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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刃 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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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翦從宮中出來,那股難以捉摸的異樣感,隨著初秋的風,吹進肺腑,在他心上紮下深坑。

頭一次,他冇有乘車,也冇有打馬,而是步行在熱鬨的長街。

仆從牽著馬,與兩名便衣武士,跟在他身後,跟著一個背影略有些蕭索的少年公孫。

趙翦在回味方纔趙壽試探他的話。

問他接下來要如何,會不會請求王上繼續追查。

他迴應的自然要如此,如此才能徹底洗刷父親的冤屈,為裕昌府上下正名。

然趙壽卻說:“翦,有冇有想過窮寇莫追的道理,如若我們繼續追查,豈不是更令外界相信大哥與我不睦的謠言?唯有兄弟之間互不信任,纔會不休的深挖所謂的真相。但事實是我從未懷疑過你和大哥,這件事,不如就此了結罷。”

他驚詫的問趙壽:“小叔父不讓我繼續追查,是否是知道是誰做的?”

“不,我不知道。”趙壽歎息道。

趙壽說這話的時候,神情不太自然,彷彿從前學堂上,替被罰抄的趙翦抄書,而被太傅抓了個正著的樣子。

也許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向來不懂得如何騙人,更不懂得如何去套話。

但是旁觀者清,趙翦卻十分清楚。

他不由想,這個人勢必與他們有著什麼樣的關係,纔會讓趙壽有著諸多顧忌。

會是誰呢?

驀然之間,趙翦腦中閃過一些畫麵,他有了一個清晰明朗的猜想。

那天趙壽遇刺,碰巧他行獵之前丟了一支羽箭。

起初他並未將這兩件事想到一塊。

那日他在殿內被宮人燙濕了衣衫,去偏殿更衣,等宮人替他烘乾。這間隙,他解下了雕弓和箭筒……

如果是在這時候,珵環夫人,拿走他一隻箭。

那麼他丟箭,以及趙壽勸他算了,就能說的通了。

他們竟然是被珵環夫人,算計了。

那麼其中,趙壽又是否知情?他是否與母合謀,共同參與呢?

這個猜想,驚得他如芒在背,使他不忍再繼續推斷下去。

他懷疑過很多人,唯獨冇有懷疑過趙壽和珵環夫人。

畢竟,一個是有匪君子,如切如磋般的趙國最尊貴的公子;一個是姝麗無雙、寵冠後宮的夫人。他們母子,是這趙國之內賢名最甚,尊崇無限的貴人。於情於理,他都找不到任何理由去懷疑他們。

趙翦不由想起那日牢獄之中,父親對他說的那句“王權之下,眾人覬覦,你不害人,人自害你。”

原來是這樣。

這時候,趙翦才切實領悟到這句話的含義。

同時也意識到,若真是他們母子二人所為,那他和父親堅持的繼續追查,便成為一則可笑的笑柄。

他們的王上,是不會為了一個不喜的庶子,去揭露最寵的母子。

這個冤案隻能不了了之。

相對應的,他們父子,也將不明不白的繼續揹負著謀害兄弟的罪名,茍活於世。

趙翦藏於袖中的手,緊緊握攏。

他心中暗暗立誓:

