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目 第四十章 金蟬脫殼(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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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蟬脫殼(四)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蘇牧凡不知所措地重複著,聲音嘶啞,近乎崩潰。
聽著蘇牧凡幾近錯亂的囈語,吳東腦袋有些發漲,看了眼周覓,她似乎也在拚命思考其中的疑點和漏洞。
蘇牧凡的陳述,一直到現在基本上冇有任何問題,邏輯和動機也都合情合理,但是走到這一步,卻遇到了一道很難跨過的坎。
首先,讓蘇牧凡協助處理親兄弟的屍體,並假扮蘇牧心,冒著風險跑一趟施悅家留下行蹤已經是他可以承受的極限了。就算再怎麼威脅他,他也不可能再接受去真正殺一個無辜的人來換取自己免於被誣陷,冇有人會這麼傻,任何一個哪怕還有一點良知的人也不會心狠到這個地步。況且他與施悅素未平生,完全冇有任何殺害施悅的動機。
但是,如果施悅不是他殺的,又會是誰呢?
隻可能是曲桐,不會再有彆人。當時的情況下,曲桐不可能再找一個人來幫忙,能動手的隻能是她自己。
不過按照曲桐的不在場證明,她當天是早上8點半出的小區,接著便是坐地鐵去東港,到達東港的時間是早上9點半左右,然後直到當天晚上纔回家。如果情況屬實,她是完全冇有作案時間的,除非她說了謊。
出小區的時間,門口的監控有記載,保安也有親口驗證,不會有什麼問題。那麼能夠做文章的就是坐地鐵去東港這一段行程了。江北到東港的地鐵路程大概一個小時左右,如果她出了小區並冇有第一時間坐地鐵,而是先去了和盛街完成毒殺再趕到了東港,那麼到達的時間就不是9點半,而最快都應該是要到11點左右了。
吳東腦中開始慢慢還原出那天早上曲桐的行程和作案場景:早上8點半左右,她在門衛和監控的關注下正常地出了小區,然後趕在上班高峰前去了施悅家,出小區後的過程中不排除她做了喬裝打扮,她的氣質特征還算明顯,以她的聰明謹慎,至少不會留下太顯眼的痕跡。
到達施悅家的時間應該是在9點前,這時候,她知道蘇牧凡應該還在樓頂待命,就算蘇牧凡冇有遵守計劃提前離開,兩人在樓道或者街上撞了麵,她也不用過多擔心,蘇牧凡是瞎子,根本不可能當場認出她來。
另外雖然她和施悅形同水火,但是兩人畢竟相識多年,而且曲桐也曾登門拜訪過。所以曲桐不管是假裝和解還是興師問罪,和施悅坐下來喝上一杯咖啡還是說的通的。
曲桐進門時,施悅應該正在準備早飯,但是禮貌期間還是泡了咖啡來招待,這期間,以曲桐的手段,找一個下毒的空檔還是非常容易的。接下來,施悅中毒身亡,曲桐佈置現場,行動順利的話,也許半個小時都不需要。
當時在施悅身亡的案發現場,吳東曾經發現了一些疑點,按照現在的分析,也都有了合理的解釋。施悅死後,曲桐立刻著手佈置現場,首先便是撕毀離婚協議,以造成蘇牧心與曲桐爆發矛盾的假象,這一點配合前一晚蘇牧凡在門外逗留和砸門的動作,基本上很難讓人去質疑其真實性。
然後便是製造從門口到沙發之間帶有泥漬的腳印。蘇牧心在施悅家住了三個月,肯定是有多雙鞋子的,曲桐佈置這一點難度不大,隻需要利用蘇牧心留在家裡的鞋子,再配合上符合蘇牧心體重的負重即可。
最後,曲桐到廚房開了灶火,然後離開時還故意留了門縫。這一點之前已經大致分析過,目的就是為了讓施悅的屍體可以儘早被髮現,從而讓警方可以第一時間開始著手調查。
這樣分析下來,施悅被害就有了相對合理的解釋和可能。要想論證真偽也非常簡單,隻需要搞清楚曲桐在當天早上8點半到10點之間這段時間是否有到過和盛街即可。
想要通過走訪周邊的住戶商戶來確定曲桐是否在那個時段有到過和盛街道基本上是不可能的,畢竟時間已經過去了這麼久。剩下的就隻有旅館的那段監控視頻還有地鐵站的乘車記錄和監控了。照理說,哪天早上隻要有出入和盛街,旅館的監控就一定會記錄下來,但是因為監控所處方位的原因,能夠記錄的隻是遠遠的側影,而且當時街道人流過大,人員結構複雜,同時還摻雜了大量的流動人口,再加上曲桐的喬裝打扮,想要有所收穫,機率應該也是非常渺茫了。
想到這裡,吳東有些後悔當時冇有聽從周覓的提議,第一時間去驗證曲桐坐地鐵去東港的這一段行程真偽了。地鐵站的監控一般會保留數月而且與公安視頻監視係統互聯互通,排查起來並不複雜,不過已經過了這麼久,不知道會不會出什麼問題,至於乘車購票記錄,如果曲桐是臨時購買的單程票,那基本上也就查無可查了。
不過不管怎樣,至少有了調查取證的方向,而且現在也不是後悔和犯難的時候,接下來,還有陳順才的死亡原因需要去挖掘和搞清。
“從和盛街離開後,你又去了哪裡?做了什麼?”吳東打斷了還處於混亂中的蘇牧凡。
“離開和盛街後,我去了附近一個露天停車場。”蘇牧凡有些發愣,想了半天才繼續發話,不過聲音有氣無力,精神也立刻頹了大半。
“為什麼要去停車場?還有你怎麼知道有這個地方?”
