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漫畫 058
風暴前夜與錯位交鋒
林瑾那句“讓他準備好”，像一塊投入冰湖的巨石，在林姝心頭激蕩起圈圈漣漪後，又緩緩沉底，留下深沉的、不容置疑的決斷。掛了電話，她看著車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陽光明媚，卻彷彿能預見到週三之後可能降臨的疾風驟雨。
然而，出乎她自己意料的是，她內心並無太多恐慌，反而有種“該來的終於來了”的塵埃落定感。她瞭解林瑾，那份怒火是衝江景去的，源於對妹妹毫無保留的嗬護和一種“自家珍寶被不明不白叼走”的憋悶。至於她自己，最多是被哥哥無奈又心疼地數落幾句“傻丫頭”、“主意大”。
回到彆墅，室內一片安靜。林姝換了鞋，窩進客廳柔軟的沙發裡，開始認真思考如何向江景傳達這個“噩耗”。直接說“我哥週三要來見你，你準備好挨訓”？似乎太直白，也顯得她有些“看熱鬨不嫌事大”。
她正兀自出神，玄關處傳來開門聲。江景竟然提前回來了。
“怎麼這麼早？”林姝有些意外地看向掛鐘，距離下班時間還早。
江景脫下西裝外套，隨手搭在沙發背上，眉宇間帶著一絲工作後的疲憊，但在看到她的瞬間，那疲憊便化為了柔和的暖意。他走過來，極其自然地在她身邊坐下，長臂一伸將她攬入懷中，下巴蹭了蹭她的發頂。
“想你了。”他的聲音帶著一點倦懶的沙啞，回答得理直氣壯，“而且，今天江太太親自送餐，我心情好，給自己放了半天假。”
他閉著眼，嗅著她身上淡淡的馨香，彷彿這是最好的舒緩劑。林姝靠在他懷裡，能感受到他胸腔傳來的平穩心跳，那份全然的依賴和滿足，讓她到嘴邊的話又遲疑了。
現在說，是不是會破壞他難得的好心情？
接下來的兩天，風平浪靜，卻更像暴風雨前的寧靜。
林姝幾次想開口，都被各種事情打斷，或者說，是她自己下意識地尋找著更合適的時機。江景似乎完全沉浸在“新婚”的喜悅和與林氏合作前期準備的忙碌中，並未察覺她偶爾的欲言又止。
他依舊黏人，但那份不安似乎因為法律的繫結和當眾的宣示而消散了許多，變得更為從容和溫存。他會和她一起看無聊的綜藝，會在她看書時安靜地在一旁處理郵件，會在夜裡緊緊抱著她，卻不再像最初那樣帶著彷彿她會消失的恐懼。
林姝享受著這份日漸沉澱下來的溫情，越發覺得那句“我哥要來興師問罪”難以啟齒。她甚至生出一種荒謬的念頭：如果瑾哥能像家裡人一樣，看到江景私下裡這副模樣，是不是就不會那麼生氣了？
然而，命運的齒輪從不因個人的意願而停止轉動。
週二晚上，林瑾發來了確切的航班資訊，抵達時間是週三上午十點。隨資訊附贈了一句：「不用來接，住處已安排。晚上一起吃飯，地點我發你。」
語氣平靜，卻自帶不容置疑的安排。
林姝看著手機螢幕，知道不能再拖了。
恰巧，江景剛洗完澡從浴室出來，頭發還濕漉漉地滴著水，僅圍著一條浴巾，露出精壯的上身。他走到林姝身邊，看她對著手機發呆，隨口問道：“看什麼呢？”
林姝放下手機，轉過身，麵對著他，深吸了一口氣，決定采用一種相對委婉的方式。
“江景，”她開口，聲音儘量平穩，“明天晚上，你有空嗎？”
江景拿起毛巾擦著頭發，聞言挑眉看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江太太有約？那我必須有空。想去哪裡？我讓高泓定位子。”
“不是。”林姝搖了搖頭，組織著語言，“是……我哥。他明天來京市，想……一起吃個飯。”
“你哥？”江景擦頭發的動作頓了一下，臉上閃過一絲訝異，隨即瞭然。他隻知道林姝有家人，但從未深究，隻當是普通親戚。他放下毛巾，很自然地應道：“好啊，應該的。大舅哥來了，我當然要作陪。定在哪裡？我來安排。”
他語氣輕鬆，甚至帶著點“終於要見孃家人”的積極，顯然並未意識到這將是一場怎樣的“鴻門宴”。
林姝看著他全然不知危險臨近的樣子，心裡有點想笑，又有點為他默哀。
“不用你安排，”她把手機遞給他看林瑾發來的地址，“我哥已經定好地方了。”
那是一家以隱秘性和高昂價格著稱的私人會所，並不以菜品聞名，而是以其絕對的私密性和作為某些重要非公開會晤場所而聞名於特定圈子。
江景看到地址，眼神微動，似乎察覺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能訂到那裡，並且如此熟練地選擇那種地方……他這個“大舅哥”，似乎不像他想象中那麼簡單。
但他並未多想，隻當是對方講究。他點了點頭，接過林姝，語氣依舊輕鬆：“行，聽大舅哥的安排。明天我準時到。”
