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與青鬆 第40章 抓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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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包
“小嬸嬸?”
趙瑾禾察覺她神色有異,放下手機湊近,“怎麼了?臉色突然不好,腳疼了?”
方允回過神,輕歎一聲:“前麵說的地庫襲擊案,調查結果出來了。”
趙瑾禾接過手機快速瀏覽,臉色沉了下來,帶著後怕與憤怒:
“就為這?簡直瘋了!”
她放下手機,看向方允,“小嬸嬸,你……”
“我冇事。”方允搖頭打斷,眉宇間卻籠著一層陰翳,“隻是……有點感慨。這大概是我們這行的常態之一。”
“常態?”趙瑾禾不解。
“嗯。”方允扯了扯嘴角,笑容無奈疲憊。
“做併購、破產、重大訴訟,處理的常是關乎利益甚至生死存亡的事。代表一方,就必然站在另一方的對立麵。贏了官司,幫客戶爭取最大利益,往往意味著對方傾覆,甚至……生計斷絕。”
她的聲音平靜,卻透著一股蒼涼:
“我們這行,說穿了,就是行走在刀鋒兩端。表麵光鮮,出入高階場所,接觸精英階層。但背後……你永遠不知道,何時、因何事、得罪何人,就可能招來無妄之災。被投訴、威脅、跟蹤,甚至……像這次一樣。”
她低頭看了眼支具包裹的腳踝,“說律師是‘高危職業’,一點不為過。”
趙瑾禾陷入沉思。
她們同樣生長在受保護的環境,方允如此直白剖析職業背後的風險與無奈,讓她震動。
片刻後,她以從小耳濡目染的思維分析道:
“小嬸嬸,你說的風險我能理解部分。但從另一角度看,這反映了幾個深層問題。”
方允擡眸,示意她繼續。
“第一,法治與規則意識的缺失。”
趙瑾禾條理清晰:
“王某的行為,本質是將解決困境的途徑,從法律框架內,轉向對個體的非法暴力報複。這是典型的法盲加極端個人主義。他隻看到‘不公’源於併購和律師,卻無視市場規律與自身侷限,更踐踏了法律底線。”
“第二,”她頓了頓:“暴露了社會轉型期的治理短板,尤其是對結構性失業人群的心理疏導與再就業幫扶。”
“像王某這樣,因產業調整被動失業的中年群體,技能落伍,再就業難,經濟壓力巨大,家庭矛盾激化,極易成為極端行為的溫床。如何有效識彆、精準幫扶?這是需要zf和社會協同的係統性課題。”
趙瑾禾語氣冷靜,看向方允的眼神認真:
“所以小嬸嬸,不必太悲觀或視作宿命。你的職業價值毋庸置疑。這種風險,更多源於社會轉型期某些環節缺失和個體認知扭曲,非律師職業的‘原罪’。而且……”
她話鋒一轉,帶上促狹笑意:
“你現在可不是單打獨鬥了。有小叔那塊凍了千年的寒冰坐鎮,怎會讓你有閃失?我看這次之後,你的安保怕是要無聲無息地再升三級了。”
趙瑾禾的話,前半段理性深刻,後半段親昵調侃,像一陣清風,吹散了方允心頭的部分陰翳。
“謝謝你啊,瑾禾。”方允臉上露出一絲輕鬆笑意。
“聽你這麼說,心裡好受多了。你說得對,這不是宿命,是問題,而問題總有解決的方向。”
趙瑾禾嘿嘿一笑:
“不過說真的,小叔那‘保護欲’,你以後可得慢慢習慣。”
此時的方允尚不明白,日後她才真正體會到老乾部“保護欲”的分量。
時間在閒聊中溜走,窗外暮色漸沉。
“好啦,我得回去了。”趙瑾禾站起身。
“彆走!”方允立刻拉住她手腕,語氣帶著難得的依賴。
“在家悶兩天了,太無聊。瑾禾,留下陪我睡一晚吧?就一晚!”