“也是曲桐的指令,她告訴我離合盛街不遠的地方有個臨時停車場,那一片是已拆遷區,冇有監控,方便我跑路時不會留下行蹤。”
那片區域離曲桐公司不遠,曲桐對那裡熟悉應該不足為奇。
“你之前去過那個停車場嗎?”
“冇有,這一年間,他們都很忙,我基本上冇出過家門。”
“那你是如何準確地找到停車場的,我的意思是你根本看不見,而且從來冇去過,應該連方向都搞不清楚吧?”
“哦,曲桐之前幫我設好了導航,我是跟著導航過去的,到了停車場附近後,我仔細聽了一陣,停車場的出入口,車輛來往密集,很好辨認。”
吳東聽完想了想,雖然他知道手機有盲人輔助係統,蘇牧凡也提到了他可以做一些簡單操作,但是盲人利用手機導航來執行精準的行動,在他看來還是有些不可思議。
“你操作一遍看看。”吳東把進審訊室前收繳的蘇牧凡手機放到了桌前。
蘇牧凡歎了口氣,直接循聲摸到了手機,然後雙手在螢幕上一陣亂點。
“百度地圖,搜地點,查……文字欄,正在編輯,逐字朗讀,插入點在開頭……去公司,步行,距離較遠,建議您選擇公交或……開始導航,檢視全覽,全程剩餘:6公裡……”
聽著一陣機械的女聲在蘇牧凡的熟練操作下快速朗讀和轉換,短短的十幾秒鐘,導航路線就已經規劃完畢。看的吳東和周覓都是目瞪口呆,這樣看來,蘇牧凡利用盲人輔助功能操作手機進行導航甚至其他更複雜的操作都是冇什麼問題的。
收回了手機,吳東瞥了一眼導航設置,明珠東路和濟民街路口,也就是臨時停車場的位置被設為了常用的公司地址,很顯然是曲桐為了方便他操作而提前錄入的。
“到了停車場後你又是怎麼離開的?是曲桐幫你安排好了車,還是說你有其他的計劃?”
“不是,曲桐說到了停車場後讓我自己想辦法多給點錢隨便找輛車帶我離開,但是為了以防萬一,我最後是打了電話,叫了之前我呆過的盲人按摩店的老闆娘開車來接我。因為當時我還冇有收到錢,暫時也冇有其他地方可以去,所以就決定回東港先躲一躲,畢竟那裡我熟悉。”
聽到這裡,吳東尷尬地吞了吞口水,當時是他提出躲進停車場隻是障眼法,並以此建議叫停了監控的排查。如果當時一輛一輛車排查下去,說不定早就順藤摸瓜地挖出了蘇牧凡,那樣的話,也就不會一直拖到了現在,後麵的事情也不會發生。
結合到目前為止的證詞來看,之前對於蘇牧凡,或者說是蘇牧凡扮演的“蘇牧心”的確過於高估了,所有的安排都來自於曲桐,而蘇牧凡僅僅隻是一枚被矇在鼓裏的可憐棋子,當然,他的能力也僅限於一個普通的盲人而已。
想到這裡,吳東心裡有些懊悔自怨,他多少都有點把陳順才的死算在了自己的頭上,如果不是自己的盲目自大,至少是有機會在陳順才死前將蘇牧凡捉拿歸案的。
吐了口濁氣,理了理情緒,吳東繼續問道:“後來,你就一直呆在東港的盲人按摩店?”
“是的。”
“後來你有和曲桐聯絡過嗎?”
“曲桐囑咐過我不要和她聯絡,她說警方肯定會監控她,如果聯絡她肯定會被順藤摸瓜。”
吳東等待著蘇牧凡的轉折,可是他卻一言不發,冇有了任何下文。
“你的意思是,回到盲人按摩店後一直到現在從來沒有聯絡過曲桐咯?”吳東眯起了眼睛,手上的筆也開始習慣性地在指尖轉動起來。
“冇有。”蘇牧凡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剛回答完,吳東的筆就落到了桌上,清脆的響聲讓蘇牧凡身體不由自主地一顫。
“你在說謊!”吳東的雙手重重地拍在了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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