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黃時雨 運動會（二）
運動會（二）
下午的太陽往西挪了挪，常秋時這邊看台沒有那麼曬了，她把遮陽傘收起來，隨手撕了包零食，往陳璐窈那邊一遞。
陳璐窈上午的火還沒燒完，拿起薯片放嘴裡嚼的嘎嘣脆，口齒不清道:“碰上這種人真是倒大黴了，怎麼會有這麼不要臉的人，真是氣死我了。”
常秋時又擰開了瓶汽水：“你這腿怎麼樣了，怎麼不在教室裡待著，少走動走動。”
陳璐窈大手一揮，咬牙切齒道：“沒事兒！我在等！”
陳璐窈話音剛落，廣播就響了起來，常秋時低頭一看手錶，現在兩點了。
“各位運動員、裁判員及賽事工作人員：在今日上午女子400米初賽比賽過程中，某位選手在未按規定跑道完成比賽的情況下，擅自從內道超越其他運動員，其違規行為導致相鄰跑道選手意外摔倒，嚴重影響比賽秩序及公平性。經體育組裁定取消這位選手本次比賽成績及參賽資格。同時，賽事組委會對受影響選手錶示深切慰問，將妥善安排後續處理事宜。望全體參賽人員引以為戒，嚴格遵守賽事規則，共同維護競技體育的公平公正。”
廣播一停，周圍瞬間議論紛紛。
陳璐窈頓時感覺腿上的傷都不疼了，揚眉吐氣：“你看吧，等的就是現在，這種人遲早被製裁。”
常秋時“嗯”了一聲，目光落在隔壁班的季雯文看不清神色的臉上，點了點頭。
“請參加男子組三千米長跑的選手到檢錄處檢錄。”
廣播在操場上響了兩遍。
“我的天，三千米，咱班誰報了啊？”
“聽說好像是何檸！”
“我去，他是不是被老班給威脅了，簡直不敢想三千米跑下來多累。”
“……”
聽著旁邊女生的討論，常秋時托著腮慢慢看向了在起跑處做準備活動的何檸。
何檸正在拉伸，陽光直直灑在他的身上，勾勒出少年流暢的肩線，偶爾一陣熱浪將他額前的碎發吹起。
不知道為什麼，常秋時看過去的一瞬間，何檸似乎感應到了什麼一般，也扭頭看了過來。四目相接的瞬間，常秋時忽地感到一陣嗡鳴腦中一片空白，緊接著似乎有煙花炸開一般…
一聲令下，賽道上的選手們便如同離弦的箭般衝了出去。
“我去，何檸剛上來就跑這麼快！”
“跑步也這麼帥我靠。”
“……”
常秋時低了低眼，剛剛的畫麵還在腦子裡回放，他剛剛看的是我嗎。
三千米的比賽已經進入白熱化階段，陳璐窈問前麵的魏婧汝要了點瓜子磕，她興致勃勃地問：“哎，常秋時，你覺得誰會是第一啊。”
常秋時隨手從陳璐窈手裡順了點她剛拿過來的瓜子，忽視她眼中滿滿的八卦意味，慢慢說：“是我。”
“你真沒勁啊常秋時！”
現在距離三千米結束還有最後一圈，跑得快的甚至都套圈了，不過這麼長的距離，不論快慢，能上跑道就已經很厲害了。
何檸目前領先，後麵一名藍色運動短褲的男生緊咬不放。操場上呐喊加油的聲音激昂熱烈。
千鈞一發之間，何檸忽然加快了速度，在一陣陣驚呼聲中逐漸與第二名拉開了距離。
“我靠他居然還有力氣。”
“太牛了，請收下我的膝蓋！”
一聲尖銳的哨音響起，何檸已經穿過了終點線，班裡的兩個男生趕緊過去給他遞水。
緊接著第二名第三名誕生……看台周圍爆發出一陣陣尖叫。
何檸喘了幾口氣，白到發光的臉頰泛著薄紅，拿起陸一舟遞過來的水緩緩喝了幾口。
“兄弟你簡直太厲害了，九班那孫子整天嘚瑟那樣，還以為多牛逼呢，真是打爛他的臉了！”陸一舟激動的說，還不忘撇了撇一旁熒光綠短袖的男生。
班裡的另一個男生說：“就是啊，拽的二五八萬的，每天動不動就得擺倆扣籃的動作，咋不掛籃球框上呢。”
何檸輕笑著搖了搖頭。
運動會各項賽目有條不紊的進行著，期間常秋時還遠遠看見鄭可彤帶著作業，也是真夠拚的，曬出來的汗還不夠黏試卷的，她從口袋裡摸出來個單詞卡默默地想。
班裡大概三分之一的人都報了專案，常秋時這種體弱又多病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既不能跑也不能跳，在觀眾席上坐的很穩。當然偶爾會和當誌願者的魏婧汝一起攙扶一下其他的選手。
這場運動會持續了兩天，在第二天下午迎來了閉幕式。
