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散南梔不回頭 第1章 1
第1章
1
我和沈衍年少成婚,卻恨了對方半生。
他恨我自作聰明,執意為他醫治失憶症,害他心上人墜崖而亡。
我恨他移情彆戀,在我們最情深義重時失憶,和彆人許諾終生。
成親十年,我們麵和心不和,是眾人皆知的表麵夫妻。
可當被診治出中了慢性毒,所有人都勸他休妻另娶時,
他卻抱著我跪在隱世名醫門前,磕了999下頭,隻求為我搏一線生機。
彌留之際,沈衍帶我去到我們的定情之地,他的淚不斷落在我的臉頰上:
“明漪,我對你儘到了一個丈夫的責任,若能重來一次,求彆再為我奔波求醫,我想清空所有記憶,好好去愛她。”
悲痛充斥著我的心臟。
我們少年時的情誼早已成為他的負累,我不該一意孤行,毀他半生。
再睜眼,我回到了為沈衍求醫那日。
這次,我攔住了大夫為他鍼灸的動作,親自送他回到他所愛之人身旁。
1.
“謝姑娘,您確定要為世子鍼灸嗎?”
“治療失憶症風險極大,侯爺能恢複的概率也就十之一二......”
老大夫的話和前世重疊,前世我聽過一次。
但這次,我心中的激動和喜悅早已消失。
我按住大夫為沈衍鍼灸的手,輕聲開口;“算了。”
隨即我伸出手,讓大夫替我把脈。
確定我自幼便中了慢性毒,積重難返後,
我找出和沈衍的婚書,親自登沈家的門退了這樁親事。
沈母死死攥著我的手,眼淚止不住的流:“明漪,不能退婚啊,如果你不嫁給阿衍,他一定會瘋的......”
我笑了一下,掏出了那封沈衍失憶後寫給薑玥的信箋。
熟悉的字跡,字字句句書寫了對另一個女子的情深義重。
“我病體沉屙,不不願拖累沈衍,既然他喜歡上了彆人,我願意成全他。”
前世,沈衍從戰場上失蹤,我苦尋三年。
卻在離邊境不遠的小村莊裡,目睹了他和另一女子的成親儀式。
我命人將他綁走,迷暈後又求大夫為他鍼灸治療失憶症。
他恢複記憶那天,薑玥跳崖自殺,從那以後,我和沈衍之間就產生了巨大裂痕,永遠無法彌補。
成親十載,貌合神離。
直到我慢性毒發,沈衍才踏進我的院中,不顧所有人的阻攔帶我出府尋醫。
整整五年,我的身體雖冇法救治,漸漸衰敗,卻也看過了世間美景。
我知道,他是在我命不久矣時想起來我遊曆山河的願望,他願意在我僅剩的生命裡履行丈夫的職責,可從前的情誼,早就半分都冇有了。
抬手擦掉溢位眼角的淚水,我強撐起笑容:“我和沈衍之間,這是最好的結局。”
他不願重蹈覆轍,我又何嘗不是如此。
離開侯府,我去見了薑玥。
她看見我,急忙招呼我坐下解釋:“阿衍出門了,不知道什麼時候纔回來。”
我知道她不願意讓沈衍見我,“嗯”了一聲沉默下來。
沉寂半晌,薑玥終於控製不住,眼淚噴湧而出:
“謝姑娘,我知道你和阿衍年少定親,情深意篤,若他想起從前,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回到你身邊。”
“我對他一見鐘情,給他的愛半點不比你少!你不知道在我撿到他得知他失憶的時候有多高興!我以為我終於能有機會在他身邊了......”
“我知道他最終會走,可我隻希望他離開的日子能來的晚一些!”
她身子顫抖,淚一顆接一顆砸在地上。
我冇有出聲,隻是看向了早就站在門口的沈衍。
他眼底的神色晦暗難辨,手掌緊握成拳,彷彿下一瞬滔天的怒意就會傾瀉在我身上。
曾經發誓要護我一生周全的男人,如今卻為了彆人對我怒目而視。
若我敢說出半分誅心之語,他一定會撲過來,死死扼住我的脖頸。
我心中百味雜陳。
但我重活一世,絕不會如前世那樣執意將沈衍奪回我身邊。
我長舒一口氣,嘴角揚起笑意:“薑玥,我不會做棒打鴛鴦的惡人,這次來隻是想接你們一起回侯府。”
薑玥怔住,雙眸不自覺睜大:“我和阿衍,一起回侯府?”
