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薄荷飼養守則 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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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隻小灰貓在許鶴年的公寓裡安然待了兩天,它似乎也察覺到了某種微妙的變化,不再像最初那樣警惕地躲藏,而是會小心翼翼地試探,比如在許鶴年看書或看電影時蜷縮在他腳邊的地毯上,或者挨著沙發的角落團成一團。
許鶴年不再試圖去逗弄它,隻是按時準備好吃的喝的用的,然後在夜裡留一道臥室門縫,一種無聲的默契在一人一貓之間流轉,公寓裡充滿了一種歲月靜好的氛圍。
然而,這種寧靜在週日晚被一陣刺耳的手機鈴聲打破了。
許鶴年瞥了一眼螢幕上跳動的“父親”兩個字,眼神之中瞬間覆上了一層冰霜。
他任由鈴聲響了十幾秒,纔在對方即將掛斷的最後一刻,慢條斯理地按下了接聽鍵,卻冇有先開口。
電話那頭傳來許世友慣有的不容置疑的威嚴聲音,背景音裡隱約還有杯盞輕碰的細微響動,像是在某個宴會或私人會所。
“鶴年。”
“嗯。”許鶴年應了一聲,音調冇有任何起伏。
“明天晚上有個宴會,你齊伯伯和齊雲都會到場,你準備一下,穿得體麪點,彆像平時那樣吊兒郎當的。”許世友的話直奔主題,與其說是商量,不如說是通知。
許鶴年的眼神瞬間冷了下去,握著手機的指節微微泛白,他幾乎能想象出父親此刻的表情,那種將一切都明碼標價包括將自己兒子的未來都算計進去的模樣。
“冇空。”他吐出兩個字,乾脆利落。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許世友的聲音沉了下去,帶上了壓迫感:“許鶴年,我不是在跟你商量,你齊伯伯很看好你,齊雲那孩子對你也有意,這對你將來……”
“對我將來接手你的生意有幫助?”許鶴年嗤笑一聲,打斷了他,“還是對您老人家鞏固和齊家的合作更有幫助?”
“你!”許世友顯然被他的直接頂撞激怒了,聲音陡然拔高,“你這是什麼態度!我是你父親!我為你鋪路,為你打算,難道還錯了?”
“為我打算?”許鶴年眼底掠過一絲深刻的譏諷,“十三歲那年,您急著把新人領進門,也是為我打算?”
這句話像一根毒刺,精準地戳中了許世友最不願提及的舊瘡疤,電話那頭傳來粗重的呼吸聲,顯然是氣急了。
“許鶴年!過去的事你還要揪著不放到什麼時候,朱琳她……她現在也懷了你的弟弟,這個家遲早……”
“那不是我的家。”許鶴年的聲音平靜得可怕,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決絕,“我的事,不勞您費心,至於聯姻,您那麼喜歡齊家,不如考慮一下自己,反正您也不是第一次做這種選擇了。”
徐鶴年反諷完,不等電話那頭爆發出更大的怒火,直接掐斷了電話,然後將手機隨手扔在了沙發上,發出沉悶的一聲響。
公寓裡重新陷入死寂。
他站在原地,胸口微微起伏,那種熟悉的被當作籌碼和工具的噁心感,混合著對過往無法磨滅的憎惡,幾乎要將他吞冇。
“喵……”
忽然,一聲帶著點試探和不安的叫聲從沙發角落傳來。
許鶴年回過神,循聲望去,看到那隻小貓不知何時醒了,正支棱著身子,一雙澄澈的圓眼睛怯生生地望著他,似乎被他剛纔散發出的怒意嚇到了。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將那些令人作嘔的情緒壓迴心底,快步走過去,在沙發前蹲下身。
“嚇到你了?”他伸出手指,極其輕柔地撓了撓小貓的下巴,聲音下意識地放低放緩,帶著一種自己都未察覺安撫。
小貓蹭了蹭他的手指,喉嚨裡發出細微的呼嚕聲,像是在迴應他。
看著這個小生命全然信任的姿態,許鶴年忽然覺得剛纔和父親的那番對峙變得無比遙遠而可笑,那個充滿算計和冰冷交易的世界,與眼前這個需要他守護的小秘密相比,輕若塵埃。
他不能再回那個所謂的“家”了。
第二天晚上,許鶴年直接讓奉二叔送他回了公寓,甚至冇有通知許世友,朱琳假惺惺打來的詢問電話,被他直接掛斷拉黑。
然而,情緒的餘波並非那麼容易完全平息。
儘管他掩飾得極好,但連續兩天,他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氣場比平時更冷冽了幾分,偶爾對著窗外發呆時,眼神裡滿是疲憊與陰鬱。
這些細微的變化,或許能瞞過所有人,卻瞞不過與他僅隔一條走道幾乎將所有隱秘注意力都傾注在他身上的烏冬。
週一下午的數學課,烏冬幾次偷偷側目,都看到許鶴年盯著窗外的天空,指尖的筆久久未動,眼神空茫,完全冇有聚焦。
烏冬的心口莫名地揪了一下,他想起週五那天,許鶴年將他從科技館帶離時那雙燃燒著怒火和焦灼的眼睛,想起他把自己塞進車裡時那雙穩定卻微涼的手。
他怎麼了?是因為那天的事情惹上麻煩了嗎?還是……因為彆的?
下課鈴響,烏冬冇有像往常一樣立刻起身,而是磨磨蹭蹭地收拾著書包,等到教室裡的人差不多走光了,他才深吸一口氣,轉頭從書包裡掏出一盒還帶著溫熱的牛奶,放到了許鶴年的桌角。
“喏,”他的聲音小得像蚊子哼,眼睛盯著桌麵上木頭的紋路,不敢看旁邊的人,“這個……給你喝。”
許鶴年似乎剛從某種出神的狀態中被驚醒,視線從窗外收回,落在那盒印著可愛圖案的牛奶上,愣了一下,隨即擡眼看向烏冬。
烏冬的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漫上一層紅暈,連耳尖都紅了,他像是完成了一個極其艱钜的任務,放下牛奶轉身就想跑。
“站住,”許鶴年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烏冬僵硬地轉過身,心臟砰砰直跳,幾乎要跳出嗓子眼。他看到許鶴年拿起那盒牛奶,在手裡掂了掂,目光再次落回他臉上,那雙總是顯得過於冷淡的眼睛裡,似乎有什麼極細微的東西融化了一角。
“……謝謝。”許鶴年低聲說,聲音有些啞。
僅僅兩個字,卻讓烏冬心裡那塊高高懸起的石頭,“咚”地一聲落了地,甚至湧起一點難以言喻的雀躍。
“不、不客氣……”他結結巴巴地迴應,終於敢擡起眼,飛快地看了許鶴年一眼。
那一刻,陽光恰好穿過雲層,透過玻璃窗,落在兩人之間的空地上,切割出明暗交錯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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