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漫畫 047
醋味
回程的車內，空氣彷彿凝固成了實體，沉甸甸地壓在林姝心頭。江景一言不發，專注地開著車，側臉線條在窗外流轉的光影中顯得格外冷硬。
林姝偷偷瞄了他幾次，試圖從他麵無表情的臉上解讀出些什麼，卻一無所獲。她深知這位爺的脾氣，此刻的沉默往往比暴怒更駭人。她索性也閉上眼，靠在椅背上假寐，心裡卻盤算著該如何打破這僵局。
車子平穩地駛入彆墅車庫，引擎熄火，世界瞬間安靜得隻剩下彼此的呼吸聲。
“到了。”江景解開安全帶，聲音平淡無波，率先下了車。
林姝跟著他走進客廳，明亮的燈光下，他脫下西裝外套隨手扔在沙發上，然後鬆了鬆領口，動作間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煩躁。
“那個……”林姝剛開口，就被他打斷。
“去洗澡吧，不早了。”他甚至沒有看她，徑直走向酒櫃，給自己倒了小半杯威士忌。
林姝站在原地，看著他仰頭喝下一口酒，喉結滾動，背影透著疏離。她抿了抿唇，最終還是轉身回了臥室。她知道，他現在需要冷靜，而她，也需要組織一下語言。
接下來的幾天，一種微妙的低氣壓持續籠罩在兩人之間。
江景依舊會接送她上下班，但話少了很多。晚上回到家，他多半待在書房處理公務，直到深夜。林姝樂得清靜，繼續她在合林的“摸魚”實習，與幾位堂哥的午餐、下午茶聚會也照舊不誤。
隻是，每一次她告知晚上有聚餐時，電話那頭或當麵，江景的沉默時間總會更長一些。
這天傍晚，林姝正在覈對一份德語合同，手機震動起來，螢幕上跳躍著【江景】的名字。
她接起，“喂？”
“晚上顧時夜組了個局，在老地方，一起？”他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
林姝看了一眼電腦右下角的時間，又想起早上林珩約她下班後去試一家新開的法式甜品店，據說那裡的拿破侖酥一絕。她幾乎沒怎麼猶豫，回道：“今晚不行哦，我和同事約好了。”
電話那頭安靜了一瞬。
“又是同事？”江景的語氣明顯沉了下去，“林姝，你那個翻譯公司，業務這麼繁忙？需要實習生天天應酬到深夜？”
“不是應酬，就是普通聚餐。”林姝試圖讓語氣聽起來輕鬆些，“大家都挺照顧我的，不好總拒絕。”
“照顧你？”江景輕嗤一聲，帶著明顯的諷刺，“是哪個‘前輩’這麼熱心？男的還是女的？”
又來了。林姝在心裡歎了口氣，還是老實回答：“……男的。”
“嗬。”一聲短促的冷笑，“你的這些‘男同事’，是不是太閒了？天天圍著個實習生轉？”
這話裡的酸意和質疑幾乎要溢位來，林姝也有些不悅了：“江景，你說話能不能不要這麼陰陽怪氣？他們隻是人比較好，把我當妹妹看而已。”
“妹妹？”江景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壓抑的怒火，“哪個男人會無緣無故對沒有血緣關係的‘妹妹’這麼好？林姝，你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
“你簡直不可理喻！”林姝也來了脾氣，“我跟誰吃飯是我的自由！你能不能彆總把彆人想得那麼齷齪！”
“我不可理喻？”江景似乎被氣笑了，“好，很好。那你繼續去享受你的‘自由’吧！”
說完，不等林姝回應，電話便被猛地結束通話，聽筒裡隻剩下一串忙音。
林姝握著手機，胸口微微起伏，一股委屈夾雜著惱怒湧上心頭。他憑什麼這麼乾涉她的社交？憑什麼不相信她？
另一邊，華安風投總裁辦公室。
江景狠狠將手機摜在辦公桌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他煩躁地扯開領帶，胸腔裡那股無名火灼燒得他幾乎要失去理智。
“當妹妹看？”他重複著林姝的話，眼神陰鷙。他想起那天晚上在清吧門口見到的那個男人，氣質不俗，看林姝的眼神帶著顯而易見的熟稔和親昵。那絕不僅僅是普通同事或者前輩該有的眼神。
高泓敲門進來，送一份急需簽字的檔案，感受到辦公室裡幾乎要凝結的氣氛，腳步頓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將檔案放在桌上。
“江總，這份檔案……”
“出去！”江景頭也沒抬，聲音冷得像冰。
高泓立刻噤聲，快步退了出去，輕輕帶上了門。
