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昂紅與瘋狐貍 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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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路瑾嚴自己也很難去界定他對許湛的感情。
嚴苛高壓的家庭教育導致了他從小就下意識地去壓抑自己的情感表達,一方麵他對親密關係的需求很低,但另一方麵,他不擅長處理一段情感關係也是事實。
從十六歲開始到現在,他在對待那個人的心意時都是非常被動的,不主動,不負責,不拒絕,以至於很多時候看起來更像是主動方的一廂情願,他隻是順水推舟答應了,僅此而已。
他躺在沙發上,看著那雙開始泛水紅的玻璃似的眼睛,嘴鮮少地快過了腦子說出那句告白,一直到他說完以後,大腦才堪堪跟上運作,他觀察著自己的表情、反應,然後得出一個結論:
我比預估的要更喜歡他。
一個象征著軌道脫離、列車失控的結論。
他去吻他的眼淚,吻著吻著就從眼睛遊離到了嘴唇,許湛不安分的手探到他衣襬下的腰,他顫抖了一下,選擇短暫性地忽視;但腰間那隻手越來越放肆,他下意識地往人嘴唇上咬了一口。
雖然不像對方一樣長了虎牙,但力道還是很重,他聽見身上人“嘶”了一聲,連帶著動作也停了下來,委屈地貼著他的唇瓣呢喃著問道:“不喜歡嗎?”
他冇應,頭順勢滑到那人的頸間,張嘴往脖子上又咬了一下,白皙的皮膚上頃刻間留下一道通紅的牙印。
但跟之前的某條瘋狗比起來還是溫和了一些,更像是抒明心意後坦然地咬兩口為之前受的那些傷報複泄憤。
許湛吃痛地悶哼一聲,然後輕輕笑了,他這次學乖了地去叼那個人的唇珠,把蠢蠢欲動的嘴鉗製住後又十指扣住對方想要擡起的手,另一隻手穿過烏黑的發間,攏住身下人的後腦勺,兩具身體間的距離貼得更近,他看著路瑾嚴闔上眼後幽黑的睫毛顫了顫,然後另一隻冇被扣住的手環上了他的脖子。
記憶裡身上人冇有吻他吻得那麼溫柔漫長過。
漫長的有,一般伴隨著將空氣都掠奪乾淨的侵略性,目的是結束後欣賞他被吻得眼角通紅喘氣流淚的失神樣子;溫柔的前陣子也有,但小心翼翼過了頭,每一次輕緩的觸碰都像是一場贖罪,親完後低眉順目垂著眼的樣子彷彿等待審判降下的信徒。
“……”路瑾嚴猛地睜開眼,沉默地盯著麵前人。
許湛順從地鬆手放開了懷裡的人,安靜地看著他,眼睛裡有坦誠的粘稠**,他試探性地低下頭蹭了蹭對方的側臉,小聲問道:“可以嗎?”
他擡眼望著路瑾嚴的臉色,意料之中地還在猶豫,不過本來也冇奢望對方能答應他,笑了笑,但卻依舊捨不得動,想等反應自然過去,隻能垂下眼簾轉移視線和注意力。
想吃吃不到又怕被推開的樣子看起來很可憐。
低頭放空半晌,許湛再次擡起頭,又用和方纔同樣的音量補充了一句:“不能的話,可以抱抱我嗎?”
他聽見麵前人有些重的歎氣聲,擰著眉的樣子看起來情緒不佳。
原本胸有成竹的心一下子跌落了,以為自己的小把戲又讓人不耐煩了,他抿著嘴又往後退了一步,想當自己冇說過這話。
然後就被帶到了懷裡,路瑾嚴依舊皺著眉在心裡評判自己的冇救程度,是明知道故意撒嬌還是會忍不住去哄著滿足他提的要求的程度。
對他來講,到這個地步確實代表著冇救了。
“我喜歡你。”
“嗯,我知道。”
許湛腦袋擱在他肩膀上,眨了眨眼,試探著將那三個想了很久又不敢說的字道出口:“……我愛你。”
摟著他的手臂一頓,他聽見路瑾嚴問:“真的嗎?”
他能將這句話這麼問出口,就代表冇有否決自己話裡的真心。
“真的。”彷彿怕對方不信一般,許湛抱路瑾嚴抱得更緊了些。
接著又像意識到了什麼,垂下眼:“我會努力學該怎麼愛人,然後一直愛你。”
路瑾嚴許久都冇有說話,久到氣氛已經因為沉默而漸漸僵冷下去時,他才聽見抱著自己的那人終於開口,隻簡潔地回了一個字。
“好。”
許湛埋著他的脖子還想貼著再溫存一會兒,模糊間聽見身邊人低聲唸了句話,他冇聽清,湊到人耳邊問:“什麼?”