我點了下頭:“沈衍不願意和你分開,你們自然要一起走。”
“半個時辰後我們就啟程。”
我頓了頓,維持著浮於表麵的笑容:“侯爺和侯夫人也等著你們一起回去。”
薑玥的眼中迸發驚喜的光芒,她衝到沈衍懷裡,狠狠環住他的腰說了句“好開心,我能和你一起回家”後,就馬不停蹄的去收拾東西。
沈衍緊繃的身子終於鬆懈,他的眸光溫和下來,聲音也夾雜幾分愧意:“我隻是怕玥玥受到傷害,你彆在意......”
他眼中隻有薑玥。
卻全然忘記,曾經風光回京時,無數少女拋花表心意時,他煩不勝煩,直言自己滿心滿眼隻有未婚妻謝明漪一人,此情不渝。
他還會為我親手鑄鐵打製匕首。
“以後,如果有人衝到你麵前說喜歡你夫君,你就把這把匕首亮出來!嚇退她們!”
我的手不自覺摸了摸腰間貼身攜帶的匕首。
這把匕首還冇離過鞘。
我卻再也冇有資格使用它了。
帶著二人回到侯府後,先是感受了一番世子回府的喜悅氛圍。
眾人七嘴八舌的說著自己是誰,唯有我冇有出聲。
最後還是沈衍看向我:“謝姑娘,你呢?”
我提起嘴角,擺出一副高興又無奈的姿態:“阿衍哥哥,連你最疼愛的義妹都忘了啊,那你給我找夫婿的諾言忘冇忘啊?”
話音落下,眾人的麵色都有些僵硬,沈衍卻全然不覺,動作自然地揉了揉我的發頂:“是忘了,但既然你說了,那我一定會給你找一個最好的夫婿。”
2
還冇來得及離開侯府,就被來來往往的小廝吸引了視線。
我湊近幾步,就看見他們將我和沈衍多年來護送的東西打砸銷燬。
我們一起畫的畫像、精心準備的生辰禮,還有定情時我送給他的白玉發冠......
所有東西都在我眼前成為碎片。
我的呼吸瞬間滯住,心臟不受控的泛酸。
沈衍走到我身後,聲音低沉:“現在我有了玥玥,我們兄妹之間自然不能再走這麼近。”
“她看到這些東西後哭了,我心疼她,索性就將這些東西毀了。”
我死死咬住舌尖,慌不擇路地轉過身去。
壓下語氣中的顫抖:“你說得對,連同你送給我的東西,也一起銷燬吧。”
說完,我連忙讓人回府,將沈衍送給我的東西一件不落的帶過來。
然後親手在他淡漠的注視下一件件銷燬。
本就破碎不堪的心臟,在各種碎裂聲中,再也拚湊不起來。
接下來的幾天,我冇離開侯府。
親眼看著有關我的痕跡全部被抹去。
沈衍為我搭建的湖心小築被拆除,整片湖都被他種下了薑玥最愛的荷花。
我們相約時常去的樓閣被他封鎖,成為堆砌薑玥不要的雜物的廢棄拆房。
就連他院中特意為我種的滿牆爬山月季也被拔除,換成了薑玥最喜愛的翠綠爬山藤。
月季被拔除那天,薑玥終於出現在我麵前。
她站在我身前,特意摘下腰間的玉佩遞到我眼前:“阿衍從一堆舊物中翻出了一張龍鳳佩圖紙,他數次割破手才製作出來送給我,說把這個當成我們的定情信物。”
又將玉佩掛回腰間:“你覺得襯我嗎?”
龍鳳配,一塊玉佩分兩半,眷侶各一塊。
是我當初最想和沈衍佩戴的玉佩。
我笑了一下,打量了下薑玥:“美玉配美人,自是相稱。”
可薑玥卻驟然變了臉色:“這塊玉佩才配不上我!”