“尊敬的各位領導、親愛的老師同學們：在這激情澎湃、活力四射的日子裡，我們共同見證了此次運動會的精彩紛呈，而此刻，這場體育盛會也即將落下帷幕。回顧運動會的點點滴滴，運動員們在賽場上奮勇拚搏的身影依舊曆曆在目。每一位運動員都以頑強的毅力和堅定的信念，展現出了超越自我的體育精神，你們都是賽場上的英雄！
……”
陳璐窈雖然磕傷了腿但依然興致很高，她問：“哎哎哎，今天晚上去吃火鍋嗎，去不去去不去啊。”
陸一舟有些蠢蠢欲動：“舊拾街那家對吧，我想吃好久了，陳璐窈你簡直是我肚子裡的蛔蟲啊。”
陳璐窈給了他一拳：“我去你的，你到底去不去，磨磨唧唧的。”
陸一舟說：“倒是挺想，但今天晚上不還有晚自習嗎？這個老魏，真不當人啊，我們是學生，又不是畜生。”
陳璐窈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你個慫蛋，曠了能咋？”
“去去去，你彆不去就行，誰害怕誰小狗。”陸一舟說。
“哪來的晚自習，昨天晚上不是廣播今天晚上的取消了嗎，一會可以跟高一的一起直接放學了。”常秋時說。
“真的嗎，我這江湖人稱小靈通怎麼不知道。”
“可能小靈通不知道在哪個角落睡的天昏地暗，黑夜顛倒了。”
陸一舟接過話茬繼續說：“哎呦我就知道我們老魏一向是通情達理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玉樹臨風、一表人才…”
陳璐窈食指抵在嘴唇上“噓”了一聲，然後說：“停，奔五的老苦瓜讓你誇出花來了。”
常秋時接著問旁邊的魏婧汝：“晚上一起去吃火鍋嗎，陳璐窈一般選的都還不錯，好像還有新客優惠，人均四五十差不多。”
魏婧汝的紅色誌願馬甲還沒有脫，臉上帶著棕色眼鏡框，張了張口：“我……”
陳璐窈接著說：“去吧去吧。”
魏婧汝推了推眼鏡框，動作略微有些拘謹，沉思了幾秒然後點了點頭：“好。”
閉幕式宣講結束了，現在下午四五點的天氣還是很悶，吹過來的風都帶著一陣燥熱，這應該是高中最後一次運動會了。
常秋時心裡莫名生出幾分盛大後的荒蕪感，再過一年大家又會奔向遠方，有的人或許會再見，有的人可能就再也不見。
緣分將你我聚在這裡，又將我們送往各地。
前麵的季紅英正吩咐男生把搬過來的飲水機擡回去，讓班委留下來打掃衛生。
最前排的桌子被一張張搬走，一個低馬尾的女生正在拾地上的紙團，幾個誌願者搬走前麵的塑料凳子……
聚也容易散也容易。
“想什麼呢，走了。”
常秋時的肩被拍了一下，她恍惚了一瞬，擡頭看著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旁邊的何檸。身邊的人好像都回去了，哦對，剛剛陳璐窈走的時候好像還和她打了招呼。
常秋時“嗯”了一聲，站起身來拍了拍灰，遠處天空的夕陽很好看，樹影拉的長長的。
“常秋時！老趙喊你去辦公室！”一個同學衝他們招了招手。
“馬上。”常秋時應了一聲。
常秋時和何檸回到教學樓的時候，樓裡空的都差不多了，下課鈴比什麼都好使。
她一進數學辦公室，涼氣兜頭蓋臉落了下來，一種靈魂都被拎起來扔進冷泉池子涮了涮的清爽感。
趙遠喝了口茶，看見她來瞭然後說：“小常，來了啊，坐。”他指了指對麵的凳子。
“……”
趙遠說：“數學競賽馬上就要開始聯賽了，你是咱們咱們高二最有實力衝擊省隊的學生了，今天老師叫你過來也不是給你壓力，就是想再囑咐囑咐你，穩住心態，遇到什麼不會的題就來問我，你也彆太緊張，也隻是一次聯賽而已。”
常秋時點了點頭，老趙雖然平時看起來有點不太著調，說話也喜歡開點火車，但是其實還是挺靠譜的。
他敲了下桌子：“記得按時吃飯啊，我有時候晚上都碰見你好幾次啃麵包了，身體是革命的本錢，身體首先是第一位的。”
常秋時笑了笑：“好的老師，保證按時吃飯。”
嘴角彎著彎著卻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感覺鼻尖有點發酸。她自己並不是一個心態特彆好的人，想得多，顧慮也多，也容易自己給自己壓力。趙遠今天其實就是寬慰寬慰她。
其實每個人都不能完全體會彆人的情緒，但是能察覺、能出口安慰就已經很值得珍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