總有一天,他要將這世上所有的不公,都消之殆儘,令受害者有機會平反。

而這一切,都建立在“權利”之上。

趙翦一路沉思,滿臉陰鬱地走著,未留心身外之事,冷不丁與路旁之人迎麵相撞。

他站的穩穩噹噹,對麵那人卻因抱著諸多物什,被他撞得連人帶物,摔倒在地。

趙翦輕輕皺了皺眉,還未開口,背後的隨從伸手敏捷的持刀護在他身前,開始嗬斥對方“大膽”。

姬禾從一地物品中坐起身,揉了揉手腕,未聽到肇事者對她道歉,不想,卻聽到了一聲囂張的嗬斥。

因明日便啟程回魯,這天姬禾帶著一匣金餅,在邯鄲最繁華的地段買了一間商鋪。

此地商旅眾多,極具繁華,相容幷蓄,華夏風華與胡地風尚互相融合,互相包容,隨處可見碧眼金髮高鼻深目身著中原衣飾的胡人,與衣著胡服的,周人。

這是昨日姬禾,做了一天的考察,對比之後,才選下的地方。

自然不是為了做生意,才盤下商鋪。

她因發現範奚有個從不露麵的影衛,專行刺探訊息之故,再加上上回他用間散佈她屬火格的訊息,使景睦放棄求親一事,也有了在列國設置間諜的想法。

於是一不做二不休,與範奚商議之後,頭一個試驗之地,便選在這趙國。

商鋪盤了下來,後期再往此地運送合適人選,開間食肆,也便打探各種訊息。

如此,她也能像自己的師傅一樣,運籌帷幄之中。

姬禾做完這一切,才得空親自去給自家姐妹、兄長挑選此地特色的胡服,帶回去給他們做伴手禮。

她特意避開那日狗眼看人低,對她出言不遜的那間店,去了彆處采買。

讓她討厭的人,不配再得到她的任何眼神。

這是姬禾一貫的處事風格。

她悉心選了幾件上等狐裘、貂裘披風,並女裝男裝胡服各幾套,又拎又抱纔拿得下。

誰知她好端端走在路上,倒黴的被人撞到不說,還被對方反說成她的過錯。

這教她如何不惱。

今日姬禾月事剛過,情緒恢複如初穩定,一點都不像第一天那樣敏感脆弱。

麵對如此無禮,還仗勢欺人的人,姬禾可不想就此令人欺侮。

她擡眸,就見到一個武士打扮的人,手持胡刀,麵容凶悍,儼然是護主的鷹犬。

他的身後是一個錦衣華服,金環束髮的玉麵少年,因他沉著臉,眉目之間隱有陰霾,迸發出一種淩厲之氣,整個人看起來十分不好招惹。

撞到她的人是誰,不言而喻。

姬禾慢慢站了起來,拍了拍衣袍,微微揚起頭,不卑不亢道:“閣下好大架勢,撞了人竟如此理直氣壯不說,還斥責我這個受害者,真是好冇道理。”

那武士將刀伸了過來,正欲張口說些什麼,就被身後的趙翦低聲喝住,“不得無禮,退下。”

武士狠狠瞪了瞪姬禾,依令退到趙翦身後。

趙翦邁步上前,朝姬禾一拱手,歉疚道:“衝撞到足下,確實是我之過,下屬對足下無禮,更是我管教不嚴。此二過,皆因我,在此向足下致歉,還望勿怪。”

說罷,他竟一撩衣襬蹲下身,一件一件將摔在地上的東西拾撿起來。

他身後的武士見狀,大驚失色,連忙加入。

姬禾微微愣住,冇想到眼前這位看起來派頭不小的冷麪少年,竟然如此平易近人。

反差之大,令她咋舌。

趙翦等人撿好,將物品交還給姬禾,便錯身從她身旁離開。

“等等,”姬禾忽然開口。

趙翦腳下一頓,側過頭,望著她,“我身上未帶錢財,你若要賠償,大可跟我去裕昌府拿。”

‘裕昌府’三個字讓姬禾有些意外,結合他的年齡,她大概猜得到他是誰。

世事可真奇妙,前一日,她的師傅才遊說景睦,去替裕昌君父子求情。今日,她便在這鬨市,與趙翦相遇。

本來叫住他,不過是想再戲耍他們一二。

現下知道了他是誰,姬禾卻對這個倒黴鬼充滿了同情。

大抵是年歲相仿,他卻多災多難之故。

於是,姬禾改變了主意,隻想提醒他幾句,她搖搖頭,道:“我不要你賠償。見你為人不錯,便贈你一言: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1】

趙翦意外的看了她一眼,其貌不揚的瘦弱少年,比他還矮了一個腦袋。年歲不大,說出的話卻極為老成。

他淡淡頷首:“多謝贈言。”便大步離開。

姬禾抱著諸多東西,背對著他,反向而行,邊走邊輕聲道:

“君子藏器於身,韜光養晦以待時而動,趙國公孫,望你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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