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知道一切_紙膠帶 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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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和男友都在外地出差,手機上米家連線的寵物餵食器卻彈出一條通知:“貓糧已被手動新增。”
這怎麼可能?
我們一直用的是自動投喂模式,那個手動按鈕很隱蔽,貓自己根本碰不到。
我立刻調出APP繫結的監控錄影,拖動時間條,清晰地看到一隻白皙的手按下了按鈕。
緊接著,一雙穿著絲襪的腿出現在畫麵裡,我的貓正親昵地蹭著她的腳踝。
我給男友打電話,“你是不是找朋友幫我們喂貓了?”
厲震海搖頭:
“沒有啊,自動餵食器不是很準時嗎?放心吧寶貝,貓餓不著的。”
我嗯了一聲,說可能是APP出錯了,手上卻飛快地退掉了後天的機票,改簽了最早一班回家的高鐵。
……
高鐵在黑夜裡飛馳。
我握著冰冷的手機,反複播放那段隻有十幾秒的監控錄影。
這個女人是誰?
我和男友厲震海談了三年,同居一年。
這套位於市中心的房子,是他全款買的,說是為了給我們一個安穩的未來。
他對我一向體貼,事無巨細。這次出差,他也是每天早晚問安,語氣裡的愛意滿得快要溢位來。
可監控裡的畫麵,精準地紮破了我們之間看似密不透風的甜蜜。
我沒有再給他打電話,也沒有發微信質問。
我要親眼去看一看。
淩晨五點,我拖著行李箱,站在了家門口。
指紋解鎖,門鎖發出一聲輕響。
屋裡一片漆黑,安靜得隻聽得見我的心跳。
我沒有開燈,借著手機螢幕微弱的光,一步步走進客廳。
空氣裡,飄著一股陌生的香水味,淡淡的,與我常用的木質香調截然不同。
沙發上,躺著一根長長的卷發。
不是我的。我的頭發長且直。
小貓聽到動靜,從臥室裡溜達出來,看見我,懶洋洋地“喵”了一聲,沒有像往日那樣熱情地撲過來。
它的身上,也沾染了那種陌生的香水味。
一切跡象都指向最壞的那個猜測。
我走進臥室,床上整整齊齊,沒有睡過的痕跡。拉開衣櫃,裡麵全是我和厲震海的衣服,沒有一件屬於第三者。
浴室裡的牙刷隻有我們倆的,毛巾也掛得整整齊齊。
除了那根頭發和那陣香水味,這個家乾淨得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
可越這樣,我越覺得蹊蹺。
一個來去自如,甚至能讓我的貓都對她親近的女人,絕不會是普通的闖入者。
我坐在冰冷的沙發上,一夜無眠,直到天光大亮。
我把那根頭發收進密封袋,用手機拍了下來。
然後我像個沒事人一樣,叫了家政,把整個屋子徹底打掃了一遍,空氣中的香水味也一並捕獲、清除。
做完這一切,我發了條朋友圈,配圖高鐵站,文字是:“提前結束工作,回家擼貓。”
厲震海的電話很快就打了過來。
我等它響了很久才接起,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慵懶,“喂?”
“寶貝,你提前回來了?怎麼不告訴我一聲,我好去接你啊。”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責備。
“臨時決定的,太累了就沒說。”
“那我這邊也儘快收尾,後天就回。在家乖乖等我,嗯?”
“好。”
掛了電話,我看著手機螢幕上他的名字。
他倒挺鎮定。
鎮定得好像那個出現在我們家裡的女人,不過隻是一段錯誤程式碼。
接下來的兩天,我哪也沒去。
就待在家裡,陪著小貓,一遍又一遍地分析那段監控。
那女人,她按下手動餵食按鈕後,並沒有立刻離開。
她蹲下身,撫摸著小貓的背,嘴裡似乎在低聲說著什麼。她的側臉在監控的角落裡一閃而過,模糊不清,但能看出輪廓很美。
我分析觀察了很久,厲震海不在現場。
不像是他找個出差的藉口,然後在家偷情的樣子。
而這女人不慌不忙,熟稔的居家感,反倒讓人覺得她纔是房子主人。
那就很奇怪了。
事情似乎比我想象的更複雜。
我的腦海中浮現出一些不好的猜測。
厲震海回來的時候,天氣不錯。
他拖著行李箱,一進門就張開雙臂,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
“寶貝,想死我了。”
他身上的味道,是我熟悉的古龍水混合著風塵仆仆的氣息。我靠在他懷裡,身體僵硬。
他似乎察覺到了,鬆開我,捧著我的臉,“怎麼了?不開心?”
