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與第九封信 009

    】

最終的審判，來得很快。

顧清瓷作為最重要的汙點證人，親自出庭，指證了她的父親、母親和姐姐所犯下的一切罪行。

她詳細描述了自己是如何被矇蔽，以及顧家是如何將我當作“藥物”來維持她生命的整個過程。

當她說出“我不想再做一個靠吸食彆人生命活下去的怪物”時，旁聽席上的顧晴母親當場暈了過去。

而顧晴，隻是靜靜地坐在被告席上，麵如死灰。

鐵證如山，再也無法辯駁。

顧衛崢，數罪並罰，被判處死刑，緩期兩年執行。

他的妻子，作為同謀，被判處有期徒刑十五年。

盛明遠家族，因為參與洗脫證據、妨礙司法公正，受到了嚴厲的政治清算，從此一蹶不振。

而顧晴……

因為懷有身孕，且在案件後期有“配合調查”的行為，被判處無期徒刑。

宣判的那一刻，她沒有哭，也沒有鬨，隻是隔著遙遠的距離，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包含了太多我看不懂的東西。

或許，直到最後一刻，她才明白，她親手毀掉的，不僅僅是我的人生，還有她自己，以及我們之間，那本該有無限可能的未來。

……

幾個月後，我在一家地方醫院的產科病房外，簽下了我的名字。

護士抱出了一個繈褓，那是一個小小的、皺巴巴的嬰兒。

“恭喜，是個男孩，母子平安。”

我接過來，看著那張酷似我的小臉，心中百感交集。

孩子是在獄中出生的，根據顧晴的意願和法律程式，撫養權歸我。

她給他取了一個名字。

林念。

是思唸的念。

我抱著孩子，離開了那座讓我壓抑了五年的城市。

我遞交了退役申請，告彆了軍旅生涯。

我帶著林念，去了南方一座溫暖的海濱小城。

我用所有的積蓄，開了一家小小的私人診所。

每天，我迎接著形形色色的病人，為他們解除病痛，在夕陽下抱著咿呀學語的兒子，去沙灘上散步。

生活平靜得像一汪不起波瀾的湖水。

偶爾，我也會收到顧清瓷的來信。

她在國外接受了基因治療，病情已經徹底痊癒。

她考上了一所著名的醫學院，立誌要成為一名像我一樣的醫生。

信的最後，她總會寫：林大哥，謝謝你，也對不起。

我從不回信。

因為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我以為，我的生活會永遠這樣平靜下去。

直到五年後的一天，診所裡來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是盛明遠。

他比五年前憔悴了很多，曾經的意氣風發早已蕩然無存。

“我來，是想告訴你一件事。”他坐在我對麵，聲音沙啞，“關於顧晴。”

“我不想聽。”我冷冷地打斷他。

“她死了。”

我的手，猛地一顫。

“一年前，獄中突發性心力衰竭，沒搶救過來。”盛明遠看著我，眼神複雜，“她給你留了一封信。”

他從懷裡掏出一個泛黃的信封，放在桌上。

我沒有去拿。

“林舟，你知道嗎？慶功宴那天晚上，我跟她求婚了，她拒絕了。她說，她這輩子，隻會有你一個丈夫。”

“她去找你，不是因為喝多了，是想跟你解釋，想挽回你。隻是，她用錯了方法。”

“還有你出海遇險那次，她之所以沒接到你的求救訊號，是因為……她為了給你爭取那個隨船軍醫的名額，陪艦隊領導喝了一整晚的酒，酒精中毒，昏迷了三天三夜。”

盛明遠的聲音，像一把生鏽的刀，一下下地割著我的心。

“她這個人，從小就要強，習慣了用冷漠和驕傲來偽裝自己。她愛你，愛得可能比你自己想的還要深。隻是，她不懂得怎麼去愛。再加上清瓷的病，和她父親的壓力……她把一切都搞砸了。”

盛明遠說完，起身離去。

我一個人，在空無一人的診所裡，坐了很久很久。

窗外，夕陽的餘暉將我的影子拉得很長。

我終究，還是拿起了那封信。

信紙上，是她熟悉的，清秀又帶著一絲鋒利的字跡。

“林舟，吾愛：

見字如麵。

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大概已經不在了。

這樣也好，我這樣罪孽深重的人，本就不配活在陽光下。

我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對不起，這三個字，我已經說倦了，也知道你永遠不會原諒。

我隻想告訴你，我從未想過要害你。

每一滴從你身體裡抽出的血，都像針一樣紮在我的心上。

但我彆無選擇，一邊是妹妹，一邊是你，我像一個被撕裂的木偶。

我以為，隻要清瓷好了，我們就能重新開始。

我以為，我可以掌控一切。

可我錯了，錯得離譜。

我最大的錯誤，就是在擁有你的時候，沒有告訴你，我愛你。

我最大的幸運，是我們的生命裡，有了念念。

好好照顧他，告訴他，他的媽媽，不是一個壞人，隻是一個……做錯了很多事的膽小鬼。

若有來生，換我來等你。

顧晴，絕筆。”

信紙上，有幾滴乾涸的水漬，不知是淚，還是彆的什麼。

我走出診所，來到海邊。

五歲的林念正在沙灘上堆著城堡，看到我，他笑著跑過來，撲進我懷裡。

“爸爸，你看，我的城堡！”

我抱著他，看著遠處海天相接的地方，那裡的晚霞，紅得像血。

顧晴，你錯了。

我們之間，沒有來生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