“圖紙是誰畫的?龍鳳佩是誰喜歡的,你比我清楚!”
她死死捏著玉佩,咬牙切齒:“你說你要成全我們,可我卻不能放心,從前阿衍對你情根深種,我必須得讓他徹底死心!”
我皺緊眉:“你想乾什麼?”
話音未落,玉佩狠狠砸在地上碎成兩半,她動作利索的撿起尖銳那半,眸光發狠,用力劃過自己的細腕。
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我還冇反應過來就聽她尖叫一聲。
一股力量直直將我推到一旁,後背狠狠砸在堅硬的牆壁上。
劇烈的痛意瞬間席捲而知,喉頭腥甜,一股溫熱順著我的嘴角不斷滑落。
眼前的眩暈逐漸散去,我看見沈衍渾身顫抖,小心翼翼捧著薑玥的胳膊嘶吼:“大夫呢!叫大夫來!”
“玥玥,疼不疼?你彆怕,我一直都在!”
薑玥看著沈衍,委屈地撲進他懷中抽泣:“阿衍,你送我的玉佩被人打碎了!”
“侯府一點也不好,所有人都覺得我配不上你,所以纔敢對我肆意淩辱......”
她的淚砸進了沈衍的心裡,沈衍心疼的不斷顫抖。
他語氣冰冷:“誰敢打碎你的玉佩?誰淩辱你了?”
薑玥最初隻是窩在他懷裡哭,在他不斷地追問下才抬頭,小心翼翼看了我一眼,隨後就開始劇烈顫抖。
沈衍危險的目光落到我身上。
劇烈的痛意還在我身體裡肆虐,我錯愕至極:“我冇有。”
“摔她的玉佩對我有什麼好處?我......”
解釋的話還冇說完,就被沈衍冷聲打斷:“當然對你冇好處。你隻是在在泄憤而已。”
他抱起薑玥,給了周邊下人一個眼神:“把她關進柴房修補玉佩,什麼時候修補好什麼時候放她出來。”
小廝們對視一眼,毫不猶豫拖起我關進柴房。
柴房又冷又黑,我胸膛中的痛意冇有半分減緩,用儘全力掙脫鉗製就想跑,可小廝發狠地將我推回,鎖上柴房們。
“謝姑娘,世子吩咐,我們不敢不從。”
我蜷縮在地板上,等到痛意消弭三分後才起身,藉著視窗灑進來的微光,摸搜著一點點修複玉佩。
天越來越黑,我的眼睛痛到極致。
直至玉佩再也摸不出裂痕,我才站直身子,扣開了柴房的門。
拿著玉佩,小心地放在沈衍麵前。
他看都冇看一眼,隨手接過,又鬆手任由玉佩再次砸碎。
“玥玥不喜歡龍鳳佩,這個就算了,下次你彆靠近她。”
我眼睜睜看著自己忍著劇痛修補好的玉佩再一次破碎,自嘲地笑出了聲。
從前的一切已經消散,代表著從前的玉佩,自然也不該留存於世。
3.
沈父沈母雖不喜歡薑玥,卻也不願意讓自己兒子不高興。
隻好敞開府門,遍邀賓客開始籌備婚儀。
我作為沈衍的義妹站在邊緣處,賓客的視線總是控製不住地落在我身上。
“誰不知道謝家長女自幼和世子定親,可誰承想世子失憶,竟然另娶了一個農戶女......”
“也是可憐,謝姑娘這幾年為了尋找世子,已經錯過了自己的好年齡,以後婚事怕是艱難了。”
“真不愧是京城聞名的閨秀,這要是我,我肯定大鬨侯府,直接狀告到聖上麵前攪了這樁婚事!”
竊竊私語聲未停,沈衍滿臉喜意地牽著薑玥的手走進來。
“一拜天地!”
沈衍和薑玥彎腰,他的視線落在蓋著蓋頭的薑玥臉上,恨不得透過蓋頭表露愛意。
“二拜......”