我搖搖頭,擠出一個笑,“沒有,就是有點累。”
他颳了刮我的鼻子,“小懶豬,等我回來給你做大餐。”
他去洗澡的時候,我翻了他的行李箱。
衣服分門彆類,乾淨的和穿過的用袋子隔開,一如他往常的細致。
沒有女人的用品,沒有可疑的消費記錄,沒有任何破綻。
晚飯,他做了我最愛吃的糖醋排骨和可樂雞翅。
飯桌上,他興致勃勃地講著這次出差的趣聞,給我夾菜,彷彿我們之間什麼都沒變。
我安靜地聽著,食不知味。
直到他無意中提起,“這次專案談下來,獎金不少,我們把家裡的沙發換個新的怎麼樣?現在這個有點舊了。”
我放下筷子,看著他,“厲震海,這房子,真的是你買的嗎?”
厲震海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愣了幾秒,纔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寶貝,你說什麼呢?這房子不是我買的,難道是天上掉下來的?”
他伸手想來摸我的頭,被我偏頭躲開。
“你買房的合同,能給我看看嗎?”我盯著他的眼睛。
他的眼神閃爍了一下,隨即恢複了鎮定,甚至帶上了一點受傷的表情,“你怎麼了?突然問這個。我們在一起這麼久,你還不相信我嗎?”
“我隻是想看看。”我的語氣很平靜,但態度堅決。
他沉默了下來。
空氣彷彿凝固了,餐廳裡隻剩下冰箱運作的嗡鳴。
許久,他歎了口氣,從書房的抽屜裡拿出一個檔案袋,遞給我。
“都在這裡了。”
我開啟檔案袋,裡麵是購房合同,房產證影印件,各種票據,一應俱全。
戶主那一欄,清清楚楚地寫著他的名字:厲震海。
每一個字,都在嘲笑我的多疑。
是我錯了嗎?是我太神經質了嗎?
厲震海走過來,從背後輕輕抱住我,“傻瓜,嚇到我了。是不是一個人在家胡思亂想了?以後不讓你一個人待著了。”
他的懷抱很溫暖,語氣也充滿了包容。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
“叮咚——”
清脆的聲音,打破了屋內的僵持。
厲震海的身體瞬間繃緊了。
我能清晰地感知到,他抱著我的手臂一刹那間變得無比僵硬。
“誰啊?這麼晚了。”他故作鎮定地問。
“我去開門。”我掙開他的懷抱。
他一把拉住我,“彆,可能是推銷的,彆理他。”
“叮咚——叮咚——”
門鈴固執地響著,一聲比一聲急。
我甩開他的手,快步走到門口,透過貓眼往外看。
外麵站著的是一個女人。
她穿著一身素淨的連衣裙,長發披肩,臉色略蒼白。
那張臉,即使在貓眼扭曲的視界裡,我也能一眼認出來。
就是監控錄影裡的那個女人。
我深吸一口氣,猛地拉開了門。
女人看到我,愣住了,像見到了意外之人。
我也看著她,心臟狂跳。
我們兩個女人,隔著一道門檻麵麵相覷。
沒有我想象中的囂張跋扈,也沒有心虛和閃躲。
她的眼神裡,是純粹的茫然和震驚。
她的視線越過我,看向我身後的厲震海,又返了回來:
“你是誰?為什麼住在我家?”
【2】
厲震海的臉白得像一張紙。
他看著門口的女人,眼神裡是極少見的閃躲和驚慌。
“沈……沈閔?”他嘴唇哆嗦著。
叫沈閔的女人沒有理他。
“你是厲震海的女朋友?”
我木然地點了點頭。
“你知道這套房子是誰的嗎?”她扯了扯嘴角,“他跟你說,這房子是他買的,對不對?”
