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山裡的月亮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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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從那天後,她突然聽話起來。
給啥吃啥,晚上也不鬨了。
我爹很開心,每天早上都係著褲帶一臉饜足地出屋。
心情好時,還打發我燒水給她洗頭擦身。
當然,還是戴著鐐銬的。
她好像很討厭我,所以我再也冇主動同她說過話。
田瘸子得意洋洋地說:
“嘿,我給你找的新媳婦不錯吧?這纔多久啊就安分了,不用使手段變傻子。”
我爹滿意地點頭:
“現在還說不好,等她懷了老子的種,我才能放心。”
她來的第三個月,我在她的飯裡偷偷加了點油渣,她一聞到,哇地就吐了。
爹高興,奶奶也高興。
可她的臉上,又出現了那日的恐懼。
瞳孔放大,嘴唇下巴都抖得厲害。
“上個月冇來那事!指定是懷了!”
我爹算著日子,興奮得合不攏嘴,趕忙就要出門找瞎婆子算男女。
奶奶一把拉住他:
“要等五個月後才能看呢,彆急。”
爹點點頭,趕緊出門磨刀殺雞,說要給她補身體。
可那天的雞,全數進了他的肚子。
她死活不吃,呆呆地望著緊閉的窗戶。
眼底最後一絲光亮都冇了。
這晚,爹拎著酒去田瘸子家打牌。
我偷偷溜進裡屋,坐在她旁邊。
我不說話,她也不說話。
過了很久,她問我:
“你那天,為什麼不告訴你爹?”
“我怕他打你,我爹打人很疼的。”
她愣了愣,視線轉到我還帶著淤青的臉上:
“他經常打你嗎?”
我輕輕嗯了一聲。
“果然是畜生,你娘呢?”
一想起我娘,我心口就發酸。
“不記得了,我很小的時候她就跑了,爹說她嫌家裡窮。”
她沉默片刻,說:
“那你有外公外婆嗎?見過你孃的親人嗎?”
我從來冇有想過這個問題。
因為大家都冇有,田大壯冇有,翠蘭也冇有。
我搖搖頭。
“那你娘和我一樣,都是被拐來的。”
“拐是什麼意思?”
“不願意的意思。”
奶奶告訴我,女人嫁人生子天經地義。
等再過幾年,我也要被我爹許給田大壯。
這事能有什麼願不願意的呢?
我聽不太懂,但心裡埋下了一顆小小的種子。
她不願意當我娘。
自那以後,我就再也冇叫過娘。
入秋,她的肚子愈發大了起來。
屋裡活動不開,爹又把她放出了院子。
放長鏈子拴著,讓身子好了些的奶奶寸步不離地看守。
初秋,日頭很好。
她坐在板凳上,趁奶奶去上廁所,偷偷用鏈子勒自己的肚子。
我想攔,被她惡狠狠的眼神盯了回去。
“滾!彆多管閒事!”
她試了好多次,勒到臉色蒼白額頭冒汗,似乎要把生鏽的鐵鏈勒緊血肉裡。
我咬咬牙,還是選擇攔她。
村長媳婦就是這麼死的,一屍兩命。
“我叫你鬆開!這個孽種要是留下來了,我一定會殺了你們全家!”
我一邊死命拽著,一邊大聲呼救。
隔壁田大壯他娘聽見了,連忙跑過來幫忙。
最後三個人氣喘籲籲地坐在地上。
田大壯他娘歎了口氣:
“妹子,你這是何苦呢?這都是命啊。”
“命?”她抹了把眼睛,哽咽著說:
“如果不是被這些畜生拐來,我現在應該在大學校園的圖書館裡看書,那纔是我的命!”
大學是什麼?
我正疑惑著,被趕來的爹一腳踹開兩米。
“他孃的!看個人都看不住!你弟弟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老子非得剁了你!”
我捂著肚子跑開,不停祈禱著弟弟冇事。
爹打人太痛了,我真的扛不住。
萬幸的是,娘冇事。
可她眼裡的光越來越灰敗,像兩個空洞的骷髏。
直到那天,我割豬草時順帶摘了倆野山楂。
她的眼睛又亮了起來。
“你能幫我去采些山楂嗎?越多越好。”
4
野山楂很酸。
可那天,她像失去味覺,一股腦往嘴裡塞,整籃子全吃光了。
年幼的我不知道山楂會活血滑胎,隻以為她會開心。
當晚,她見紅了。
爹拎著我跪下,藤條一下一下猛抽。
“老子怎麼生了你這個蠢貨!她肚子裡有貨,你他媽給她吃什麼山楂?你這條賤命怎麼抵你弟弟!讓你摘!讓你摘!”
帶著泥土的布鞋重重碾上我的手背。
好痛。
比山楂樹上洋辣子蟄了後更痛。
我哭的稀裡嘩啦求饒。
躺在床上虛弱的她似乎有些不忍,張開嘴想說什麼:
“是我自己…”
我撲通磕在地上,打斷她的話:
“錯了爹!我想著山楂好吃纔給她帶的!”
我衝她搖搖頭。
不能說。
她現在那麼虛弱,挨不住毒打的。
這一頓打,讓我疼了整整一個月。
也被餓了一個月。
爹每天吹鬍子瞪眼:
“餓死這個小畜生得了!”
奶奶趕忙勸他:
“養都養了那麼些年了,再過幾年還能換錢哩。”
不知為什麼,在這種時刻,後孃開始向我投來略帶同情的目光。
明明她更可憐。
她本該在大學校園的圖書館裡看書的,那纔是她的命。
山裡的野果被我尋了個遍,還是餓。
我真的覺得自己快要死了。
那天晚上,她偷偷把自己的窩頭給了我。
我一邊哭,一邊狼吞虎嚥。
“謝謝娘。”
她平靜的眼神瞬間又變得冰冷。
“我不是你娘!”
“那我應該叫你什麼?”
爹叫她那小娘們,外人叫她老田媳婦,我不知道她的姓名。
她失神片刻,低下頭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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