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回貞觀,我成王珪次子 第80章 君臣父子
慶功宴那喧囂刺耳的歡聲笑語,如同附骨之蛆,一路纏繞著李承乾,直至他踏回東宮那沉重而寂靜的門扉。
當最後一名侍女躬身退下,將書房的門輕輕掩上後,他臉上那強撐了一晚的、如同麵具般的笑意瞬間崩塌,化作一片駭人的鐵青。
胸膛劇烈起伏,壓抑了整晚的怒火、屈辱、不甘如同火山般轟然爆發!
他猛地一揮袖,將紫檀木書案上那方珍貴的端硯狠狠掃落在地,墨汁四濺,如同他心中淋漓的汙血。
緊接著,筆架、筆洗、鎮紙、攤開的書卷……所有觸手可及的東西,都成了他發泄的物件,被狂暴地砸向牆壁、地麵,頃刻間,原本雅緻整潔的書房已是一片狼藉,充斥著破碎的聲響和彌漫的墨臭。
貼身太監四喜嚇得臉色慘白,渾身抖如篩糠,既恐懼於太子的盛怒,又心疼這些價值連城的物件。
他跪在角落,直到太子動作稍停,扶著書案劇烈喘息時,才猛地想起什麼,連滾爬爬地從懷中掏出一物,雙手顫抖著高舉過頭,聲音帶著哭腔:
“殿……殿下息怒!您、您看看這個!這是西市新出的稀罕物,叫……叫摺扇,開合自如,風雅得緊!奴才瞧著新奇,特意尋來獻給殿下賞玩,或許……或許能解解悶……”
他手中捧著的,赫然是一柄製作精良、紫竹為骨的摺扇,絹麵上還繪著淡淡的山水,正是如今風靡長安的“清風集”出品。
然而,盛怒中的李承乾哪裡聽得進這些?
他甚至沒有低頭去看那摺扇究竟是何模樣,隻覺得耳邊嗡嗡作響,任何試圖平息他怒火的東西都顯得格外刺眼。
他猛地一把奪過那柄精緻的摺扇,看也不看,雙手握住扇骨兩端,用儘全身力氣狠狠一掰!
“哢嚓!”一聲脆響,堅韌的紫竹扇骨應聲而斷!
緊接著,他如同瘋魔般,粗暴地將那繪著山水的素白絹麵撕扯成無數碎片,連同斷裂的扇骨,一股腦地狠狠扔進了旁邊燒得正旺的炭盆裡!
火焰猛地躥高了一下,貪婪地吞噬著那些殘骸,絹布迅速焦黑捲曲,發出細微的劈啪聲,如同某種美好事物被無情摧殘時發出的哀鳴。
“滾!都給孤滾出去!”李承乾雙目赤紅,指著門口,對著四喜和聞聲趕來、卻不敢入內的其他宮人嘶聲咆哮,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扭曲變形。
四喜連滾爬爬地退了出去,書房內再次隻剩下李承乾一人,以及滿地狼藉和炭盆中那點迅速化為灰燼的“風雅”。
劇烈的動作牽動了他的右腿,一陣鑽心的、熟悉的刺痛猛地傳來,讓他不由自主地踉蹌了一下,伸手死死按住了大腿。
他低頭,看向自己那條日漸不良於行、在盛大宴會中隻能勉強支撐、甚至需要暗中倚靠才能站穩的右腿,眼中的怒火非但沒有熄滅,反而燃得更旺,幾乎要噴薄而出!
憑什麼?!憑什麼孤生來就是嫡長子,卻要承受這殘軀之苦?!
憑什麼孤兢兢業業、恪守禮法,卻要被當眾訓斥、被無視冷落?!
憑什麼那些弟弟們可以風光受封,得到父皇的讚賞與肥美的封地,而孤這個名正言順的太子,卻像個戲子一樣,隻能在一旁強顏歡笑?!