我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他是個騙子。”沈閔說,“這房子是我父母留給我的。”
我感覺大腦一片空白,所有的血液都湧向了頭部,嗡嗡作響。
我轉過頭,冷靜地盯著厲震海,尋求他的解釋。
這女人是個騙子也說不定——到目前為止我還抱著這樣的僥幸。
但——厲震海避開我的目光,臉色灰敗,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
我心中歎了口氣。
“厲震海,”我開口,“她說的,是不是真的?”
他隻是一個勁地搖頭,嘴裡喃喃著:“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沈閔從隨身的包裡拿出一遝檔案,摔在玄關的櫃子上。
“這是房產證,戶主是我父親沈東連。這是我父母的死亡證明。這是厲震海當初簽的代為管理房屋的委托書。”
她每說一句,厲震海的臉色就更白一分。
“我父母一年前車禍去世,我一直在國外處理後事,情緒崩潰,就把家裡的事都托付給了他。他是爸爸最得意的學生,我以為他可以信任。”
沈閔的聲音很平靜,卻像一把刀,一刀一刀地淩遲著厲震海,也剮著我。
“他告訴我,為了不讓房子空著敗落,他幫忙把房子租出去了,每個月按時把『租金』打到我的卡上。他還說,租客是一對很恩愛的白領情侶,房子不需要擔心,會維護妥善。”
她看向我,眼神裡帶著憐憫。
“那個『租金』,你也在交吧?”
我想起來了,我們同居後,我每個月都會把一半的工資轉給厲震海,作為我們的生活開銷和共同儲蓄。
原來,這筆錢的用途跟我想象的大有偏差。
哪有什麼共同儲蓄,恐怕這錢都當作租金付給沈閔了。
“那你手裡的房產證……”我指著剛剛厲震海給我的那份檔案。
“假的。”沈閔看都沒看,“他連我父母的私章都偷了,偽造一份檔案,對他來說輕而易舉。”
一切都是謊言。
我們甜蜜的愛巢,是他人的家。
他口中的奮鬥成果,是他人的遺產。
我們所謂的愛情,建立在一個巨大的騙局之上。
我突然感覺到一陣強烈的暈眩,扶住牆才沒有倒下。
沈閔徑直走進屋,像一個主人回到了自己的領地。
她走到沙發邊,抱起Schwarz,輕聲說:“Schwarz,我回來了。”
Schwarz在她懷裡,發出了滿足的呼嚕聲。
嗬,Schwarz不是我的貓,也不是厲震海的貓。
它和這棟房子一樣,都是沈閔的。
厲震海當初把Schwarz抱回來的時候,說是在路邊撿的流浪貓。
又是一個謊言。
我看著眼前厲震海,這個我愛了三年,以為可以托付一生的男人,突然覺得無比荒謬。
我愛的到底是誰?
沈閔抱著貓,轉過身對我說:“我近期剛回國,今晚沒地方去,可以在自己的房間住一晚嗎?”
她的房間,是原本我和厲震海的臥室。
我還能說什麼?
隻能點點頭。
這時我的手機響了。
是厲震海的媽媽打來的。
我木然地接起,按了擴音。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喜氣洋洋的聲音:“簡丹丹啊,我和你叔叔明天就到啦!你和厲震海準備得怎麼樣了?親家那邊都約好了吧?”
電話裡阿姨熱情的聲音,像一塊燒紅的鐵,烙在死寂的空氣裡。
厲震海的身體劇烈地一抖,猛地抬頭看我,眼神裡充滿了哀求和恐懼。
我這纔想起來,這次出差前,厲震海興高采烈地告訴我,他父母要來我們市,和我的父母見麵。
商量我們的婚事。
他把一切都安排好了,訂了最高檔的酒店,約了兩家父母最喜歡的餐廳。
他說要給我一個最盛大的訂婚儀式。
原來連求婚都是他精心騙局裡的一環。
用彆人的房子,虛假的財物,營造出一個完美男友的假象,騙取我的感情和家庭,甚至想騙走我家為了我的婚事準備的嫁妝。
我看著他,他也在看著我。
我們之間,隔著一個沈閔,隔著一個搖搖欲墜的謊言帝國。
“阿姨,”聲音平靜得連自己都覺得可怕,“你們不用來了。”
電話那頭愣住了,“怎麼了簡丹丹?出什麼事了?”
