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漫畫 059
鴻門宴與無聲的較量
包間內，檀香嫋嫋，氣氛卻凝滯得如同結了冰。
林瑾那句“江總，久仰”，像一道無形的鴻溝，瞬間劃清了他與江景之間的界限。這不是家庭內部的會麵，更像是一場蓄謀已久、雙方地位不明的商務談判，而談判的標的物，似乎就是他身邊這位剛剛成為他合法妻子的女人。
江景插在褲袋裡的手微微收緊，麵上卻不動聲色。他依言在林瑾對麵的位置坐下，身姿挺拔，並未因對方刻意營造的壓迫感而顯得侷促。多年的商海沉浮，早已練就了他臨危不亂的本事。隻是，心底那個模糊的猜測，正隨著林瑾這不同尋常的態度而逐漸清晰、放大，帶來一陣陣心驚。
林姝坐在林瑾身側的位置，這個座位安排本身就頗具深意。她看了看麵色平靜卻目光銳利的堂哥，又看了看對麵雖然鎮定但眸色已然深沉的丈夫，心裡輕輕歎了口氣。她拿起桌上的茶壺，姿態優雅地斟了三杯茶，先將一杯推到林瑾麵前，聲音柔和：“哥，先喝口茶。”
然後，她才將另一杯輕輕放在江景麵前，對上他看過來的、帶著詢問和深意的目光，她幾不可查地微微搖了搖頭，遞過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這個小動作並未逃過林瑾的眼睛。他端起茶杯，指腹摩挲著溫熱的杯壁，目光落在江景身上，終於再次開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江總，”他依舊使用著這個疏離的稱呼，語氣平淡無波，“事情來得突然，有些話，我就開門見山了。”
江景迎上他的目光，態度不卑不亢：“大哥請講。”他堅持使用著親屬間的稱呼，是一種不動聲色的反擊，也是在強調他與林姝之間不可更改的關係。
林瑾對於他這個稱呼不置可否，隻是眼底的冷意似乎又深了一分。
“我隻有姝姝這一個妹妹。”林瑾放下茶杯，聲音不高，卻帶著千鈞重量，每一個字都敲在人心上，“從小，家裡所有人都把她捧在手心裡，捨不得她受半點委屈。我們希望她平安喜樂，無憂無慮地過一輩子。”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照燈，鎖定江景：“所以，當我得知，她在我們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況下，突然和一個人結婚了……”他頓了頓，語氣依舊平穩，但那份壓抑的不滿如同冰層下的暗流，洶湧可感，“江總，你能理解我這個做哥哥的心情嗎？”
這話看似在陳述事實，實則每一個字都是質問。質問江景的魯莽，質疑他的誠意，甚至暗指他用了什麼不光彩的手段。
江景放在桌下的手捏成了拳，指節泛白。他聽懂了林瑾的潛台詞——在他林瑾眼裡，他江景就是那個拐帶了人家寶貝妹妹、還試圖生米煮成熟飯的“惡人”。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他知道，此刻任何情緒化的反駁都隻會讓情況更糟。
“我理解。”江景開口，聲音沉穩，目光坦誠地回視林瑾，“如果換做是我，我的妹妹被人如此倉促地娶走，我的反應隻會比大哥更激烈。”
他先給予了共情，隨即話鋒一轉，語氣變得無比鄭重：“也正因為如此，我更想向大哥，也向林家所有關心姝姝的人保證，我江景，對姝姝是認真的。娶她，是我深思熟慮後，唯一且必然的選擇。或許方式倉促，欠缺禮數，但我的心意，天地可鑒。”
他側過頭，看向林姝，眼神裡的溫柔與堅定毫不作偽：“我愛她，視她若生命。我或許無法保證未來一帆風順，但我可以發誓，隻要我在一天，絕不會讓她受半點她不願受的委屈。”
這番話說得鏗鏘有力，帶著一個男人最鄭重的承諾。林姝看著他緊繃的側臉和眼底那份不容置疑的真摯，心頭一軟，放在膝上的手輕輕交握。
林瑾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動容的神色，彷彿在評估一份商業計劃書的可行性。等江景說完，他才慢條斯理地開口：
“愛這個字，說起來容易。”他語氣平淡，“江總在商界叱吒風雲，手段魄力無人不曉。但婚姻不是並購案，光有決心和魄力，遠遠不夠。”
他身體微微前傾，目光如炬，問題直指核心：“我很好奇，在你原本的計劃裡，打算何時，以何種方式，來告知我們這些姝姝的家人？是在這頓飯後？還是在……生米徹底煮成熟飯，甚至木已成舟之後？”