腿疾的疼痛與心靈的創傷交織在一起,如同毒液般腐蝕著他的理智。
炭盆的火光在他扭曲的臉上跳躍,映出一雙充滿了怨恨、偏執與幾近瘋狂的眼睛。
他死死盯著那跳躍的火焰,彷彿在其中看到了自己搖搖欲墜的儲君之位,看到了弟弟們得意的笑臉,看到了父皇那雙越來越冷淡的眼眸……
“啊——!”一聲壓抑不住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低吼,終於從他喉嚨深處迸發出來,在空曠而淩亂的書房中回蕩。理智的弦,在今夜,已然繃到了極限。
……
慶功宴的喧囂與烈酒餘韻,隨著李世民踏入立政殿而漸漸消散。
長孫皇後早已備好溫水和醒酒湯,親自伺候著他梳洗,褪去那一身沾染了酒氣與煙火的龍袍。
待李世民換上舒適的常服,靠在軟榻上緩著酒意時,長孫皇後從宮人手中接過一個狹長的錦盒,含笑呈到他麵前。
“陛下,今日得了件新奇物事,特獻與陛下賞玩。”她聲音溫柔,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神秘。
李世民接過錦盒,開啟一看,眼中不由閃過一絲訝異。
裡麵躺著一柄摺扇,形製與他近日在臣子手中見過的類似,但用料卻截然不同。
扇骨並非尋常紫竹,而是泛著幽深光澤的極品烏木,觸手溫潤沉實,上麵以金絲嵌出細微的龍紋,精緻非凡。
扇麵也不是素絹,而是某種罕見的冰蠶絲織就,薄如蟬翼,卻又韌性十足,其上以工筆淡彩繪著萬裡江山圖,氣象恢宏。
“哦?此扇倒是彆致。”李世民拿起摺扇,入手的分量和質感便知非同一般。
長孫皇後淺笑著為他演示:“陛下,此物名為摺扇,如此握住,手腕輕輕一抖便可展開。”她做了個示範。
李世民學著她的樣子,手腕微動,隻聽得“唰”的一聲清響,扇麵應聲展開,烏木金紋襯著淡雅江山,在宮燈下流光溢彩,一股沉穩華貴又不失風雅的氣息撲麵而來。
他輕輕搖動,微風拂麵,竟真的覺得自己方纔宴席上的燥熱和酒意都被驅散了幾分,彷彿連身上都多了幾分文人墨客的清貴之氣。
“妙!果然妙哉!”李世民不由撫掌稱讚,愛不釋手地把玩著,“皇後從何處尋得如此巧思奇物?朕看近日長安風靡此物,卻無一把能及此扇之萬一。”
長孫皇後見他喜歡,眉眼間的笑意更深了些,柔聲道:“陛下謬讚了。此扇並非妾身尋得,乃是今日秘書監王珪府上呈進宮來的。說是其子王玉瑱閒暇時所製,特意精選了材料,做了兩柄,一柄獻與陛下,一柄贈與妾身,聊表孝心。”
“王玉瑱?”李世民聞言,眼中讚賞之色更濃,“沒想到,朕的太常丞,竟還有這般巧奪天工的墨家手段?真乃全才也!”
他把玩著摺扇,越看越是喜歡,對王玉瑱的印象也愈發好了起來。
然而,長孫皇後見他心情頗佳,話鋒卻輕輕一轉,語氣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擔憂,婉聲問道:“陛下今日大喜,封賞諸王,臣妾亦是為陛下,為大唐高興。隻是……陛下厚賞吳王、越王、燕王,卻獨獨未對承乾有隻言片語的勉勵,臣妾見那孩子宴席上麵色雖如常,眼底卻難免失落……不知陛下,是作何考量?”
李世民搖動摺扇的手微微一頓,臉上的笑意淡去了幾分。他合起摺扇,在掌心輕輕敲了敲,語氣聽起來頗為隨意,甚至帶著一絲理所當然:
“皇後多慮了。承乾他是太子,是國儲,朕之天下,日後不都是他的?吳王、泰兒他們身為親王,鎮守一方,朕賜予封地官爵,是讓他們為國出力,屏藩皇室。承乾既已是太子,位居東宮,朕還能賞他什麼?難道再賞他一座東宮不成?他該有的尊榮體麵,一樣不少,安心讀書,學習為君之道便是,何必在意這些虛名?”
他這番話說得看似在理,卻是避重就輕,將實質性的安撫與肯定,輕飄飄地歸結為“虛名”。
長孫皇後聽著,心中不由暗歎一聲。
她與李世民夫妻多年,豈能聽不出這話語中的敷衍?陛下對承乾,要求愈發嚴苛,動輒訓斥,卻鮮少肯定;而對越王李泰,那份幾乎不加掩飾的偏愛與欣賞,連她這個親生母親都感受得真真切切。
她怕的,從來不是賞賜的厚薄,而是陛下心中那可能正在滋生的、不合禮法的念頭。
立嫡以長,這是國本!若陛下因喜好而動搖此念,那引發的風波,將遠勝於任何邊患與內鬥。
但見李世民如此說,她深知此刻不宜再深談,隻能將擔憂壓在心底,臉上重新漾起溫婉的笑意,順著他的話道:“陛下思慮周全,是臣妾短見了。承乾能明白陛下的苦心便好。”
她接過李世民手中的摺扇,輕輕為他扇著風,彷彿剛才那番關乎國本的對話從未發生。立政殿內,燭火溫馨,帝後和諧,唯有那柄奢華精緻的摺扇,在空氣中劃出微弱的聲響,如同一聲無人聽見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