“我和厲震海已經結束了。”
我說完,不等她再問,直接結束通話了電話。
“不——”厲震海發出一聲低沉的嘶吼,他衝過來想搶我的手機,被我側身躲開。
“你不能這麼做!簡丹丹!你聽我解釋!”他狀若瘋狂,抓著我的胳膊,“我愛你!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我隻是想給你一個好的生活!”
“為了我?”我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為了我,所以你騙我?為了我,所以你住著彆人的房子,用著彆人的東西,心安理得地扮演一個成功人士?”
“我隻是……我隻是想走個捷徑!”他語無倫次,“等我們結了婚,拿到你家的投資,我很快就能把錢還上,把房子買下來!到時候一切就都是真的了!”
“我家裡的投資?”我抓住他話裡的關鍵詞。
厲震海的臉色再次煞白。
我差點忘了,自己的爹是做風投的。
他處心積慮地接近我,討好我,原來最終的目的,是我父親的錢。
“你這個……人渣!”我用儘全身力氣,甩了他一個耳光。
清脆的響聲,回蕩在客廳裡。
厲震海被打得偏過頭去,臉上浮起五道清晰的指印。
他沒有還手,隻是捂著臉,身體慢慢地滑坐到地上,像一灘爛泥。
沈閔站在一旁,冷冷地看著這一切。
“厲震海,”沈閔冷冷地開口了,“房子和貓的事情,我可以不追究。但我父母那筆五百萬的保險金,你什麼時候還?這幾個月你一直在拖延,現在看來——”
五百萬!
我腦子裡“轟”的一聲。
厲震海癱在地上,麵如死灰,“我……我沒錢……錢都被我……”
“賭了?”沈閔替他說完了後半句。
厲震海把頭埋進膝蓋裡,發出困獸般的嗚咽。
原來這纔是他所有瘋狂行為的根源。
他早已被賭債掏空,所以才鋌而走險,把主意打到了死人和孤女的身上。
“報警吧。”我對沈閔說。
侵占他人財產,數額巨大,足夠他把牢底坐穿了。
沈閔卻搖了搖頭。
“不行。”她說,“不能報警。”
我驚訝地看著沈閔,“為什麼?他騙了我們,還侵占了你父母的遺產,這是犯罪!”
“他沒多少財產,報警錢也很難回來了。”沈閔的眼神異常平靜,“而且我懷疑我父母的死,不是意外。”
她父母的死,不是意外?!
厲震海猛地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看著沈閔,全身抖得像篩糠。
“你……你胡說八道什麼!”他尖叫起來,“叔叔阿姨的車禍,是……是刹車失靈!警察都定性了!”
“是嗎?”沈閔緩緩走到他麵前,蹲下身,與他對視,“出事前一天,你是不是借了我爸的車,說要去郊區見個客戶?”
厲震海的瞳孔驟然收縮。
“你……你怎麼知道?”
“你還車的時候,我爸還誇你細心,說你不僅加滿了油,還特意把車送去洗了。”沈閔在他耳邊低語,“一個連彆人遺產都敢侵占的賭徒,會這麼好心?”
厲震海的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查過那家洗車行的記錄,”沈閔字字誅心,“你去的那天,他們的刹車係統檢修裝置,剛好壞了。”
厲震海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了。
他癱軟在地,涕淚橫流,“不關我的事!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沈閔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厲震海,你不僅企圖偷走我父母留給我的一切,更可能害死了他們!”
客廳裡變得死一般的寂靜。
我看著眼前這個男人,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天靈蓋。
我愛了三年的枕邊人,可能是個背負著兩條人命的殺人凶手!
而我差一點就和他結了婚,成了他繼續作惡的幫凶和墊腳石!
“我要殺了你!”厲震海突然從地上一躍而起,雙眼赤紅,像一頭發狂的野獸,朝沈閔撲了過去。
他似乎意識到,一旦沈閔拿出證據,他將萬劫不複。
一切發生得太快,我根本來不及反應。
眼看他布滿血絲的手就要掐上沈閔纖細的脖子。
“砰!”
