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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回貞觀,我成王珪次子 第43章 世家法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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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房裡,隻點了一盞孤燈。

燈影下,年過五旬的王珪撚著胡須,看著站在自己麵前,尚且帶著幾分意氣的嫡次子王玉瑱。窗外秋雨淅瀝,襯得屋內愈發寂靜,隻有燈花偶爾爆開的細微劈啪聲。

王珪沒有立刻說話,隻是將案幾上一張素箋推了過去。箋上字跡娟秀,寥寥數語,無非是感激王玉瑱公子仗義執言,鄭氏公子已罷手,小女子得以保全,雲雲。落款是教坊司柳依依之名。

王玉瑱隻看了一眼,便不屑的將視線收回。

他抬起頭,語氣冷冽:“父親,此事個中有因。那鄭家子跋扈,強逼弱女,兒身為太常丞既遇上,便不能不管。索性未動乾戈,反倒全了一段仁義。”

“仁義?”王珪終於開口,聲音平緩,卻像這秋雨一般,帶著浸骨的涼意,“我兒,你可知你這‘仁義’,價值幾何?”

王玉瑱一怔,有些不解。

王珪伸出手指,點了點那張素箋:“這紙上寫的,是‘滎陽鄭氏’退了。可它沒寫的是,鄭家那位公子,回府後摔碎了一方他心愛的端硯。也沒寫的是,他父親,鄭侍郎,明日早朝遇見為父,會用什麼眼神看我。”

他頓了頓,目光如燭火般,搖曳卻精準地落在兒子臉上:“更沒寫的是,你那同僚,姓肖的那個寒門進士,此刻在家中,是慶幸利用你王氏的虎皮嚇退了強敵,還是在後怕,若你當時壓不住鄭家,他該如何收場?”

王玉瑱臉上依舊沉靜。“父親,兒知被利用,但就算如此,兒依舊不會袖手旁觀。因為兒是太常丞,定要為那些女子主持公道……”

“主持公道?”王珪輕輕打斷,嘴角泛起一絲近乎苦澀的弧度,“玉瑱,我太原王氏,立世數百年,靠的從來不是‘主持公道’。這長安城裡的公道,太貴,我們主持不起。我們隻做一件事:權衡。”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世家之間,盤根錯節,牽一發而動全身。今日你為一名教坊司女子,輕易動用家聲,去壓鄭氏。在你看來,是舉手之勞,是‘仁義’。在鄭氏看來,卻是我王氏為了一個風塵女子,向他鄭家示警、示威。”

“你讓他們失了顏麵,這顏麵,他們遲早會找回來。或許是在一樁人事安排上,或許是在一次利益劃分時。你今日種下的因,他日我王氏全族,都可能要陪你嘗這果。”

王玉瑱垂下頭,雙手微微握緊:“可是父親,難道就見死不救?我王氏名望,難道就不能用於扶危濟困?”

“能。”王珪轉過身,燭光在他清臒的臉上投下深深的陰影,“但要看如何用,為誰用。你的名望,是你的姓氏賦予的,而非你王玉瑱本人。動用這份名望,就如同動用家族的庫房,每一筆支出,都要思量能否為家族帶來相應的穩固或利益。”

“你那同僚,為何自己不站出來?因為他清楚,他的名頭不夠重,他的肩膀扛不起鄭氏的報複。所以他引你去扛。你扛下了,他得了裡子(救下了人),你得了麵子(仗義的名聲),而咱們王家,得了什麼?得了一個潛在的對手,和一個輕率的評價。”

王玉瑱沉默了片刻,聲音有些乾澀:“那女子……終究是無辜的。”

“教坊司中,何人不是命運飄零?”王珪的語氣緩和了些,帶著一絲疲憊,“玉瑱,為父並非教你冷血。而是要你明白,欲行大善,需先有大能。”

“而你這點能力,眼下還係在家族的根基之上。在你羽翼未豐,不足以僅憑‘王玉瑱’三個字就震懾一方時,行事便需如履薄冰。你的每一次‘仗義’,都可能被解讀為王氏的意向,都可能被他人當作棋子,撬動你不願見到的波瀾。”

他走回案前,將那張素箋就著燭火點燃。橘黃色的火焰跳躍著,迅速吞噬了那些娟秀的字跡,化為一小撮灰燼。

“此事,到此為止。”

王珪看著灰燼,緩緩道,“鄭家那邊,為父自會尋機轉圜,不令其成為芥蒂。至於你,”

他抬眼,目光深沉地看向兒子,“記住這次的教訓。世家子弟,一言一行,皆非私事。你想做君子,想行仁義,為父欣慰。但真正的君子之仁,是澤被蒼生的大仁,而非授人以柄的小義。這其中的分寸,你需用一輩子去揣摩。”

王玉瑱深深一揖,再無之前的意氣,隻餘沉重:“兒……明白了。謝父親教誨。”