週三白天，江景照常去公司處理事務，尤其是與林氏合作前期的一些準備工作。林姝則待在家裡，心情有種奇異的平靜。下午的時候，她接到了林瑾已經安頓好的資訊，並再次確認了晚上的時間。
傍晚，江景特意提前下班回來接她。他換上了一身剪裁得體的深藍色西裝，比平日上班時少了幾分淩厲，多了幾分鄭重，顯然對這次會麵頗為重視。
路上，他還頗有興致地問林姝：“你哥喜歡什麼？酒？雪茄？或者古玩？第一次見麵，總不能空手去。”他開始思考見麵禮，試圖給這位素未謀麵的大舅哥留下好印象。
林姝看著窗外，含糊地應道：“他……沒什麼特彆的喜好，人到了就好。”她心裡默默補充：他現在最想“拆”的禮物，恐怕就是你。
車子抵達那家隱於竹林深處的會所。服務生引著他們穿過曲徑通幽的迴廊，來到一個獨立的包間門口。
推開門，包間內古色古香，燃著淡淡的檀香。一個身著淺灰色休閒西裝的男人背對著門口，正站在窗邊，望著外麵的竹影。他身姿挺拔，氣質溫潤中透著一股內斂的鋒芒。
聽到開門聲，男人緩緩轉過身。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有瞬間的凝滯。
林瑾的目光先是落在林姝身上，那眼神瞬間柔和下來，帶著毋庸置疑的寵愛和一絲“待會兒再跟你算賬”的無奈。然後，他的視線便越過了林姝，精準地、如同手術刀般，落在了她身旁的江景身上。
那是江景從未在林姝家人那裡接收到過的目光——平靜，審視，銳利，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冰冷的評估意味，沒有絲毫對待“妹妹丈夫”該有的熱情，甚至沒有最基本的客套寒暄。
江景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商場沉浮多年，他瞬間就讀懂了這種眼神。這不是親戚見麵的氛圍，這是……談判桌上前，打量對手的眼神。而且，是帶著明顯不滿和敵意的對手。
林姝感受到兩人之間無聲碰撞的、幾乎能迸出火花的氣場，趕緊上前一步，試圖緩和氣氛：“哥，我們來了。這是江景。”她又轉向江景，“江景，這是我哥，林瑾。”
林瑾這才幾不可查地微微頷首，算是打過了招呼，目光卻依舊沒有從江景身上移開，彷彿要將他從外到裡剖析個透徹。
江景到底是見慣風浪，雖心中疑竇叢生，麵上卻已恢複了鎮定。他上前一步，伸出手，態度不卑不亢：“大哥，你好，我是江景。”
林瑾看著伸到麵前的手，並沒有立刻去握。他的目光在江景臉上停留了足足兩秒，那兩秒漫長得像一個世紀，空氣彷彿都停止了流動。
然後，他才緩緩抬起手，與江景的手輕輕一握，一觸即分。
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看不出什麼溫度的弧度，林瑾終於開口，聲音溫和，卻字字清晰，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
“江總，久仰。”
“江總”這個稱呼，如同一聲驚雷，在看似平靜的包間裡炸響。
不是“江景”，不是“妹夫”，而是疏離而正式的“江總”。
江景的瞳孔幾不可查地收縮了一下，伸出去的手緩緩收回，插進西褲口袋，身姿依舊挺拔，但周身的氣息已然變得警惕而冷峻。他看向林瑾，又飛快地瞥了一眼身邊神色如常、似乎對這一幕早有預料的林姝，一個模糊卻極具衝擊力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他的腦海。
林瑾……林氏……
難道……
不可能那麼巧？！
就在江景心念電轉，試圖抓住那個呼之慾出的答案時，林瑾已經優雅地側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語氣依舊聽不出喜怒：
“彆站著了，坐吧。”
他率先在主位坐下，姿態從容，彷彿他纔是這場會麵的主導者。
江景看著他那張與林姝有幾分相似、卻寫滿了成熟男人深沉與算計的側臉，又看了看乖巧走到林瑾身邊坐下的林姝，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他這位新婚妻子，以及她背後的家族，可能遠比他想象的要複雜得多。
而他，似乎在不經意間，捅了一個巨大的馬蜂窩。
這頓晚餐，註定無法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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