一聲巨響。
玄關的門被猛地撞開。
兩個高大的男人衝了出來,一左一右,瞬間將厲震海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厲震海還在瘋狂掙紮,嘴裡發出野獸般的咆哮。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目瞪口呆。
沈閔走到我身邊,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聲音裡帶著一絲歉意,“抱歉,嚇到你了。他們是我的朋友,我怕厲震海會狗急跳牆。”
被按在地上的厲震海還在咒罵。
“沈閔!你這個賤人!你算計我!”
沈閔沒有理他,她走到他身邊,拿走了他的手機。
“簡丹丹,”她把手機遞給我,“解開它。”
我看著那部熟悉的手機,就是不久前,他還在用它對我甜言蜜語。
我伸出顫抖的手,輸入了我的生日。
螢幕亮了。
沈閔拿過手機,熟練地操作起來。
很快,她從一個加密的資料夾裡,調出了無數張截圖。
全是厲震海在各個網路賭博平台的下注記錄。
輸得血本無歸。
其中最大的一筆虧空,時間點就在沈閔父母出車禍的前一個星期。
“這些,是他的動機。”沈閔說完,將厲震海的手機扔到一邊,然後從自己的口袋裡拿出了一個黑色的錄音筆。
她輕輕按下了播放鍵。
“……事情辦妥了?手腳乾淨嗎?”是厲震海的聲音。
另一個沙啞的男聲響起:“放心吧厲少,專業的。那輛車就算是大羅神仙來查,也查不出是人為的。尾款什麼時候結?”
“等我拿到錢,少不了你的。”
錄音戛然而止。
“那個修車工為了防止你事後賴賬甚至滅口,特地留下了錄音。”沈閔的語氣冰冷,“你這種人,真可謂人見狗嫌啊,是個人都在提防你。”
厲震海的臉上最後一絲血色也褪儘了。
他像一條離水的魚,張著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還有這個,也是他的罪證。”沈閔開啟另一段錄影,赫然是今晚她來之後開始錄的。
這段錄影錄下了厲震海從掩飾犯罪到暴起殺人的全過程。
她看著我,眼神複雜,“對不起,利用了你。我需要一個契機,讓他有所掣肘,把他做過的一切親口說出來。”
我明白了,厲震海回家時一切就已經開始了。
我們之間的爭吵,我的質問和耳光,都成了刺激厲震海情緒失控的催化劑。
而沈閔父母的保險金,和那場“意外”的車禍,纔是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讓他親口承認了自己“走捷徑”的想法,承認了自己偽造檔案,承認了自己挪用钜款。
雖然他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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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承認謀殺,但那段錄音,已經足以將他釘死。
“你是什麼時候開始懷疑他的?”我問。
“從一開始,我就沒完全信過他。”沈閔的聲音冷靜得可怕,“我父母走後,我人在國外,把房子交給他代管,這本身就是一步險棋。所以我拜托了一位信得過的世交叔叔,讓他偶爾幫我留意一下房子的狀況。”
她的鋪墊讓我心頭一緊。
“半年前那位叔叔告訴我,住在我家的『租客』,並不是厲震海所說的一對白領情侶,而隻有一個女孩——就是你。而你開的車,註冊在本地一位風投名人的名下。”
沈閔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那人是你父親。我立刻意識到了厲震海編織的謊言,什麼『白領情侶』,不過是在糊弄我罷了。”
原來破綻從這裡就開始了。
“一個謊言,背後必然有無數個謊言來支撐。”沈閔的眼神變得銳利,“所以我雇了私家偵探,從那天起,開始查他的一切——銀行流水、通話記錄、社會關係。結果,讓我不寒而栗。”
她不僅查到了厲震海的賭債,還查到了厲震海在她父母車禍前後,與一個有前科的汽車修理工聯係密切。
她這次回國,是帶著所有的證據和準備,來收網的。
“那個餵食器通知……”我突然想到了那個開端。
“是我故意按的。”沈閔坦然承認,“我知道你們都裝了APP,我知道你會看到。一個女人,出現在你和男友的家裡,任何一個女孩,都不會無動於衷。”
她利用了我的嫉妒和不安。
算準了我一定會提前回來。
也算準了我一定會和厲震海爆發衝突。
她把所有人都算計了進去,包括我。
我看著她,突然覺得這個女人比厲震海更可怕。
“所以你回到這個家,手動喂貓,故意在監控裡露出破綻,就是為了引我回來,幫你演一出戲?”我冷冷問道。
“是。”沈閔沒有否認,“抱歉,這是最快,也是最有效的方法。我需要你來打破他偽裝的平靜。”
“你就不怕我跟厲震海是一夥的嗎?或者,我被他矇蔽,選擇相信他,反過來對付你?”
