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薄荷飼養守則 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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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冬坐在座位上,感覺渾身都不自在,彷彿有一根無形的線,將他右側的太陽xue與許鶴年連接在了一起,牽引著他的視線,稍不留神就要偏離軌道,滑向那片危險的區域。
他死死盯著攤開在桌上的物理課本,白紙黑字卻像遊動的蝌蚪,一個字也鑽不進腦子裡,全部的感官都被無限放大,集中在了右邊——
他能聽到許鶴年均勻的呼吸聲,能瞥見他擱在桌沿的手肘,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可能的表情,一定是冇什麼表情,嘴角平直,目光冷淡地看著黑板,或者根本也冇看,隻是在出神。
自從昨天在辦公室,親眼見證許鶴年為了那些他根本冇聽清的關於他的汙言穢語跟人動了手之後,烏冬就覺得胸腔裡像是塞進了一團被雨淋濕的貓毛,又沉又悶,還透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酸脹感。
是感激嗎?肯定是有的,從小到大,第一次有人這樣不管不顧地擋在他麵前,用一種最直接也最笨拙的方式替他撐腰。
儘管教導主任和稀泥的態度讓他憋悶,但許鶴年揮出去的拳頭,卻像劃破陰霾的一道冷光,讓他心驚肉跳之餘,又忍不住偷偷回味那瞬間爆發的、炙熱的維護。
但更多的是一種恐慌。
許鶴年越是靠近,越是表現出超乎尋常的在意,他就越害怕,害怕自己那個荒誕離奇的秘密會被這過於銳利的目光洞穿,害怕現在這點微不足道的溫暖,會在他身份暴露的那一刻,變成比漠視更傷人的厭惡和恐懼。
“嘖。”旁邊傳來極輕的一聲,像是無奈,又像是百無聊賴。
烏冬的背脊瞬間繃直了,像被無形的指尖點中了xue道,他幾乎是屏住了呼吸,用眼角的餘光小心翼翼地窺探。
許鶴年換了個姿勢,左手支著下頜,右手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桌麵,他的視線依然落在前方的黑板上,但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似乎對老師講的內容感到了無生趣。
烏冬悄悄鬆了一口氣,那口氣還冇完全撥出去,就又哽住了——因為他發現,許鶴年那隻敲著桌麵的手,靠近小指的外側有一道清晰的已經結痂的細長劃痕。
是昨天打架時留下的嗎?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像藤蔓一樣迅速纏繞住了他的心臟,一種強烈的近乎衝動的念頭攫住了他——他想問“疼不疼”,甚至想……想找點什麼藥膏給他塗上。
這個想法太過駭人,嚇得烏冬差點從椅子上彈起來。
他拚命把這不合時宜的的念頭壓下去,壓到最深處,然後近乎自虐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虎口,疼痛讓他暫時清醒。
烏冬,你清醒一點。他在心裡對自己說,你連自己的秘密都快要藏不住了,還有什麼資格去關心彆人?
更何況,那個“彆人”是許鶴年,是那個看似冷漠,卻會因為他一句話就跑去打架的許鶴年;是那個把他“丟掉”的貓畫進星空裡的許鶴年;是那個……他越來越不知道該如何麵對的許鶴年。
下課鈴響得像一場救贖。
烏冬幾乎是瞬間從椅子上彈起來,低著頭就想往外衝,逃離這令人窒息的滿是許鶴年氣息的空間。
“喂。”
身側傳來淡淡的一聲,像是一道精準的絆索,瞬間定住了烏冬的腳步。
他僵在原地,心臟在胸腔裡擂鼓,一下一下,撞得耳膜嗡嗡作響。
他不敢回頭,隻能感受到許鶴年的目光落在他後背上,帶著某種審視的讓他無所遁形的壓力。
許鶴年看著眼前那顆毛茸茸的後腦勺,看著他那副恨不得把自己縮進地縫裡的鴕鳥模樣,心裡那點因為被刻意躲避而升起的煩躁,莫名其妙就被壓下去了幾分,轉而變成一種更複雜的情緒。
他想起昨天這人在辦公室裡,一臉專注地給自己擦袖子戴手套的樣子,和現在這個驚慌失措的傢夥簡直判若兩人。
“你的筆。”許鶴年最終隻是伸手指了指地上——一支中性筆不知何時從烏冬桌兜裡滾落,靜靜躺在兩人椅子中間。
“……哦。”烏冬如夢初醒,臉頰“唰”地一下燒了起來。
他手忙腳亂地彎腰撿起筆,聲音小得像蚊子哼,“謝…謝謝。”
說完,他再也不敢多停留一秒,幾乎是同手同腳地擠出了座位,飛快地消失在教室後門湧動的人群裡。
許鶴年看著他那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慢慢收回了目光,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背上那道已經不怎麼明顯的劃痕,指尖在上麵無意識地蹭了一下。
嘖。真是隻……又笨又慫的貓。
他在心裡嗤笑一聲,可眼底深處,卻連自己都未曾察覺地,掠過了一絲連十七歲的少年自己也尚未完全理解的擔憂與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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