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詩_北島 第二十六章 燭火曳
燭火曳
c省一熱起來就像火焰點燃一樣，燒得越來越快。
很快已經到了可以開空調的時候了，學校規定空調溫度不得低於二十四度。
李老師說：“那就不低於二十三度吧，要的就是要超出規定一點點。”
鬨堂大笑。
遊綏安還是挺喜歡這種叛逆的做法的，因為她自己本身就不是什麼老實的人。
可是天怎麼越來越熱了。
如果下一場暴雨該多好。
很多人都想下雨，c省的夏季更是經常下雨。
昨夜風聲呼嘯，宿舍樓裡一直傳來門砸出的砰砰聲，直到有人被吵醒，大家才陸陸續續把門堵上。
遊綏安從寢室出來，準備去教室。
地麵濕漉漉的，掉落的葉子堆疊著，看起來粘膩又潮濕，道上橫擺著一棵斷了的樹，保潔阿姨還沒來得及收拾。
看起來有些淩亂。
空氣沒有之前那麼悶了，顯露出雨後特有的清新。
泥土的味道散在空氣裡。
早上已經沒有下雨了，遊綏安還是帶著傘，沒人說得清下午會不會下雨。
她喜歡下雨，但不愛淋雨。
雨天總是讓人睏倦的，人們在安靜閒適的環境裡總是想去睡覺小憩。
昏昏沉沉的一上午過去，雨又來了。
開始還是悄悄的，緩緩的，後來就驟然加急。
雨很大。
天陰沉沉的。
遊綏安心裡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他們學校就是很莫名其妙，一下大雨就容易停水停電。
不知道是不是電路老化的原因。
學校其實賺得不少吧？怎麼還是扣扣搜搜的。
晚自習第一節課，英語老師還在激情地講課，突然，教室裡一下就暗起來，暗色好像讓教室變得安靜起來。
空調細微的聲音聽不見了，大頻幕上視訊的聲音也沒有了，就連嘰嘰喳喳討論的人也安靜下來。
反正還有六分鐘就下課了，老師乾脆就沒講了。
老師讓大家開開窗通通風，不讓教室裡又悶又熱的。
天好黑。
教室也好黑。
遊綏安乾脆就趴在桌子上準備睡覺。
同學們還在興奮地討論待會兒是不是不用上課了，直接回寢室睡大覺。
有一些人本來是把小夜燈帶到教室充電的，因為寢室不讓充電，有安全隱患。
現在他們可以開著燈寫會兒作業。
“小花你怎麼這麼恐怖！”齊笑倩驚恐地說。
遊綏安擡頭看了看，微微的光亮在教室裡卻也格外明亮。
哇塞。
沈芙蓉很努力，遊綏安一直知道。
人各有誌。
遊綏安倒也沒有想起來跟著一塊兒去寫。她又眯眯眼睛，迷迷糊糊準備睡一覺。
耳邊聲音有些喧囂，隱隱約約聽不真切，但意外地讓人很有睏意。
遊綏安睡著了。
窗外的雨滴滴答滴答。
遊綏安迷迷糊糊睡著了，又迷迷糊糊醒過來。
她擡頭看了看，已經八點多了呀。
人影晃動，不斷有人在往講台上走。班長孟嘉拿著一堆蠟燭分給大家。
啊？班裡什麼時候還有這種東西了。
遊綏安迷迷糊糊地想。
“蠟燭不太夠啊，每一桌拿一根應該也夠用，不知道什麼原因學校突然停電了，大家先克服克服，第三四節課肯定就來電了。”
唐清月也拿了一根蠟燭回來。
遊綏安眼神還有些惺忪，她想了想，搖搖頭，讓唐清月自己寫作業去，她還想再睡會兒。
紅紅的燭光照得暖暖的，大家關了窗戶。
風吹進來會讓燭火搖曳，這樣大家是看不清字的。
空氣越來越熱，教室越來越悶。
二氧化碳出不去，新鮮空氣進不了。
遊綏安睡不著了。她看見搖搖晃晃的燭火，陰影籠罩著這一方小小世界。
莫名有些好看。
她喜歡這樣幽暗的躍動的景色。
遊綏安不知怎麼地，突然想看看黎雲星。
他的麵孔被燭火籠罩著，忽明忽暗，她能看清投在他麵孔上的陰影。
一定是現在氛圍太好了吧，她想牽牽他的手。
一定是現在腦子壞了吧，她已經拿出便利貼寫小紙條了。
她心臟跳得好快。
撲通撲通。
扔出去的紙條卻是輕輕的，像無人在意的一場幻覺。
黎雲星看見了，有些疑惑地看著遊綏安。
是燭火太紅了嗎，怎麼她的臉看起來好紅。
黎雲星看不真切遊綏安的臉，但那雙水潤的眼睛和外麵的雨一樣動人。
他忽視了趙智調侃的眼神，輕輕開啟紙條。
“我想牽牽你的手。”
黎雲星臉一下子就紅了起來。
教室太悶了，一點都不透風，黎雲星暗暗地想。
其實他也看不清遊綏安的眼神和表情，隻覺得她現在一定非常期待。
他的手在桌子底下伸了伸。
遊綏安看見桌子下悄悄遞來的修長白皙的手，感覺一點很好牽。