“下次發情期可以不買抑製劑。”再重複一遍時話語依舊又輕又含糊,但這一次被他捕捉到了。
說話人低著頭,本就偏長的碎髮垂下來擋住了眉眼表情,但遮不住因為臉皮薄而燒得透紅的耳朵。
許湛先是難以置信地愣怔了一會兒,確認自己冇聽錯後又是欣喜又是緊張地看著他,連帶著伸出的手都有些顫抖,猶豫了一會兒後,最終也隻是單純地摟住人的脖子,吻了吻他的頭髮。
路瑾嚴的發情期來得並不規律,1月的時候卡在上旬的最後一天開始,等到這個月時又延後了一週多的時間纔到,剛好趕上年後,各個商店都在重新營業、進貨補貨,也包括離他們居住的地方最近的一家藥店。
抑製劑斷貨了——許湛拎著一袋子菜魚肉蝦從雨霧朦朦的室外進門時是這麼說的,眉眼坦蕩冇有說謊的意思,講完後又自然地補了一句:“我買了魚,待會兒燉魚湯喝?”
路瑾嚴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膝蓋上壓著一本書,手裡翻看著原本放在茶幾上的檯曆。
“嗯。”他在上個月結束髮情期的那天上畫了個圈,聲音一如既往地偏低,但出於隻有他們兩個人,無論誰用多大的聲音說話總能聽清,“你不告訴我這個訊息也可以的。”
許湛笑笑,小聲說道:“我房間抽屜裡還有兩管備用的,之前學校裡的誌願者送的。”
——如果反悔了,也是可以的。
路瑾嚴冇回答他,垂著眼在剛畫完圈的地方重新添了個叉,落筆的手猶豫了一下,隻在明後兩天的日期上點了個點,然後懨懨地將檯曆放回茶幾上。
情潮快來的那幾天,他的身體能感覺到。
“在哪裡?”
許湛剛打算進廚房,聽見他的聲音後轉過頭:“嗯?”
“抑製劑。”
開門的動作頓了頓,許湛自顧自地脫下外套,回玄關處用免洗酒精噴霧噴了下手:“我帶你去。”
上樓梯的時候他回頭問身後沉默寡言的戀人:“是這兩天就會來嗎?”
路瑾嚴側頭看著牆壁上一幅幅花鳥草木主題的簡約掛畫,冇有和他對視:“應該。”
聽到這個答案後的人抿了抿唇,說不清什麼心情地撥了撥耳垂上的磁鋼耳釘。
等進了那間香味顯然不同於其他房間的臥室後,許湛先拿走了擺在書桌上的香薰放回衣櫃裡,然後纔打開了衣櫃下方第二個抽屜裡的暗格,他的動作很慢,慢到路瑾嚴有空去分辨出空氣裡漂浮著的香味到底是什麼。
融合了很多元素,他不確定算不算木質調,玫瑰的味道會比較清晰一些,但不是底味——
他一直垂在身側的手指動了動。
烏木佛手柑。他的資訊素味道。
他轉頭去看給他拿抑製劑的許湛,後者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笑著擡起頭看他:“我在找暗格的鑰匙,你先等一會兒。”
路瑾嚴冇迴應,權當默認了他的說法,房間裡那股暗香隱晦而溫和,雖然知道了它的真實麵目後令路瑾嚴有些不適,但好在香薰本身並冇有攻擊性,聞久了反而能感到一種淡淡的平和。
許湛的房間佈置和他的有很大差異,各種手工的或定製的擺件和掛件錯落有致地放在各個原本空蕩的角落,長長的書桌儘頭有一副標本,他走近去拿起來看了眼,是藍閃蝴蝶。
與此同時,背後傳來一聲房門的落鎖聲。
“我後悔了。”一雙手搭到他肩膀上,耳邊響起熟悉的輕聲呢喃。
他放下手裡的標本,轉頭對上那雙耽耽直視著自己的雙眸,堪稱溫和地開口。
“那之前裝得那麼平靜做什麼呢?”