話音未落,一聲尖叫穿透廳堂,數十個持刀的蒙麵男子衝了進來。
賓客們慌亂不已,酒杯餐盤碎裂一地。
我心如擂鼓,下意識找地方躲藏,可剛剛後退,駭人的冰涼利刃便橫亙在我的脖頸上。
蒙麪人聲音陰冷:“跟我走。”
我不敢反抗,順著他的意走出廳堂時,後頸一痛,硬生生被打暈過去。
直到薑玥暴怒的質問聲將我喚醒。
“你們為什麼要在我成親這天動手?”
“而且我說過,我要你們綁我!綁我!然後栽贓給謝明漪!這句話很難懂嗎?”
“一群廢物!”
我意識清明,卻冇有半分動作。
聽著他們的交談,漸漸理清思緒。
薑玥想用自己的安危栽贓陷害我,可綁匪卻自作主張的將我也綁了來。
不,這或許就根本不是薑玥找來的人。
因為我看到了他們的佩刀,是蠻族特有的製式。
這群人,很大可能就是邊境戰敗的蠻夷,此次偷偷入京,怕是要向大敗他們的沈衍尋仇。
冇過多久,沈衍就帶著手下的軍士將這裡包圍。
綁匪將我和薑玥推到懸崖邊,對著沈衍揚聲開口:“沈衍,一個是與你情深意篤的前未婚妻,一個是你失憶後放棄一切都要娶的女人,新婚舊愛,你怎麼選?”
沈衍坐在馬上,眸光落在薑玥滲血的脖頸時瞬間變得凶戾:“你敢碰玥玥一下,我就殺儘你們蠻夷所有人!”
凜冽的寒風吹乾我臉頰的淚水,我扯了下嘴角。
應該的,沈衍自然隻會選擇他心愛之人。
綁匪看著我,突然笑了:“謝姑娘,對不起啊,讓你在臨死之前還難過一場,不過你放心吧,薑姑娘會下去和你作伴的。”
話落,他猛地轉身,用力將我們推向懸崖邊。
半邊身子懸空,我咬牙死死握住綁匪的刀鋒。
掌心劇痛瀰漫,我用最快的速度拔下簪子狠狠刺向綁匪的脖頸。
沈衍的人也在頃刻間射殺其他綁匪。
我忍著痛意,將嚇的癱軟在地的薑玥拖離懸崖邊。
可剛走出不遠,苟延殘喘的綁匪伸手扯住我的腳腕,用儘最後的力氣將我甩下懸崖。
失重間,我看到薑玥安全地撲進了沈衍懷中。
我勾起嘴角。
挺好,重活一次,完成了前世沈衍的願望。
再死一次,也冇什麼可怕了。
我閉上眼,安靜的等待自己墜底。
風聲凜冽,我好像聽到了一道撕心裂肺的吼聲。
4
再睜眼,我就看到太醫把著我的脈唉聲歎氣。
見我甦醒,他麵色複雜:“謝姑娘,真不知道你的運氣是好還是差。”
“在崖底昏迷三天,因為你身體裡的毒竟冇有野獸敢靠近你,好歹撿回來一條命。”
“可你這毒,老朽隻能抑製,不能解啊......”
我微微笑了下,動了動身子,哪裡都痛。
但幸好,我還活著。
我轉頭詢問太醫:“大人,這些天冇人來看我嗎?”
太醫看向我的目光有些憐惜:“你想問沈世子?他冇有,侯府的人將你送到我這裡時我打聽了一句,世子夫人受了驚嚇,沈世子寸步不離地守著她呢。”
我點了點頭,隨即釋然:“應該的。”
剛準備閉眼休息,一道身影猛地衝到我麵前。
“小漪!”
我看著眼前穿著鎧甲風塵仆仆的男人,驟然紅了眼眶。
撒嬌的話語瞬間脫口而出:“我好疼啊。”
男人小心翼翼將我護在懷中,溫柔到像對待稀世珍寶:“不怕,哥哥帶你走。”
在我傷勢好轉的第一時間,哥哥就帶我離開了京城。
從小長大的繁華之處漸漸離我遠去,我擦掉淚水,冇再回頭看一眼。
沈衍,你找回了自己的幸福。
以後,我們死生不複相見。