她指了指腳上支具,“孫阿姨晚上回家,我一個人怪冇意思的。”
看著方允期待的眼神,趙瑾禾心一軟:
“那……好吧!不過我睡覺可不老實,彆嫌棄啊!”
“不嫌棄不嫌棄。”方允頓時眉開眼笑。
夜深,客房。
關了燈,黑暗讓閒聊更放鬆。
兩個女孩並排躺著,從時尚八卦聊到工作趣事,又扯到趙家無關緊要的軼聞。
趙瑾禾爽朗風趣,沖淡了方允腳踝的疼痛和心頭的鬱結。
氣氛正輕鬆融洽時,方允放床頭櫃上的手機螢幕驟然亮起——是趙廷文的視頻通話請求。
“啊!”
趙瑾禾嚇一激靈,猛地彈坐起來,聲音都變了調:
“小叔!完了!他怎麼這時候打來?不行,我得躲躲!被他知道我賴你床上,又要訓我冇規矩了!”
她手忙腳亂就想往床下溜。
“哎,彆躲!”
方允眼疾手快拽住她胳膊,臉上帶著一絲狡黠的坦然,按下接聽鍵,順手調亮床頭燈。
螢幕亮起,映出趙廷文輪廓分明、略帶倦意的臉。
“方允。”
男人低沉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目光第一時間落在她臉上。
“腳踝感覺怎麼樣?還疼得厲害?”
語氣是慣常的沉穩,但那份關切清晰可聞。
方允調整靠枕,與他對視,溫聲回答:
“好多了,冇那麼腫了,支具固定著,隻要不動就不太疼。孫阿姨照顧得很好。”
她故意不提趙瑾禾,眼角餘光卻瞥見旁邊那團“被子粽”正努力縮緊,隻露一點淩亂髮尖。
趙廷文的目光似乎不經意地掃過螢幕裡方允露出的肩膀和枕頭區域,停頓不足半秒。
隨即,沉穩的聲音直接點破:
“瑾禾。”
不是疑問,是肯定。
被子裡那團東西明顯一僵。
趙瑾禾認命般、慢吞吞地,隻把一張憋得通紅的臉從被沿下一點點挪出,對著螢幕擠出極其乖巧甚至帶點諂媚的笑容,聲音細若蚊蚋:
“小……小叔……”
趙廷文看著她那副模樣,臉上毫無波瀾,隻淡淡“嗯”了一聲,對她出現在此、甚至鑽在方允被窩裡,毫不意外。
他根本冇問緣由,顯然,從趙瑾禾踏入這院門起,甚至更早,他便已知悉。
他的目光落回方允臉上,無縫銜接之前話題,彷彿無事發生:
“按時抹藥,晚上睡覺注意姿勢,彆壓到傷腳。”
叮囑依舊簡潔,涵蓋了最實際的關切。
“嗯,都記著呢。”
方允點頭,心中有點哭笑不得: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他。
趙廷文又簡單交代幾句,目光似又掃過螢幕角落那團努力“隱身”的被子,語氣平淡卻不容置疑:
“瑾禾,晚上睡覺,注意點,彆壓到你小嬸嬸的腳。”
“知……知道了,小叔!我保證!絕對不壓到!”
趙瑾禾如接軍令,點頭如搗蒜。
“嗯。”趙廷文這才滿意,目光最後在方允臉上停留片刻,“早點休息,晚安。”
“晚安。”方允輕聲迴應。
螢幕暗下。
幾秒寂靜後,趙瑾禾猛地掀被鑽出,大口喘氣,拍著胸口:
“嚇死我了!小叔他是開了天眼嗎?怎麼知道我在這兒?還知道我鑽你被窩?!”
方允看著她誇張的樣子,忍俊不禁,心中卻再次泛起那種奇異感覺。
被一張無形卻無處不在的網,溫柔而嚴密地籠罩著。
她低頭看了看腳上的支具,想起書房裡那朵沉默的黃玫瑰,以及男人隔著螢幕沉穩的目光和不動聲色的關切。
這個男人,他的世界深處,究竟藏著多少未曾示人的深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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