫領口微敞，少了幾分嚴肅，多了些慵懶的優雅。兩人站在一起，一個冷峻挺拔，一個清雅脫俗，竟奇異地和諧。

“走吧。”他牽起她的手，掌心溫熱乾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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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家老宅今晚燈火通明，比林姝第一次來時更多了幾分人氣與肅穆。穿過幾重院落，來到正廳，裡麵已經坐了不少人。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茶香和一種無形的、屬於頂級豪門的威壓。

江老爺子依舊坐在主位的太師椅上，穿著深色中式褂子，神色嚴肅，目光如炬。看到他們進來，他的視線率先落在林姝身上，銳利的眼神在她身上那件看似簡單、實則處處講究的連衣裙上停留了一瞬，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爺爺。”江景帶著林姝上前，恭敬地問候。

“江爺爺。”林姝微微躬身，姿態不卑不亢，聲音清晰平穩。

“嗯，來了就好，坐吧。”江老爺子的聲音依舊沒什麼溫度，但比起第一次見麵，少了些審視，多了些平常心。

江景帶著林姝在靠近主位下方的位置坐下。林姝能感覺到四周投來的各種目光——好奇的、探究的、審度的，甚至還有幾道帶著隱隱不屑的。她眼觀鼻，鼻觀心，姿態放鬆卻挺直，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淺笑，既不熱絡，也不拘謹。

很快，一對氣質雍容的中年夫婦走了過來。男人年約五十多歲，麵容與江景有五六分相似，眉眼間帶著久居上位的威嚴與沉穩，但看向江景時，目光裡透著溫和。他身旁的女士穿著優雅的香雲紗旗袍，保養得宜，容貌秀麗，眼神溫和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精明。

“爸，媽。”江景站起身。

林姝也跟著站起來，心下明瞭，這就是江景的父母，江氏集團如今的掌舵人江瀚文和他的夫人葉文瑜。

“叔叔，阿姨，你們好，我是林姝。”她微微頷首，語氣恭敬有禮。

江瀚文的目光落在林姝身上，帶著商人的銳利審視，但比起江老爺子，更多了幾分克製。他微微點頭，算是回應，沒有說話。

葉文瑜則上前一步，臉上帶著得體的微笑，拉過林姝的手，輕輕拍了拍，語氣溫和：“你就是林姝啊，常聽阿景提起你。果然是個靈秀的孩子。”她的目光快速而細致地掃過林姝的穿著、儀態，尤其是在她那雙清澈平靜的眼睛上停留了片刻，眼底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滿意。這女孩，眼神乾淨，姿態大方，不像有些攀附上來的女孩那般小家子氣或急功近利。

“阿姨過獎了。”林姝微笑著回應，任由葉文瑜拉著自己的手，態度自然。

“坐，都坐，彆站著。”葉文瑜溫和地招呼著，自己也在旁邊坐下，順勢就與林姝聊了起來。問的多是些平常話題，比如在學校習慣嗎？課程緊不緊？喜歡京市的天氣嗎？語氣親切，像是關心晚輩的長輩。

林姝一一作答，語氣平和，措辭得體，既不過分熱絡地討好，也不冷淡疏離。她甚至能在葉文瑜提到某種京市特色糕點時，恰到好處地接上幾句關於南市類似點心的不同之處，言語間透露出對各地風物的瞭解，又不顯得賣弄。

葉文瑜眼中的滿意之色更濃了些。她看得出來，這女孩肚子裡有墨水，見識不俗，絕非表麵看起來那麼簡單。

這時，一個戴著金絲邊眼鏡、氣質比江景更顯沉穩儒雅的年輕男人走了過來。他身形與江景相仿，但氣質更為內斂，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

“哥。”江景招呼道。

林姝知道，這位就是江景的大哥，江氏集團內定的接班人，江南。

“南哥。”林姝也隨著江景叫道，態度依舊從容。

江南推了推眼鏡，笑容溫和地看著林姝：“林姝是吧？我是江南。阿景這小子，總算捨得帶人回來了。”他的語氣帶著兄長式的調侃，目光卻同樣帶著審視，隻是這審視更為圓融，不讓人感到壓力。他簡單問了林姝幾句關於學業和未來規劃的問題，林姝的回答條理清晰，目標明確（當然是經過修飾的版本），讓江南也微微點頭。

“很有想法的女孩子。”江南對江景笑了笑，眼神裡傳遞著認可的訊號。

江景的嘴角幾不可察地彎了一下。

林姝能感覺到，江景最核心的直係親屬——爺爺、父母、兄長，雖然態度各異，但總體上對她釋放了善意和初步的認可。尤其是葉文瑜，似乎對她頗為喜歡。

然而，家宴上並非隻有他們。其他旁支的親戚，如江景的堂叔嬸、表兄妹們，態度則顯得平淡許多，甚至有些疏離。他們與林姝打招呼時，禮貌而客氣，但眼神中缺少了那份發自內心的熱絡，更多的是一種置身事外的觀察，或者隱隱的、對於這個“外來者”是否能真正融入這個家族的懷疑。有幾個年輕些的表妹，目光在林姝那件看不出牌子、但質感絕佳的裙子和她淡然的臉上流轉，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羨慕與比較。

林姝對此渾不在意。她本來也沒指望得到所有人的喜歡。她隻需要在關鍵人物麵前穩住，不給江景丟臉，同時保持自己的本心即可。

晚宴開始，長長的紅木餐桌坐滿了人。氣氛看似和諧，實則暗流湧動。席間，一個似乎是江景遠房表嬸的婦人，狀似無意地笑著問林姝：

“林小姐家裡是做什麼的呀？能培養出你這麼標致又懂事的女兒，真不容易。”

這話問得看似家常，實則尖銳，直指林姝的出身。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或明或暗地聚焦在她身上。

江景眉頭微蹙，正要開口，林姝卻在桌下輕輕按了一下他的手。

她抬起頭，迎向那位表嬸探究的目光，臉上依舊是得體的淺笑，聲音清晰而平靜：“謝謝表嬸關心。我父母已經不在了，由叔叔撫養長大。叔叔做些小生意，勉強餬口而已。”

她坦然承認“家境普通”，沒有一絲自卑或遮掩，語氣平淡得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這份坦蕩和從容，反而讓那位想看她窘迫的表嬸有些訕訕，乾笑了兩聲：“哦，這樣啊……那你叔叔也挺不容易的。”

葉文瑜適時地夾了一筷子菜放到林姝碗裡，溫聲道：“孩子，多吃點。過去的事就彆多想了，以後這裡也是你的家。”這話既是維護，也是表態。

江老爺子雖然沒說話，但自顧自地吃著菜，似乎並未因林姝的家世而流露出任何不滿。

一場小小的風波，被林姝的坦蕩和葉文瑜的維護輕易化解。

林姝低頭吃著碗裡的菜，心裡明鏡似的。她知道，這僅僅是開始。在這個盤根錯節的大家族裡，真正的考驗，或許還在後麵。但她並不畏懼。

她微微側頭，看了一眼身旁的江景。他正低聲與江南說著什麼，側臉線條冷硬，但偶爾看向她時，眼神裡帶著不易察覺的暖意。

有他在，似乎這深宅大院，也並非那麼難以麵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