這問題極其尖銳，幾乎是指著鼻子質問江景是否打算一直隱瞞，或者根本未曾將林家放在眼裡。
江景的喉結滾動了一下。這個問題，他無法給出完美的答案。因為事實上，在林姝點頭答應的那一刻，巨大的狂喜衝昏了他的頭腦，他隻想立刻、馬上將她合法地繫結在自己身邊，至於後續如何向她的家人交代……他確實考慮不周，或者說，他潛意識裡認為，隻要林姝是他的，其他問題都可以解決。
他的沉默，讓林瑾眼底的冷意更盛。
“看來，江總並未考慮過。”林瑾靠回椅背，語氣裡帶上了一絲淡淡的嘲諷，“或者說，在華安風投掌門人的眼裡，我們林家，或許並不值得你特意費心交代？”
“哥！”林姝忍不住出聲，帶著一絲不滿。她覺得林瑾的話有些過火了。
林瑾看了她一眼，眼神示意她不要插嘴，那裡麵帶著“哥在為你出頭”的毋庸置疑。
江景在這短暫的沉默中，已經迅速整理好了思緒。他知道，任何推諉和解釋在此刻都是蒼白的。
“大哥，這件事，是我做得欠妥。”江景抬起頭，目光清明，直接承認了錯誤，“沒有任何藉口。我被能與姝姝共度餘生的喜悅衝昏了頭腦，忽略了應有的禮數和對您以及林家各位長輩的尊重。這是我的錯，我認。”
他態度誠懇，沒有狡辯，這反而讓林瑾眼底的銳利稍稍緩和了一絲。但僅僅是一絲。
“錯誤已經造成。”林瑾語氣依舊冷淡，“現在，江總打算如何彌補？或者說，你對我妹妹的未來，有什麼具體的規劃和保障？除了你口中那句輕飄飄的‘愛’。”
他開始切入實際層麵，像考覈一個專案負責人一樣，考覈著江景作為他妹妹丈夫的資格。
“我的所有，都與姝姝共享。”江景回答得毫不猶豫，“婚前協議不曾有過，今後也更不會有。我名下所有資產，已做好公證，姝姝擁有無可爭議的一半所有權。這是物質上的保障。”
他頓了頓，目光再次看向林姝，聲音低沉而堅定：“至於其他，我會用餘生所有的時間來證明。她的喜怒哀樂，將是我最重要的責任。她的夢想和意願，我會儘全力支援和尊重。大哥若不信，可以隨時監督。”
林瑾靜靜地聽著，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麵上輕輕敲擊，似乎在權衡他話語中的真假分量。
包間裡再次陷入沉默，隻有輕微的呼吸聲和窗外隱約傳來的竹葉沙沙聲。
就在這時，林瑾放在桌上的手機螢幕亮了一下，他似乎看了一眼，隨即又按熄。這個細微的動作打斷了略顯凝滯的氣氛。
他重新抬眼看向江景，臉上的線條似乎不再那麼冷硬，但那份審視並未完全褪去。
“江總的話，我暫且記下。”林瑾終於不再稱呼“江總”，但也沒有叫他的名字，語氣是一種暫緩審判的保留態度，“婚姻不是兒戲，更不是兩個人之間簡單的情感衝動。它涉及兩個家庭。”
他目光深邃，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瞭然：“我想，江總或許對我們林家，還缺乏一些必要的瞭解。”
這話意味深長，彷彿在暗示著什麼。
江景心頭猛地一跳，那個呼之慾出的答案幾乎就要脫口而出。他緊緊盯著林瑾，試圖從他臉上找到確切的證據。
林瑾卻不再看他，轉而看向身旁的林姝，語氣瞬間變得溫和寵溺，與剛才麵對江景時判若兩人：“好了，公事談完。菜應該快好了，都是你愛吃的。先吃飯，嗯？”
他完全無視了剛才那場針鋒相對的談話給在場另一個人帶來的心理壓力，自然而然地切換到了關懷妹妹的哥哥角色。
林姝看著江景那副如臨大敵、卻又不得不強自鎮定的模樣，心裡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她知道，瑾哥這一關，江景算是勉強熬過了初步的拷問，但更大的考驗，恐怕還在後麵。
而江景，看著林瑾那副從容自若、彷彿一切儘在掌握的姿態，再聯想到他剛才那句意有所指的“缺乏瞭解”，一個無比清晰的念頭，如同驚雷般在他腦海中炸開——
林瑾！林氏！
他的新婚妻子林姝，恐怕就是那個底蘊深厚、連他都需鄭重對待的林氏家族的嫡女！
這個認知，帶來的不是驚喜，而是巨大的衝擊和一絲……被蒙在鼓裡的荒謬感。他轉頭，看向身邊正乖巧點頭、準備吃飯的林姝，眼神複雜萬分。
所以……他之前吃的那些飛醋，所謂的“同事”聚餐……根本就是她和她自家堂哥們的家庭聚會？
他像個傻子一樣，在她麵前，演了一出又一出的醋海風波？
江景感覺自己的世界觀，受到了一次劇烈的震蕩。而這頓“家常便飯”，似乎才剛剛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