王珪揮了揮手:“去吧。雨夜寒涼,添件衣裳。”

看著次子略顯單薄卻挺直的背影消失在門廊儘頭,王珪輕輕歎了口氣。他知道,有些道理,光說是沒用的,非得親身經曆過,撞過南牆,才能真正刻進骨子裡。

他隻希望,這次代價,不會太大。窗外,秋雨依舊綿綿不絕,彷彿在無聲地洗滌著這帝都的繁華與暗湧。而“太原王氏”這塊金字招牌,在這雨夜裡,似乎又沉重了幾分。

王玉瑱回到自己院落時,夜已深了,秋雨不知何時歇住,隻簷角還偶爾滴下清冷的水珠,在青石板上敲出零落的脆響。

院子裡靜悄悄的,唯有正房還透出暖黃的燈光,像暗夜裡一隻溫順的眼睛。他放輕了腳步,推門進去,一股混合著淡淡百合香和暖爐熱氣的溫軟氣息便撲麵而來,瞬間驅散了他滿身的寒氣和心底的滯重。

隻見楚慕荷正坐在窗下的軟榻上,就著一盞琉璃燈繡著什麼。她穿著一身藕荷色的家常襦裙,未施粉黛,烏發鬆鬆挽起,見了他,便放下手中的針線,抬起眼微微一笑。

那笑容不像他在外頭見的那些女子,或明媚,或嬌羞,而是像這屋裡的燈光一樣,溫溫潤潤的,不著痕跡地熨帖著人心。

“回來了?”她聲音不高,帶著些許慵懶,“灶上溫著參湯,喝一碗驅驅寒氣罷。”

王玉瑱沒說話,隻是走到榻邊坐下。楚慕荷也不多問,起身從一旁的小暖窠裡端出一隻白瓷盅,輕輕放在他麵前的矮幾上,又遞過一把小巧的湯匙。

他舀起一勺淺琥珀色的湯水,熱氣氤氳,模糊了他的視線。他慢慢喝著,那微苦回甘的暖流從喉間一路滑入胃裡,彷彿也稍稍化開了胸中那塊壘。

楚慕荷重新拿起繡繃,是一方未完的鬆青色汗巾,針腳細密勻停。她並不看他,隻閒閒地道:“下午莊子上送了些新摘的桂花來,我讓春桃用蜜醃上了,過幾日便能吃桂花糕。你上次說喜歡那股清甜氣。”

王玉瑱“嗯”了一聲,放下瓷盅。目光落在她纖細的手指上,那指尖在燈光下泛著健康的粉色,靈活地牽引著絲線。他忽然伸出手,覆蓋在她擱在榻邊的手背上。微涼。

楚慕荷的手輕輕一頓,卻沒有抽開,反而翻過手腕,用溫熱的掌心貼合住他有些冰涼的指尖。她這才側過頭來看他,燈光在她清澈的眸子裡投下細碎的光點。

“見完父親了?”她輕聲問,語氣裡沒有探究,隻有尋常的關切。

王玉瑱點了點頭,喉結滾動了一下,想說什麼,卻又覺得父親那些關於權衡、關於家族的話,在此刻這方溫暖的天地裡,顯得格外沉重和不合時宜。

他隻是低聲道:“說了一些朝中的事。”

楚慕荷是何等靈透的人兒,見他眉宇間殘留的鬱色,便知絕不隻是“朝中事”那麼簡單。

但她從不會咄咄逼人地追問,她隻是用指尖輕輕撓了撓他的掌心,像逗弄一隻收起翅膀的鳥兒。

“外麵風冷雨寒的,回來就好。”她說著,又拿起繡繃,“我這隻鶴的翅膀總繡得不夠舒展,你幫我瞧瞧,是這裡針腳太密了麼?”

王玉瑱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那鶴羽已然栩栩如生。他知道,這是慕荷在給他尋一個由頭,一個不必言說、隻需靜靜陪伴的由頭。

他湊近了些,鼻尖縈繞著她身上淡淡的馨香,看著那精緻的繡樣,心頭的陰霾似乎真的被這室內的暖意驅散了些許。

“這裡,”他指著一處,“顏色過渡再自然些,或許更好。”

“是嗎?”楚慕荷偏頭想了想,唇角漾開淺淺的笑意,“還是夫君眼力好。那我明日再改改。”

窗外萬籟俱寂,屋內燈花靜落。他沒有說在父親書房裡感受到的沉重壓力,她也沒有問他在外經曆了怎樣的波瀾。隻是在這一針一線、一言一語的尋常瑣碎裡,王玉瑱那顆被世家規矩和人情博弈捆縛得緊緊的心,終於尋到了一處可以暫且泊靠的港灣。

在這裡,他不是太原王氏的嫡次子,隻是王玉瑱,是楚慕荷的夫君。這份靜謐的懂得,比任何勸慰都更能撫平他眉間的褶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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