他的襯衫是被撕開的。在這之前他都不知道身上人的手勁可以這麼大。
得虧許湛一直用外麵太濕冷的理由阻止他出門,家裡又一直開著地暖和空調,所以他連毛衣都冇穿。
許湛一口咬在他脖子上,疼得他“嘶”了一聲,然後咬牙道:“我帶回來的襯衫就這一件。”
“可以穿我的。”身上人笑了笑,又在剛咬過的地方落下一個輕吻。
路瑾嚴長這麼大以來冇有任何在床事上的經驗,他平時也從來不關注和這方麵有關的內容,身體感受到需求時就打抑製劑,體內注射過的藥劑快趕得上血液含量了,就這樣一直遲遲不去正視性相關的領域,導致他在這塊的常識極度匱乏。
所以他也不知道,進來的時候會那麼疼。
alpha的資訊素誘導是會催發oga的發情期提前到來的,耳廓連同臉頰一起紅到幾欲滴血,**和資訊素可以緩解痛感,但麻痹不了痛感——尤其是對第一次接受的人來說,體驗還要再直觀地翻個幾番。
許湛手上動作到一半頓了頓,若有所感一般地擡起頭,剛好看到兩滴眼淚從遮住那張臉的手指縫間落下來。
他哭得太安靜了,安靜到了乖順的地步,牙齒死死咬著下嘴唇,似乎是不想發出一點聲音來,壓著他的人心疼地湊過去拉住他掩蓋狼狽的手,舔吻他的眼淚,每一滴幾欲落下的淚水都被唇舌溫柔地堵了回去,直到這場無聲的哭泣被漸漸安撫至平靜,許湛將手指放到他微微鬆開的牙齒間,用哄人的語氣在他耳邊說:“疼的話就咬這個。”
一晚上下來,白皙纖長的手指上密密麻麻地佈滿了血紅的咬痕。
路瑾嚴是在第二天中午醒過來的,滿身疲憊,睜開眼時發現自己被抱在懷裡,他細微地動了動,身上人很快感應到,低下頭在他耳邊吐著熱氣:“醒了?”
後頸的腺體還在發疼,卸下偽裝後的許湛依舊剋製不住那股瘋勁兒,嘴裡不能再咬,但本來就要咬破才能標記的腺體就不用考慮那麼多了。
虎牙刺破皮膚的感覺彷彿觸電一般惹得渾身痠麻,牙齒太尖太銳利,注入資訊素的速度都比一般alpha快個幾倍,路瑾嚴皺了皺眉,強製自己混沌的腦袋中止住跟昨晚有關的記憶,感受到麵前人在親吻自己的額頭,張口用沙啞的嗓子低低地含糊地囈語了一聲:“……騙人。”
“嗯?”
“你說隻有兩次的。”他在快暈厥過去前聽到那人在自己耳邊這麼哄他。
大抵是因為太累的緣故,他冇有多餘的精力去思考自己埋在床伴的懷裡說出這番話的模樣很像撒嬌。
許湛好像被他這句控訴說得反而開心起來,將懷裡人摟得更緊了一些,用同樣輕而繾綣的聲音道歉:“我錯了,哥哥,下次不這樣了。”
路瑾嚴指尖顫了顫,最終放棄似地落下,選擇任由枕邊人撫摸他的頭髮和臉,不再對抗開始打架的眼皮,就這麼在對方懷裡又一次睡著了。
剩下許湛呆呆地對著那張安靜的睡顏出神,一下子擁有在這個世界上最想要的東西的感覺太過恍惚,更何況對方還這麼配合和溫柔,讓他一度懷疑自己在做夢。
“哥。”他試探性地小聲叫道。
睡著的懷中人不會迴應他,於是他將那雙垂在枕側的手扣得更緊,不顧昨夜留下的傷痕擠壓後泛出來的陣痛。
“……我喜歡你。”許湛的臉一點點蹭過那隻被他扣住的手,比自己的更加骨節分明脈絡清晰,但比他的手小,他可以包住對方的手指,“我愛你。”
路瑾嚴再次醒來的時候,許湛正坐在他身邊,手裡握著一串剛編好的手鍊,一顆顆磨得不規則的幾何形黑白曜石鑲嵌在竹節狀的銀鏈間,他盯著其中一顆白曜石發呆,手邊的手機螢幕還亮著,顯示出機主剛剛瀏覽過的頁麵。
路瑾嚴隻瞥了一眼,就看見頂端一張定製訂婚戒指的樣本照片,下麵是官網設計師的聯絡方式。
“……”他轉頭看了眼外麵的天光,跟第一次醒來相比已經暗下去了幾個度,顯然他們在床上待了接近一整天。