江景靠在寬大的椅背上，揉了揉眉心。他知道自己反應過度了，但就是控製不住。一想到林姝和那些不知底細的男人談笑風生，想到她可能對彆人露出那種毫無防備的、慵懶又靈動的笑容，他就覺得胸口堵得慌。
那種失控的感覺，讓他極度不安。
他拿起手機，點開螢幕，屏保是某天清晨他偷拍的林姝睡顏，安靜美好得像一幅畫。可此刻，這畫麵卻無法平息他內心的焦躁。
他翻到顧時夜的電話，撥了過去。
“景哥？”顧時夜那邊背景音有些嘈雜，很快安靜下來，似乎走到了僻靜處。
“晚上那個局，照常。”江景的聲音依舊有些沉。
“行啊，剛想問你。怎麼，小姝姝不來？”顧時夜語氣帶著調侃。
江景抿了抿唇，“她有事。”
顧時夜何等精明，立刻從這簡短的三個字裡嗅到了不同尋常的味道，低笑一聲：“怎麼，又跟‘同事’聚餐去了？”
一個“又”字，精準地戳到了江景的痛處。他冷哼一聲，沒承認也沒否認。
“我說景哥，”顧時夜慢悠悠地點撥，“你這醋吃得有點明顯啊。小姑娘年紀輕，愛玩愛交朋友很正常，你逼得太緊，小心適得其反。”
“她那些‘朋友’，心思不純。”江景硬邦邦地說。
“你怎麼知道人家心思不純？調查了？”
“……”江景語塞。他確實讓高泓去查了合林翻譯那幾個人，但反饋回來的資訊都很乾淨，背景簡單，專業能力突出，沒有任何不良記錄，也……沒有查出他們和林姝有任何明麵上的親屬關係。這讓他更加煩躁，彷彿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看吧，沒證據不是？”顧時夜笑道，“要我說，你就是太緊張她了。給她點空間，也給你自己一點空間。晚上出來喝一杯，散散心。”
江景掛了電話，看著窗外逐漸亮起的萬家燈火，心中的鬱結並未消散半分。顧時夜的話有道理，但他做不到。他對林姝的佔有慾，早已深入骨髓，容不得半點潛在的威脅。
晚上，林姝最終還是和林珩去吃了那家法式甜品。拿破侖酥確實酥脆香甜，但她吃得有些心不在焉，腦子裡反複回放著白天與江景那通不愉快的電話。
林珩看出她的異樣，溫聲問：“和家裡那位鬨彆扭了？”
林姝用叉子戳著盤子裡的酥皮，悶悶地“嗯”了一聲。
“因為和我們走得太近？”林珩瞭然。
林姝抬起頭，有些無奈：“他好像特彆介意我和男同事接觸。”
林珩笑了笑，語氣帶著幾分看透的從容：“正常。男人最瞭解男人。在他眼裡，我們這些‘優秀又熱心’的同事，就是潛在的威脅。更何況，”他頓了頓，意味深長地看著林姝，“我們家姝姝這麼招人喜歡。”
“珩哥！”林姝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好好好，不說了。”林珩舉手投降，隨即正色道，“不過姝姝，一直瞞著也不是辦法。找個機會，跟他坦白吧。總不能一直讓我們背‘黑鍋’。”
林姝低下頭，輕輕攪動著杯中的紅茶。她知道林珩說得對，但每次話到嘴邊，看到江景那副醋意橫飛的樣子，她又覺得有點好笑，有點享受這種被他緊張的感覺，坦白的心思便又擱置了。
回到彆墅時，已是晚上十點。
客廳裡隻亮著一盞落地燈，光線昏黃。江景坐在沙發上，似乎是在等她，又似乎隻是單純地坐在那裡。他麵前的茶幾上放著一個水晶煙灰缸，裡麵有幾個新摁滅的煙頭，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煙草味。
聽到開門聲，他抬起頭，目光沉沉地看過來，沒有說話。
林姝換了鞋，走過去，在他身邊的沙發坐下。兩人之間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沉默在空氣中蔓延。
“拿破侖酥好吃嗎？”半晌，江景忽然開口，聲音有些沙啞。
林姝愣了一下，沒想到他會問這個。“……還不錯。”
又是一陣沉默。
“江景，”林姝深吸一口氣，決定主動緩和關係，“我和他們真的隻是普通同事關係，你……”
“我知道了。”江景打斷她，語氣聽不出情緒。他站起身，“累了，去洗澡睡覺吧。”
他轉身朝臥室走去，高大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有些孤寂和疲憊。
林姝看著他的背影，到嘴邊解釋“他們是親戚”的話，又一次嚥了回去。此刻說出來，倒像是她理虧在刻意辯解一般。
醋海已起微瀾，而她這隻本想安穩劃水的小魚，似乎把這水攪得更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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