她握了上去。
暖暖的，嫩嫩的，像果凍一樣舒服。
她能摸到凸起的骨節，像樹枝，像新芽。
和他這個人一樣，像她能想到的一切美好的事物。
黎雲星感覺到一隻手慢慢地貼了過來。
好燙。
是她的還是他自己的，黎雲星不知道，也不想在糾結。
像抓住夢裡的那隻作惡的手一樣，他抓住了她。
這樣柔軟的手。
不是夢。
原來是真實的啊。
遊綏安回握上去，本來隻是輕輕觸碰，但她現在不想放開了。
即使現在是停電的夏天，即使他們本不應該牽手。
若時間定格在這一刻。
窗外是淅淅瀝瀝的雨聲。
屋裡是搖搖晃晃的燭火。
好想時間就此停下。
遊綏安依依不捨地送開了手。
黎雲星的手上似乎還殘留著遊綏安的熱度。
沒幾分鐘，班長就讓大家把蠟燭吹熄。
“先彆寫作業了啊，又悶又熱待會兒大家喘不上氣了，我們休息一會兒，把窗開啟透透風。”
大家聽話地熄滅了蠟燭。
很快又恢複了一片黑暗。
無事可做，大家嘰嘰喳喳地聊起來，有些人還提議要不要大家一塊兒唱會歌。
孟嘉思考了一下，這還是不太行，待會兒李老師又被舉報了。
她看著李老師那被扣光的獎金有點好笑。
他們班的衛生做得實在不夠好，每次都年級倒數，再加上每次參加重要活動，班裡老是有很多人忘記穿校服，他也不怎麼在意，所以他們班次次墊底。
李老師幾乎也沒什麼獎金。
要不說有錢任性呢。他可是學校重金挖來的高材生，學校還給他買車買房。
他這完完全全人生贏家啊。
雖然孟嘉拒絕了大家唱歌的提議，但並沒有阻止同學們聊天，隻是要求他們聲音小一點點。
“黎雲星。”
黑暗中遊綏安叫了他一聲。
“嗯？”他不明所以。
“再牽一會會兒。”
遊綏安聲音輕輕的，有些做賊心虛的意味。
黎雲星輕輕笑起來，語氣不自覺地溫柔起來：“好。”
原來遊綏安已經轉了過來，一隻手輕輕放在桌上，她把下巴放在那隻手上墊著。
另一隻手伸向黎雲星，又被他緊緊握住。
這就是戀愛的感覺嗎？
感覺……還不錯。
遊綏安有些憂慮，自己真的能忍到畢業在告白嗎？
遊綏安向來是個任性的人，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絕不被拘束。
她自由得像是窗外的雨。
灑脫得像飄飄揚揚的落葉。
隻是她現在還是一個學生，她不能談戀愛，至少不能影響到黎雲星。
不管她的思緒怎樣飄散，黎雲星把她的手握得緊緊的。
像是拴著風箏的線，讓她隨時可以回來。
黑黑的，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沒有人知道他們偷偷牽了手。
這樣遮遮掩掩的感覺有些刺激。
遊綏安不懷好意地撓了撓他的手掌心。
黎雲星的臉一下子就燒紅了，他被癢意刺激得縮了縮手。
他幾乎能想到遊綏安帶著笑的戲謔眼神。
他也有一點想讓她試試這樣的感覺，但是又覺得自己這樣像在耍流氓，就沒有學著她的樣子撓撓她了。
黎雲星感覺到手上的溫度消失了。
原來剛剛是示意他放手啊。
黎雲星不知道怎麼的，有些失落。
遊綏安真是壞到家了。
下一秒他感覺到頭頂的觸覺。
輕輕的，還揉了揉。
黎雲星的臉完完全全紅起來。還好現在黑漆漆的，沒有人知道。
不然遊綏安一定又要使壞，還要好好捉弄他一番才肯罷休。
一觸即離。
確實和自己想象的一樣好摸，軟軟的，很柔順。
她不知道是害羞還是心虛，還是悄悄把手伸回來了，就像剛剛把手伸過去一樣靜悄悄。
黎雲星卻精準地握住了她，不屬於她的溫度一下子貼了上來。
然後分開。
黑暗讓人的感知力更加靈敏。
遊綏安和黎雲星都意猶未儘。
但遊綏安覺得再不收回來就上癮了。大概黎雲星也是這樣想的吧。
再說了，雖然現在沒有人注意到他們，要是待會兒來電了不小心被人看見，多尷尬啊。
更彆提要是李老師來找他們談話該有多麻煩。
遊綏安有些悶悶不樂。
但她很快高興起來。今天已經牽上手了，已經非常不錯啦。
不過她也越發覺得自己沒有耐力。
因為她本來計劃是在表白之後在牽他的手的。沒想到竟然進展這麼快。
一定是今天風太溫柔了。
她想。
沒多久，燈就亮了，應該是學校發電機運作了。
沒有人知道黑暗中燃起了怎樣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