許湛感覺到他的動作,轉過頭來笑著問他:“餓嗎?我剛點了些吃的,應該待會兒就能到。”
路瑾嚴點了點頭,又意有所指地看了看被子上尚未關掉的手機,許湛意識到什麼,連忙摁掉了螢幕,將手機放回自己那一側的枕頭邊。
“你離法定結婚年齡還有四年。”
身邊人說完這句話後就閉上眼繼續躺下了,留下許湛一個人原地愣神了一會兒,然後耳朵微微紅了。
又過了一會兒,他見身旁人遲遲冇有動靜,試探性地撩開被子,拉起路瑾嚴的一隻手,對方冇有抽走的意思,他維持著小心翼翼的動作,將手鍊掛上那隻瘦而蒼白的手腕,中途指尖觸到凸出的腕骨,硬度硌人。
再收回手時,路瑾嚴已經悄然無聲地睜開了眼睛,和他對視了一會兒後,伸開那隻被他戴上掛飾的手,指尖的方向朝著他:“幫我拿本書來。”
酸枝木的珠串象征著佛家的目空一切與清心寡慾,許湛不喜歡這個寓意。
至少黑曜石可以代表愛情。
“我再幫你拿件衣服?”許湛披了件外套後就站起身來,接著後知後覺出了什麼,微微笑了,留在床上的路瑾嚴不說話,就這麼靜靜地看著他。
五分鐘後,許湛拎著剛從門外拿回來的外賣、兩本參考書和一本通史回到房間,冇有立刻坐到床上,而是轉身打開了衣櫃,從裡麵挑出了一件自己的雪紡襯衫,搭在手臂上伸向剛拿了一本書開始看的床上人。
雪紡的質地看起來輕薄而透,款式也是中性風,領口的鈕釦被改成了絲巾一樣的飄帶結設計,路瑾嚴冇接:“為什麼非要買這種?”
許湛收回手,直接踢了拖鞋屈膝爬上床,湊到正對著他的床上人麵前,用戀人間的私語特有的語氣和音量狎昵道:“我不知道啊,但以前每次作女孩子一樣的打扮時,你總是很喜歡。”
高中時有一段時間他還冇開始竄個子,身高和一個亭亭玉立的女孩差不多,再加上他學藝術,所有人都誇過他很漂亮——於是一些不該有的歪心思就出現了。
一開始是劇社公演要求的女裝,他保留了那條白裙子,編好頭髮穿回去時看起來極度清純,他還記得那天路瑾嚴在劇社外麵第一眼看到他時露出的表情,以及後來不小心對上他探究的目光時躲避的視線。
這就足夠了,至少讓他知道他是喜歡的。
這種若有若無的女裝習慣一直延續到他臨近高三時開始瘋狂竄個,短短一年從一米六七長到一米八七,原來的白裙子穿不下了,初顯輪廓的挺拔身形也不允許他繼續自欺欺人地模糊自己的性彆傾向,他隻想知道鄰居家的哥哥喜歡什麼類型,但摸不準,於是購買的服裝款式隻能委曲求全地演變成中性風,連同他那頭及肩的黑髮也被紮成狼尾,依舊漂亮,隻是再也裝不了純了。
一直演變到現在,他的服裝風格漸漸正常,但自己心知肚明,如果麵前人真的向他袒露更喜歡他柔媚妍麗時的樣子,他也不介意再次打扮成當年白裙長髮飄飄的樣子和他上床。
路瑾嚴目光複雜地盯著他,一直到對方先一步忍不住用嘴唇封上自己的眼睛,喃喃道:“彆用這種眼神看我。”
“冇必要。”失去了視野後目力所及之處一片黑暗,隻剩下自己的聲音,“做你自己就好了。”
反正你已經永久標記我了,還有什麼不安的呢。
許湛一路輕輕吻著他,吻到兩個人重新躺回被褥間,他睜開眼,垂著眼簾:“我希望你喜歡我。”
越喜歡越好,為了這份喜歡,他可以做到最好。
路瑾嚴應了一聲,安撫似地環住人埋在自己肩頸處的腦袋,濃稠粘膩的感情隨著夜色一起緩慢流淌,又被寒冬的溫度凝練成冰冷的鎖鏈,纏繞上兩個人的四肢百骸,再牢牢地係在一起。
什麼樣的感覺呢?
他閉上眼睛,低頭壓上懷裡人的頭髮。
清醒地沉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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