“你不會。”沈閔看著我的眼睛,語氣篤定,“你是個驕傲的人,你不會容忍欺騙。更何況我給你的證據,足夠讓你看清他的真麵目。”
她說得對。
在她拿出房產證的那一刻,我就已經宣判了厲震海的死刑。
隻是我沒想到,真相背後,還掩藏著更深的罪惡。
“厲震海,”沈閔不再看我,而是轉向地上那灘爛泥,“好日子結束了。”
她拿出手機,撥通了110。
警察來得很快。
當厲震海被戴上手銬帶走的時候,他還在回頭看我,嘴裡不停地喊著我的名字。
“簡丹丹!我錯了!你原諒我!你等我出來!”
我隻是冷漠地看著他,一言不發。
警察向我和沈閔錄取了口供,取走了所有的證據。
那兩個高大的男人也跟著警察一起離開了。
偌大的房子,瞬間隻剩下我和沈閔,還有趴在她腳邊的貓。
一切都結束了。
我走進臥室,開始收拾我的東西。
這間我住了整整一年的臥室,此刻變得陌生起來。
這是我內心的保護機製在作祟嗎?
牆上的合影,衣櫃裡的情侶裝,床頭櫃上他送我的小禮物……
每一件,都像是在嘲笑我的愚蠢。
我把所有屬於我的東西,樁樁件件裝進行李箱。
那些他送我的東西,我一樣也沒拿,包括那枚他不久前剛送我的,說是準備用來求婚的鑽戒。
太臟了。
收拾完東西,我拖著行李箱走出臥室。
沈閔正坐在沙發上,靜靜地看著窗外。
城市的霓虹,在她蒼白的臉上明明滅滅。
“你要去哪?”她問。
“酒店。”
“我送你吧。”
“不用了。”我拒絕了她的好意,“我們之間也兩清。”
她利用了我,我幫她揭穿了凶手。
我們誰也不欠誰。
沈閔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也好。”
我拉著行李箱,走到門口,換上鞋。
手搭在門把上,我最後回頭看了一眼這個我曾以為是“家”的地方。
“簡丹丹。”沈閔突然叫住我。
我停下腳步,但沒有回頭。
“謝謝你。”她說。
“不客氣。”我說,“我也該謝謝你,讓我看清了一個人渣,長痛,不如短痛。”
我拉開門,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走進電梯,看著鏡子裡自己狼狽的倒影,我終於忍不住,眼淚決堤而下。
不是在為厲震海哭。
是在為我死去的三年青春,和那份被踐踏得一文不值的真心。
我在酒店住了三天。
三天裡,我關掉了手機,斷絕了和外界的一切聯係。
我像一個溺水的人,需要一個安靜的角落,獨自舔舐傷口。
厲震海的事情,很快就上了本地新聞。
“男子為還賭債,侵占亡友遺產,並涉嫌製造車禍謀殺,釀成兩死慘劇。”
新聞報道裡,厲震海的臉被打了碼,但我還是一眼就能認出他。
報道詳細敘述了他如何利用沈閔父母的信任,一步步將他們的財產據為己有,最後為了侵吞巨額保險金,不惜痛下殺手。
而我作為他的“同居女友”,被一筆帶過。
報道稱,正是由於我的“偶然發現”,才協助了受害人女兒將罪犯繩之以法。
我成了彆人口中,大義滅親的英雄。
隻有自己知道,我不過是一個被蒙在鼓裡的傻瓜。
第四天,我開啟手機。
無數的未接來電和資訊湧了進來。
有我父母的,有朋友的,還有厲震海父母的。
我先給爸媽回了電話,告訴他們我很好,隻是需要一點時間。他們沒有多問,隻是讓我照顧好自己,隨時可以回家。
朋友們發來的都是關心和安慰,我一一回複,表示感謝。
隻有厲震海父母的資訊,充滿了咒罵和質問。
他們罵我狼心狗肺,不念舊情,親手把他們的兒子送進了監獄。
我看著那些汙言穢語,直接將他們拉黑。
處理完這一切,我退了房,買了一張去另一座城市的機票。
我想離開這裡,離開這個充滿了謊言和背叛的地方。
在機場,我意外地接到了沈閔的電話。
“你在機場?”她問。
“你怎麼知道?”
“我猜的。”她說,“你要走了?”
“嗯。”
“走之前,見一麵吧。有些東西,我想親手交給你。”
我們在機場的咖啡廳見了麵。
她看起來比那天晚上好多了,雖然依舊清瘦,但眉宇間不再有那種化不開的哀愁。
她遞給我一個檔案袋。
“這是什麼?”我問。
“厲震海名下所有財產的清單。”她說,“警察查抄的時候發現的。他用騙來的錢,買了一些理財和股票,還有一部分存在了海外賬戶裡。雖然大部分都虧了,但還剩下一些。”
“你給我看這個做什麼?”我不解。
“這裡麵,有一部分錢,是你轉給他的。”沈閔說,“我已經跟警方和律師溝通過了,這部分錢,屬於你的個人財產,可以追回。這是清單,你核對一下金額,然後簽字,我的律師會幫你處理後續所有事宜。”
我開啟檔案袋,裡麵是一份詳細的賬目。
每一筆,都是我當初轉給厲震海的“生活費”。
總金額,不多不少,三十七萬。
這是我工作四年,省吃儉用攢下的所有積蓄。
我以為我投入的是我們的未來,沒想到隻是餵了狗。
“我不需要。”我把檔案袋推了回去,“就當是我眼瞎,付出的代價。”
“這不是代價,這是你應得的。”沈閔把檔案袋又推了回來,態度堅決,“簡丹丹,我們都被他傷害過,但我們不能因為他犯的錯,而懲罰自己。這筆錢,是你辛苦賺來的,你必須拿回去。”
我看著她清澈的眼睛,心裡五味雜陳。
最終我還是收下了。
不是為了錢,而是為了她那句“我們不能因為他犯的錯,而懲罰自己”。
是啊,我憑什麼要為一個人渣的罪行買單?
一年後。
我在一座陌生的海濱城市,租了一間小小的公寓,麵朝大海。
我換了新的工作,認識了新的朋友,生活平靜而充實。
厲震海的案子,在半年前就塵埃落定了。
謀殺、詐騙、侵占罪,數罪並罰,他被判了死刑,緩期兩年執行。
他的人生,已經畫上了一個肮臟的句號。
偶爾,我還是會想起沈閔。
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
那天在機場分開後,我們就再也沒有聯係過。
我隻知道,她把那套承載了太多痛苦回憶的房子賣了,然後一個人去環遊世界。
她的朋友圈停留在半年前的一張照片。
照片裡,她站在巴黎的埃菲爾鐵塔下,笑得燦爛又自由。
配文是:“La
renaissance
d'une
femme.
”(一個女人的新生。)
這天下午,我正坐在陽台的搖椅上吹著海風看書。
手機突然“叮”地響了一聲。
是一條米家APP的通知。
我心裡一咯噔,幾乎是下意識地開啟了APP。
通知的內容,讓我愣了神。
“智慧貓砂盆已完成自動清理。”
我差點忘了,搬家的時候,我把那套智慧家居也一起帶了過來。
隻是這一次,我養的不再是彆人的貓。
一隻白色的小貓,邁著優雅的步子走到我腳邊,用它的小腦袋蹭了蹭我的腳踝。
是我一個月前從本地的流浪動物救助站領養的。
我給它取名“Wei”。
我放下手機,彎腰抱起它。
它在我懷裡,發出了滿足的呼嚕聲。
我看著懷裡鮮活的小生命,突然就釋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